如今是冬日,围猎的林子要比平常更加清静些,几乎没有半分飞鸟走兽的痕迹,只余下树边垂吊下来的冰棱。
尖尖的,有种晶莹剔透的感觉。
偶尔会碰见开始融化的冰凌,冰水便顺着风流进了她的衣领中,激得她浑身一震,也愈加神色清明起来。
她与卫隅便骑在最前方,身后分别跟着两人的护卫,不过比起卫隅的排场来,这次沈梨也不知是何缘故,只带了庭凛一人同行。
两人慢吞吞的骑着马,不像来围猎,倒像是在游山玩水一般。
等着两人一同进了密林的深处,头顶树梢交织着,遮蔽了大半的天日。
沉默了大半日的卫隅终是极缓的开了口:“宜姜。”
“嗯。”沈梨半侧了脸,看向欲言又止的卫隅。
卫隅垂下来的眼睫微颤,风一吹,似有碎碎的冰渣子搁在了他的眼睫上,第一次沈梨觉得自己的眼神还真好,这么微小的东西也都瞧得清。
握着缰绳的手紧了松,松了又紧,如此往来几次之后,他倏然轻叹一声,那些沉积在心头的事,终究是问出了口:“你同阿砚……是不是两情相悦?”
两情相悦……和谁?
沈梨在那一瞬,觉得自个好像耳朵出了问题。
不过思来想去半日,她又觉得卫隅误会她和卫砚,总比让他觉得自己和大燕的那群人有一腿要好上很多,而且最主要的是,她也不知该如何委婉的告诉卫隅——
其实你平日最看重的皇弟,心悦的是怀了你骨肉的沈良娣。
就在沈梨琢磨着说辞的时候,前方草丛微微晃动着,接着一头白虎从树后走了出来,带着金色的瞳孔正警惕的瞪着他们一群人。
“小心。”卫隅见着,立马伸出手护在了沈梨的身前,压着她准备往后退去。
毕竟他有几斤几两的本事,他还是明白的,他绝不会为了这个看上去不怎么好惹的家伙,将他们两人的性命都给搭进去。
可相反,沈梨握着腰间的鞭子却有些跃跃欲试。
原因无他,只要她想着那张白虎皮铺在那男人的身下,将是何等的风流绝色,便有些按耐不住的心痒。
若非有所顾忌,她是真的很想将自己认为的所有的好东西,全都一股脑的捧到那人的眼前去,好好地讨他欢心。
拦在他们面前的白虎,此刻已经低声咆哮出来,整个显得十分不耐烦。
“先走。”卫隅瞧着白虎那模样,整个人瞬间就紧绷起来,身后的护卫也纷纷的让开了一条道,供他们率先离开。
庭凛也瞧出了沈梨不太愿意离开,他策马上前几步,紧紧地跟在沈梨的身后,小声提醒:“主子。”
沈梨就算在不舍得,可瞥见卫隅也不得不跟着他一同离开,就算要猎杀,此刻不是恰当的时候,若是那白虎被他们激怒,转而攻击卫隅怎么办?
一国太子跟在自己身边出了事,别说她,就连沈家也要因她的任性而受到牵连。
沈梨勒住缰绳,随着卫隅往后退了几步,见着白虎并没有追上来的打算后,一群人这才大摇大摆的离开了这里。
没走多远,一个宫人打扮的模样倏然策马前来:“太子,陛下请您过去一趟。”
卫隅为难的瞧着沈梨,那个问题的答案他还没问出来,多多少少都有些不甘心。
“殿下,莫要让陛下等久了。”沈梨身手利索的翻身下马,行了一礼。
卫隅骑在马背上,居高临下的看着她,半响之后,才缓声说道:“那个问题,你可能回答我?”
那个问题?
沈梨思索了片刻之后,才道:“婚姻之事,全凭父母之命。”
这个答案,让卫隅很是不喜,他勒着缰绳又往前走了几步,骏马与她相抵:“那你了?宜姜,你的心意了?”
沈梨神色不改:“父母之命,便是宜姜的心意。”
卫隅望着她,眸中神色悲恸。
却原来,你我相守的这春秋十几载,搁在你这儿,也不过是君王之恩,父母之命。
“罢了。”卫隅将目光一寸寸的从她的身上收回,他望向别处,“孤明白了。”
沈梨再次行礼:“恭送殿下。”
卫隅策马离去,没走几步,他又再次回首:“天凉,林中又有猛禽出没,你别乱跑,好生将养着吧。”
“是。”沈梨俯首,只是这一声终是消散在了凛凛大风之中。
“主子。”庭凛兴奋地声音从身后传来,沈梨半回转了头,神色淡漠,也无言语。
他原先还有些兴奋地神色一下子就寡淡下去,他张了张嘴,最后也只道,“刚才属下瞧您对那头白虎兴致颇浓,不知您可想要?”
“罢了。”沈梨摇头,见着庭凛面露不解又接着说道,“刚才那头白虎不曾攻击我们,也不曾追出来,想必那处有它想要守护的东西吧。”
庭凛听后,心中颇为别扭的皱了皱眉:“主子,您以前可没这么好心。”
沈梨噗嗤一笑,翻身上马,眉眼间扬起了一抹睥睨张扬的笑来:“走吧,我们回去瞧瞧。”
庭凛伸手按在马鞍上,欲要翻身上去的时候,就听沈梨的声音又从前方再次传来,“你说,我养一只白虎好不好?就叫小白?”
“主子,您认真的吗?”庭凛愕然,不等沈梨说话,他又接着说道,“您不能因为临渊世子养了一头叫大白的白狼,您就准备养一只叫小白的白虎吧!”
“您这样,真的很让属下怀疑,您对那人,还是念念不忘。”
闻言,沈梨也没反驳,只低头朝着他瞧了一眼,可也就是这一眼,庭凛却从里面感觉到了他无法言说的一种很是沉重的感情。
她说:“从未忘过。”
既然从未忘过,又如何会不念着。
两人原路返回了密林中。
刚走进那林子中,还未站稳,一道巨大的身影,夹带着凌厉的北风便蓦然而至。
“主子!”庭凛心惊胆战的大喝一声,还来不及有所动作,沈梨已经将腰间的鞭子解下,准确无误的套住了白虎的脖子,硬生生的将白虎从半空中拉下,压在了地面上。
庭凛目瞪口呆的看着沈梨这一系列宛若行云流水的动作,沉默半响之后,干巴巴的说道:“主子,你什么时候变得这般威猛了?”
沈梨压着它,心想这其实应该感谢广陵王的还有姬以羡养的那头白狼。
“别这么多的废话。”沈梨道,“你去附近找找看,有没有什么东西。”
庭凛收了剑,立马就往大白最先站着瞧他们的地方找去。
见着庭凛有所动作,白虎立马就要挣扎的起身,却被沈梨套在脖子的鞭子死死地压住,紧接着它就发出了绝望的悲鸣,一声赛过一声。
沈梨不轻不重的伸脚踢了它一下,冷冷的对它对视着。
不一会儿,庭凛便抱着两只小白虎从林中走了出来,不过他好像被折腾的甚至狼狈,早没了最先的干净俊朗。
“都说女子为母则强。”沈梨道,“没想到放在它们这些畜生身上,既然也是同一个道理。”
庭凛走近,抱着两只小白虎的手不停地在颤抖。
小白虎是真的小,小小的一只,虽不说只有什么巴掌大小,可抱在怀中也同那些猫儿没什么两样。
沈梨单手接过一只,然后在白虎的面前蹲下去:“你的幼崽?”
白虎现在整个显得极为烦躁,低吼声不断。
“主子,你就别去逗它们了。”庭凛颇为无奈,可还是将另一只小白虎放在了白虎的身边。
果然见着一只回来,那只白虎较之刚才安静了些,它低头舔舐着身边的小白虎,然后又抬头继续盯着沈梨。
“不给。”沈梨单手抱着,一双眼睛明亮的厉害,“除非你跟我走。”
“主子。”庭凛无奈,“你若是真将它们带回去,公主可能连府门都不会让你进。”
“那就不进呗,我正好在外面单独辟个郡主府。”沈梨道,“再言,我若是现在将它们放归山林,指不定晚上就成了谁得盘中餐,那一身皮毛,还不知会垫在谁得身下了。”
庭凛面无表情:“这么说来,主子您还是为了它们好?”
沈梨昂着头:“不可以吗?”
庭凛一阵沉默之后,才道:“您高兴就好。”
“你说的这叫什么话。”沈梨哼哼唧唧的。
庭凛作揖,忍笑道:“这还不是觉得主子您是醉翁之意不在酒吗?”
被自个属下点破了最初的心思,沈梨除了有瞬间的不太自然外,立马就恢复了一贯小霸王的姿态,她伸手将白虎拉了起来,带着幼时少见的蛮横:“我说是我的,就是我的。”
这句莫名熟识的话,倒叫庭凛的思绪一下子就飘远了些。
他倒是模模糊糊的记起,原先唐子玉和自家主子的关系还算可以,虽不说什么亲如姐妹,也不像如今这般一见着便非要论个你死我活的来,那次的起因好像是因为沈阑。
沈阑与沈梨生得有几分相似,幼时更是像个玉雕似的,是以一见着沈阑这般乖巧的模样,唐子玉便来了兴趣,想要将沈阑给带回去做什么童养媳,沈梨自是不愿的,沈阑可是她唯一的弟弟,虽说平日她也爱欺负他,可哪里能让旁人欺负,两人纠缠不清的时候,沈梨没了耐心,便直接对着唐子玉说道:“我说是我的,就是我的。”
许是沈梨的口气太过蛮横霸道,一下子就让唐子玉无法接受,然后就哭着跑回了府中。
至此之后,两人的梁子便算是结下了。
后来再大一些,沈梨瞧着沈阑,偶尔便会取笑一句:“蓝颜祸水。”
后来长大,庭凛便很难在瞧见主子再对什么东西产生这般浓厚的兴趣。
除了姬以羡外,也就只有面前的这三只白虎了。
他认命的从沈梨的手中将鞭子接了过来,又俯身将小白虎抱起来:“主子,那我们先带回去?”
“嗯。”沈梨手上没了牵制,抱着那只小白虎便好好地顺了一番毛,许是因为有大白在前的缘故,如今她顺毛顺得十分得心应手。
没一会儿,怀中的那只小白虎便温和的蹭着沈梨的手臂,表现得十分亲昵。
“走吧。”沈梨抱着那只小白虎正要走的时候,身后滴滴哒哒的马蹄声,声音杂乱无章,许是一大队人马。
她正要翻身上马离开的时候,身旁便有一阵疾风刮来,对准了庭凛牵着大白虎。
那是一支箭簇。
沈梨面不改色的抽过庭凛腰间的佩剑,正好将箭簇挡下。
那箭镞便插在了她跟前的土地上,紧接着一人一骑从林中拂风而来。
沈梨俯身将箭簇拾起,对准来人便直接扔了过去:“抢人猎物,这便是大燕的风气吗?”
容陵从身后一跃而起,长剑抽去,整个动作恍若行云流水般,将箭镞挡下。
听着箭簇落地的声音后,容陵这才收剑,无声地落在了姬以墨的身旁。
姬以墨脸色煞白,脱口而出的话带着一股子的痛恨:“姜嬛,这就是的待客之道?”
“若殿下认为您是客人,那便请您先拿出客人的礼仪风范来,别成天追着我咬。”沈梨将庭凛和白虎护在身后,意有所指的说道。
姬以墨下了马,将手中的弓箭扔给了随后赶到的半阙,他一步一步的走近:“那日的事,南王给你说了?”
沈梨不言不语,兀自站在原地。
风声凛凛,曳起了她的幕离,露出一截精致的下颌来。
“那他还真是看重你,竟然连这般重要的事都给你说。”姬以墨冷笑道,“不过话又说回来,你面容这般丑陋,满是伤疤,卫砚那厮到底是瞧上你哪里?竟然要让楚楚同你换?”
“何德何能啊!”
“那就是我的本事了。”沈梨冷声道,“这事便与太子无关,此处是围猎场,若是太子空手而归想必脸面无光,你与其在这儿与我闲扯,不若去猎几只猎物,方是正道。”
“到底是有人护着,就连说话的口气也不一样了。”江行本来被护卫按在后面的,谁知这人竟然趁着他们不注意,挣脱着跑了上来,指着沈梨便是一通说教。
姬以墨拦住快要炸毛的江行,对着沈梨一拱手,笑道:“说来,我们相识这般久,还不曾见过姜姑娘的真容了,就是不知,今儿可有幸一见。”
“先前太子也说了,我也不过是无颜之貌罢了,实在是不敢污了殿下的眼。”沈梨说得冷淡。
姬以墨眉眼间也带了笑:“姜姑娘这话教人听着可就有些不知滋味了,先前在长安,你怎么就没觉得你的这张脸会污了孤的这双眼?”
沈梨道:“境况不同罢了。”
“不过倒是殿下,还挺有闲情雅致。”沈梨看向姬以墨和江行身后的陶嘉月姬以楚,“出来围猎,竟然还有美人相伴,只是陶姑娘可是广陵王的未婚妻,你这般挖人墙角,不太厚道吧。”
听着沈梨带了些拈酸吃醋的话,姬以墨双眼一眯,大笑:“姜姑娘消息可真是灵通呀,等着开春嘉月与临渊成婚,孤必定相邀姑娘过去观礼的。”
“届时,还望姑娘一定要赏个脸。”
“那是自然的。”沈梨道,“广陵王成亲,何等大事。”
听着沈梨这般不冷不热的话,别说姬以墨心头恼火,就连容陵也不太舒服的拧了眉。
王爷待她是何等的情深义重,可到头来却依旧对他没有分毫的信任可言,甚至是还跟着别的男子远走高飞。
“姜姑娘。”听见这话,陶嘉月面色在刹那极为差劲,她几步上前,身旁跟着月家的两位兄弟,“你这般说话,可有想过临渊哥哥的感受。”
“陶姑娘这话可真是好生奇怪,我与广陵王清清白白,互不相识,他有什么感受,与我何关。”沈梨冷声斥道,“这话陶姑娘日后还是莫要再说了。”
姬以墨被沈梨气的发笑,正要辩驳两句时,卫砚和唐子末却突然出现。
他一下子就噤了声,背着手看着两人策马跑进。
卫砚动作比之唐子末要急切些,但唐子末紧张的神色也没有改变一分一毫。
他虽是卫隅心腹,唐子玉的兄长,可也明白沈梨在重量如何,若真让这群人将沈梨给拐带回了大燕去,保不准整个沈家都要因她而迁移。
“王爷。”姬以墨嘲讽的弯着嘴角,“你来得可真是及时。”
卫砚拱手:“殿下也是好兴致。”
唐子末冲着姬以墨一抱拳后,便移到了沈梨的身旁,他诧异的往她的怀中看了眼,然后才问道:“你怎么会同他们在一起?”
“殿下迷路了。”沈梨声音绷的有些紧,听起来倒还真像那么一回事,“我再给殿下指路了。”
卫砚虽然知道她这是在胡编乱造,可还是顺着她的话答了下去:“猎场有些大,殿下不识得路也正常,若下次殿下还想围猎,不妨同本王说一声,本王也好让人跟着殿下。”
“毕竟殿下没有这么好的运气,每次都能遇见暖暖的。”他故意将她的名字唤的亲昵,引起几人的误会来。
江行一向都是不喜欢她的,一听卫砚这话更没个好脸色。
卫砚只当瞧不见,转头对着唐子末道:“暖暖身子不好,你先替本王送她回去。”
唐子末也不愿让几人再有过多地接触,是以在听见卫砚这话时,一作揖便带着沈梨先走了。
姬以墨目光沉寂的盯着两人的身影,没有开口,毕竟他太了解姬以羡那家伙,若是姜嬛不曾回去,只怕这一辈子都要死要活的。
倒是跟在他身侧的姬以楚冷笑道:“姑娘还真是好手段。”
沈梨听见这话,就跟挠痒痒似的,于她而言根本无关痛痒。
想当初,她被赐圣旨许给卫隅的时候,比这个更加难听的话她都听过。
“还请琳琅公主慎言。”卫砚拱手道,“此处是金陵城。”
唐子末送沈梨一直出了树林后,才看向了她怀中抱着的小东西,问道:“你要养?”
“或许吧。”沈梨摸着小白虎的头,漫不经心的回道。
唐子末不太赞同:“这等猛禽,唯有山林才是归处。”
“如今围猎,你觉得山林真的会是他们的归处吗?”沈梨反问。
唐子末也只淡淡一笑:“各人有命罢了。”
终究,沈梨还是没有将白虎带回景阳候府去,而是听了唐子末的话,将他们带到山林深处给放了。
他说得对,各人有命,这些猛禽也是如此。
就好比她,明知不可为,却偏要为,到头来难受的也是自己和他。
沈梨将身边的窗扇推开,廊下灯笼的光晕在刹那映亮了她的脸庞。
天边,是点点星辰璀璨。
从猎场回金陵,他们几人先是入宫同嘉宁帝和各朝臣用膳之后,这才出宫回了驿馆。
因为沈梨之事,这些日子姬以墨一直都沉着一张脸,别说江行不敢在此刻招惹他半分,就连姬以楚都不敢与姬以墨挨得太近。
生怕自己被无端波及。
可在几人下马车准备进入驿馆时,另一辆马车从街道的另一头徐徐而来。
月下,坐在马背上的那人是分外熟悉的模样。
一瞧见,姬以墨心中那团火气更是压不住,他甚至是等不及那马车过来,便先行几步上前,压着声音咆哮:“你是不是忘了孤是太子!孤给你说的话,你都不听了是吧!”
马车缓缓停下,一双节骨分明的手将车帘撩开,姬以羡那张清隽冷冽的脸露了出来:“你该知道我为何而来。”
“孤若答不知了?”姬以墨反问。
“那臣便让殿下知道。”姬以羡看了片刻之后,低了头。
姬以墨见着他这般模样,顿时更加气得牙痒痒的。
他这个向来骄傲的堂弟,何时竟然学会给人低头了。
姬以墨捏紧了手,拂袖,愤然转身而去。
姬以羡目不斜视的从马车上下来,先同炽夜吩咐,将身后跟着的南偿和朱砂安顿好之后,才施施然的随着姬以墨进去。
陶嘉月的眸中迸发出一阵亮闪闪的光来,可直到姬以羡面无表情的从她身边走过,她脸上的笑容不由得寡淡下来,她失落的垂下眸子,发现自己竟然连笑都笑不出来。
江行在她的身后悄悄地勾住了她的手指,安慰道:“没事,临渊也就是一时想歪罢了。”
陶嘉月静默的看了江行一眼之后,便安静地随着两人进了驿馆。
可她也只能眼睁睁的看着两人进了屋内后,便将门给掩上,又让容陵和她不太认识的几人在庭院中守着,别说她进不去,就连韩雍他们也被拒之门外。
江行试了几次后,耷拉着脑袋朝着陶嘉月走来,故作轻松的耸了耸肩:“太子和王爷许是有重要的事情商议,咱们还是先避开吧。”
“能有什么重要的事,左右也不过那人罢了。”陶嘉月冷笑着将江行拂开,她正往前一两步的时候,倏然停下,胸口起伏不定,她在原地站了半响之后,终是认命的低了头,“罢了,我过去又如何,也不过是惹人嫌。”
地龙已经烧了起来。
许是还烧得有些热了,她的小脸热烘烘的,被热出了几片红霞来。
她懒洋洋的倚在大迎枕上,面前的小几是阑珊才刚做好的糕点,还冒着热气,可沈梨瞧了一眼,便觉得腻得厉害,一口都吃不下。
见着沈梨不肯吃,阑珊颇有些手足无措的站在那,因为能劝的她都劝了,都快将舌头说干了,可那人还是眉头都不带皱一下。
就在阑珊觉得自己要被急哭时,沽酒带着一身冷气推开了掩着的房门。
听见声音,正在神游的沈梨终究是有了些表情,她抬眼看过去,沽酒已经进了屋,他正将披风脱下来,放在了阑珊的手中,大步阔斧的走了过来。
等着快要靠近沈梨的时候,她却倏然伸手,摆了摆:“你现在那边暖暖身子再过来,我经不得冷。”
沽酒依言停下,伸手在袖子中掏了掏,便摸出了一封信函递到了阑珊的手边:“这是云家少主让属下带给您的。”
沈梨懒洋洋的扭着头:“什么事?”
“属下还未看。”沽酒又道。
沈梨挑眉,从阑珊的手中将信函接过,然后拆开,一目十行的扫了一遍后,便笑着将信函往沽酒的面前一递:“云衡同我说,趁着陛下过寿辰,我们几族都有人在金陵,不若趁机叙叙旧,联络联络感情。”
“可是傅燕然又不在,就连傅燕亭也回去了,南家也不曾有人来,那只余下五家,其中还有个温家,有什么好联络的。”沈梨抽噎了下,“你将信给小叔他们,让他们去吧。”
沽酒道:“傅家这次是二公子来的,这位二公子姑娘还未见过,可以去见一见,还有这封信函便是沈五爷让属下给您的。”
“我去?”沈梨诧异的用手指了指自己,皱眉,“他们还真是放心。”
“六家之中,有三家都同姑娘关系匪浅,姑娘有什么好怕的,再言纸包不住火,就算大燕太子知道了姑娘的身份,他们也只会忌惮罢了。”沽酒说道,“除非姑娘是在顾及广陵王。”
沈梨眨眨眼,没有反驳沽酒的话。
沽酒见此叹了一口气,又接着说道:“姑娘,广陵王今儿已经到金陵了。”
“什么?”沈梨一下子就蹦了起来,脸色极差,“我不是让你们拦住他们吗!”
沽酒道:“这次广陵王是带着大燕铁骑来的,属下们并不是对手,就连南偿和朱砂,属下们也只能远远地瞧上一眼罢了,不过他们并无性命之忧,还有姑娘安心。”
“今儿到的?”沈梨喃喃道。
沽酒耳尖听见,抱拳道:“对,今儿到的。”
沈梨深吸了一口气:“他来金陵这事,还有谁知道?”
沽酒沉默了片刻,在沈梨冷冰冰的目光中,才不情不愿的说了句:“二公子。”
沈梨面无表情的站在原地,沉默许久后,也只能轻声一叹:“罢了,就这样吧。”
烛火尚暖。
姬以墨忍着怒气坐在姬以羡的对面,气氛一度紧张。
时九蹲在屋檐上,将上面的瓦片移开,偷偷地往下瞧着。
也不知过了多久,乌云已经将那一轮弯月给遮住,屋内才略微有了动静。
“你知不知道自己是在做什么?”姬以墨厉声问道,“姬临渊,你这是拿着自己的脸面往地下踩,将自己身上的骨头,一寸寸的打碎,丢在了那人的面前!”
“可是你这般做,她了?她有领过情吗?”
“嗯?”姬以墨说话的声音越发的冷厉,“在你为她要死要活的时候,她正跟别的男子,温声软语,红袖添香,只有你像个傻子一样。”
姬以羡默然而坐,并不答话。
姬以墨又深吸了一口气:“陶嘉月哪里不好?家世,才情,面貌,礼仪风度,哪不比她好?她除了会武,有些手段外,还有什么地方值得你念念不忘。”
姬以羡垂下眸子,轻声道:“暖暖很好。”
“暖暖,你还叫她暖暖?”姬以墨仿佛听到了什么天大的笑话一样,他低头恶狠狠地等着姬以羡,“你知不知道,在猎场的时候,卫砚便如你一般,也唤她暖暖。”
“你知道两人有多亲昵吗?”
姬以羡听着,眼中顿时就充斥着戾气。
姬以墨瞧着她的眼睛已经开始有些泛红,他心疼的叹了一口气,又说道:“就算不是陶嘉月,那这世间女子千万,你又何必非要在姜嬛一人的身上吊死?”
“她们再好,可暖暖只有一个。”说完,姬以羡便在刹那起了身,飞快的朝着屋内走去。
姬以墨见此,大喊:“你要去哪?”
姬以羡身子稍顿,回身:“有事,臣先告退。”
“傻子!”姬以墨急得跳脚,“他不会是想去找姜嬛吧。”
姬以墨说得还真不错。
姬以羡的的确确是去找沈梨了。
景阳候府他是第一次来,可这个并不妨碍他知道这座府邸到底有多森严,当初云州小小的一座府邸,便能将他围困住,何况还是人家的老巢。
姬以羡抬头寻着地儿,他没带人来,夜色中也只有他一人的影子。
多少显得,有些形只影单。
在后院寻好地方后,他便一跃上了墙头。
他并不知道沈梨住在哪,是以也只能一间院子一间院子的找,他很有耐心,就连最偏僻的北院都没有放过,就怕自己错过了什么。
也不知是不是有人有意放水,他来时,竟然连一对护卫都没有碰见。
他心下有些明白,可也没放在心上。
直到他寻到了一处院子,上书:长乐。
院子中灯火通明,却也清净,他在墙头蹲了好一会儿,直到他瞧见窗扇边,映出了一道娉婷的剪影。
他沉寂已久的眸子蓦然一亮,他纵身一跃,他本以为他会很顺畅的过去时,一柄长剑蓦然穿透虚空而来,他毫无防备,顿时就被刺了一剑。
他眼神凌厉的看着站在角落中的男子。
他身形与他相差无几,整个人隐在阴影中,知道他捂着伤口转身的时候,那人才从阴影中走了出来。
这人,他识得。
他被关在云州地牢的时候,就是这人一天十二个时辰都在守着他。
他还记得,这人唤沈梨,姑娘。
姬以羡警惕的瞧着他,心下也更加确定了这是沈梨的寝居。
两人无声对峙的时候,一道脚步声又在身后慢吞吞的响起,姬以羡往旁边一退,抵着墙面,就见着沈澈微微笑着,正站在身后瞧他:“王爷,可真是好兴致,就连夜探香闺这等龌蹉事,也做得面不改色。”
姬以羡又朝着窗扇那看了眼,如今那已经没有人了。
他只觉得自己口干舌燥的,多日的想念如烈火般燎原。
他开口:“暖暖是我的妻。”
“你的妻?”沈澈嘲讽一笑,“你们是交换过庚帖?还是有父母之命?亦或是,已经三礼六聘?若是都没有,你凭什么说暖暖是你的妻?”
“姬临渊,我瞧着你是脑子坏了吧。”
姬以羡依旧是冷冷淡淡:“我与她拜过天地。”
“哦,那可曾拜过高堂?”沈澈反问。
姬以羡握紧了手中的长剑,可目光却一刻都不愿从那间屋子中移开,他抿了抿嘴角,瞬间就将姿态极低,他低着头,脑袋有些像耷拉着,眼角也往下垂着,语气更是有种说不出的可怜,“二哥,我想见见暖暖。”
沈澈一愣,心中竟然升起了几分愧疚感,但很快他就恢复了清明,他冷声道:“王爷还是别乱攀亲戚的好。”
姬以羡听着沈澈冷漠的声音,他握在长剑上的手不由得又收紧了些,他此刻甚至是有些渴求的看向了远处还亮着烛火的屋,他希望她能听见,然后出来见自己一面。
沈澈寻着他的目光看去,冷笑道:“暖暖已经同人订了亲,最迟年底便会与人成亲,还请王爷回去吧。”
“不可能。”姬以羡坚定地摇头,“暖暖,不会不要我的。”
这话姬以羡说的是坚定不移,声音虽轻,可还是让躲在屋内的沈梨听了一个正着。
她几乎是在刹那便湿了眼眶,她本想要出去,却被庭凛按住了肩:“主子,别去。”
“他在外面等我。”沈梨眼睛湿湿的仰头看着他。
庭凛几乎都要忍不住便将手给放开,可转念一想,他又觉得,若是自己此刻将人放出去,指不定日后更难收场。
如今沈家在大秦举步维艰,若是再出这档子事,他都不敢想日后会如何。
世人薄幸。
只怕他们记不住沈家百年来守卫大秦河山的艰辛,记不得为了这一方疆土,沈家有多少儿郎埋骨青山,可却会记得,沈家的姑娘,大秦的宜姜郡主,与敌国的王爷有了私情。
到时候,通敌叛国的罪名一旦坐实,只怕是要株连九族。
“主子,慎重。”
沈梨捏紧了桌角,声音也日渐低了下去:“庭凛,我就是想见见他。”
“主子。”庭凛叹气,“并非是属下不愿,而是属下太明白您的性子,若是真放您去了,只怕您再也不会回来。”
“我知您同王爷两情相悦,可主子,你先是沈家的姑娘,再是大秦的宜姜郡主,最后才是您自己。”庭凛劝道,“您既然冠了沈姓,就莫要辜负了这个姓氏的所有荣耀。”
沈梨听着,倏然间浑身便没力气。
她闭着眼,颓然的坐在了床榻上。
事到如今,原来连见他都变成一种奢望。
有那么一瞬间,她倒是真宁愿自己是姜嬛,也只是姜嬛。
这样,她就可以不惧世人的流言蜚语,安安静静的做他的妻。
“王爷,有些话可说不得。”沈澈道,“我家小妹,与王爷您可是清清白白的,哪由得您一句戏言,便这般凭空诬蔑。”
姬以羡瞧着拦着他去路的沈澈,心中不断的告诉自己,这人是暖暖的兄长,他万不可伤了,若是伤了,他的暖暖肯定不会再理会他了。
可虽是知道,但姬以羡心中的杀意还是不停地蹿腾起来。
他又想告诉自己,只要他死了,沈家人不在了,那暖暖便是他一人的,谁也抢不走。
见着姬以羡半响没有动静,沈澈凝神看去,只见他眼底已经是一片猩红。
沈澈心中倒也是有了几分为难,站在兄长的角度考虑,他觉得自个所见的这些男子中,倒也没有比姬以羡更合衬沈梨的,可若站在大局上看,他只恨自己当年没有好好地将人看住,竟然沈轻那人有了可趁之机。
若非她,沈梨又怎么会与姬以羡这等人搅和在一起。
若非她,他的妹妹如今已经大秦的太子妃,同太子琴瑟和鸣,相敬如宾。
沈澈收了剑,摆摆手:“姬临渊,你走吧,我不想同你动手。”
“为什么?”姬以羡轻飘飘的问道。
“暖暖会不高兴的。”沈澈倒也没有隐瞒他,“你与暖暖身份悬殊太大,这辈子是断然没有可能的。”
“我为大燕的亲王,为何配不上?”姬以羡厉声发问。
沈澈看他:“若有朝一日,大燕与大秦再燃烽火,我沈家儿郎,必定会披挂上阵,届时你让暖暖该怎么办?帮你,还是帮着我大秦?”
“你别说什么,大燕与大秦议和,百年之内边界便不会有烽火燃起。”沈澈道,“这话,你就是说给三岁的孩童听,他们也不会信的。”
姬以羡道:“那沈家可愿将祖宅迁至长安?”
听着他的话,沈澈冷笑:“我怕我沈家祖先九泉之下不得安息。”
“暖暖。”姬以羡又道,“我想见见她,可以吗?”
“不可以。”沈澈一口回绝。
姬以羡依旧不肯放弃的盯着掩着的那门:“二哥,我与暖暖多时未见了,当年她走,连句话都不肯给我说,我好不容易得空来了此,你觉得我会这般轻易地放弃吗?”
“二哥,你能拦我一日,难道还能拦我一辈子吗?”
沈澈一听这话,顿时那怒火就蹭蹭蹭的往上冒着:“我都说了,王爷还是不要乱攀亲戚的好。”
姬以羡又往沈梨那瞧了眼:“我与暖暖是夫妻,我同她一起唤您二哥,那是理所当然的事,二哥不必如此慌张。”
“今夜的确晚了,想必暖暖也已经睡下了,那临渊改日再来拜访。”姬以羡礼数周到行了一礼后,便转身跳上了墙壁,毫不犹豫的转身离开。
沈澈眯着眼,凝视着他的身影,暴跳如雷:“日后,他倒了门口就给我拦住,不准他踏进来半步!”
“是。”沽酒抱拳。
沈澈怒气冲冲的又看了眼沈梨的屋,见着那道娉婷的清影时,怒气又一点点的压了回去,半响之后,他才叹道:“暖暖,也不知是造了什么孽,这辈子怎么会同他给纠缠上。”
“真是——”沈澈甩袖,“孽缘。”
书房。
沈安将书卷合上,漫不经心的抬头看了眼沈澈:“姬临渊那小子来了?”
“是。”
他沉思半响,也知冷冷淡淡的叹了句:“到底是少年意气。”
“那日后……”沈澈试探道。
沈安看了他一眼,冷笑:“怎么?你还想暖暖同他回长安吗?”
沈澈急忙摇头。
“拦着吧。”
“是,孩儿领命。”语毕,沈澈正要告辞,便又听见沈安又道:“你觉得苏烬那孩子如何?”
沈澈不解的看向沈安,见着他的一脸正经的看着自己时,沈澈心顿时就咯噔一声,可还是硬着头皮答了一句:“苏烬少年英才,自是不错,金陵城中,不知有多少闺秀,想嫁他为妻。”
“不过父亲怎么突然会问这个?”
沈安道:“妹妹来找过我,说是想与暖暖结亲。”
“那父亲……”沈澈担忧的看着沈安,生怕这人直接松口答应。
沈安道:“我很中意苏烬这个女婿,就是不知暖暖是否愿意。”
那肯定是不愿啊!沈澈几乎是在瞬间就想道。
父子两相对无言,沉默良久之后,沈安有气无力的挥挥手:“罢了,你下去吧。”
次日,阑珊推门而入时,就发现沈梨一脸苍白的坐在窗扇边,屋内的地龙也不知何时竟然烧尽,整个室内一片冰冷。
“郡主。”阑珊担忧的走近,将大氅搭在了她的身上,“这天这般冷,你可得好生照顾自己。”
沈梨温声侧目,她双眼带着一种她从未见过的漠然,她点点头:“嗯,我知道,替我梳洗更衣吧。”
“郡主。”阑珊将沈梨扶了起来,“公主说,她想吃城东一家铺子的糕点,让您一会儿出府去给她买回来。”
“府中……”话到一般,沈梨突然没了声,她有些疲倦的闭了眼,揉了揉眉骨,“一会儿你遣人回去告诉她,我用完早膳便出府去帮她卖吃食。”
阑珊犹疑了半响,劝道:“郡主,您昨儿好像一夜不曾歇息,要不要给公主回一声。”
“不过小事,就别惊动她了,让她与父亲好生说说话吧。”
出府的时候,已经快到午时。
日光明晃晃的从天边倾斜,许是如今街上的雪水都有些消融府的迹象,倒是比前几些日子热闹了些。
她照例只带了庭凛一人。
庭凛跟在她的身边,小心翼翼的同她抱怨:“若是主子不想让人认出,又何必带着属下在这儿大张旗鼓的晃悠。”
沈梨沉默的将幕离带上,又摇了摇头。
其实她也不知自己到底是怎么想的,她好像很愿意让姬以墨那一群人将人认出来。
若是不想让人将她认出,她只需让庭凛藏在府中,她在将幕离去了,就算她与姜嬛的眉眼有多像,那群人也绝不可能将她认成姜嬛的。
毕竟这两者身份可谓是天差地别。
她们来得不算早,可卖糕点的那铺子此刻也没什么人,庭凛很是容易就提着热腾腾的糕点回来。
沈梨在一处拐角的墙壁后等他。
他提着糕点过去的时候,就见大燕那位新晋的正炙手可热的将军,正一动不动的将沈梨的路给堵着了。
庭凛捂脸,他就知只要主子带他出来,必定会同大燕这群人给遇见的。
可事到如今,他也算是看的明白,一个愿打一个愿挨,他就算是插嘴,也落不了什么好。
庭凛想着,便默不作声的一跃过去,守在了沈梨的身后。
刚到她的身旁,便听沈梨同他道:“寻个地方吧,这儿不太方便。”
陌锁离颔首:“好。”
他们定下的地方是一处酒楼,席位用屏风隔着。
他们选定的地儿是在一处角落中,也不怕有什么人来打扰,庭凛将糕点一放,便抱着剑去守门了。
陌锁离看了她半响,伸手替她倒了一杯热茶:“外面天冷,你先喝些暖暖身子。”
“多谢。”沈梨也没同他客气。
茶盏有些烫,捂在手中,没一会儿沈梨便觉得自己的手指都被烫红了些。
她皮肤娇嫩,最是受不住烫。
陌锁离低头瞧了眼后,便伸手将她的手和茶盏分开:“就算见了我,也不用这般激动吧,你的手还要不要了?”
“自然是要的。”沈梨道。
“我们这般久没见,你就没什么想同我说的吗?”陌锁离又问。
沈梨想了想:“还未恭贺你,如今已经成了一位能独挡一面的将军。”
陌锁离皱眉,不太愉悦的看着沈梨:“你知道,我想听的不是这个。”
“那你想知道什么?”沈梨平静的开口,“想知道我当年为什么不辞而别?还是放弃了姬临渊,跟着卫砚远走高飞?又或是两者皆有。”
陌锁离细细的摩挲着手中的茶盏:“你我也算是同生共死过,也算有些默契,我想问什么,你该明白的。”
“很简单。”沈梨说道,“卫砚能给我想要的,我自然就随着他走了。”
“你也说过我们同生共死也算是有些默契,那你也该明白,我是个怎样的人。”沈梨说道,“当初我为了活命,能委身姬临渊,也能在林氏面前当一只乖巧听话的狗,更能在老王爷的跟前伏低做小。如今我也不过是跟着卫砚走了罢了,你至于这般震怒吗?”
陌锁离听着她一句一句恨不得将自己贬低到尘埃中的话,他心中就分外不是滋味,他满眼复杂的看着她:“那你为什么就不能擦亮眼睛找其他人了?姜嬛,我同你说的,卫家没一个好东西。”
“我也不是什么好东西。”沈梨说道,“所以才会臭味相投。”
陌锁离听着这些话,简直是恨铁不成钢,可又不能如何。
沈梨平静的瞧着陌锁离手背几乎要暴起来的青筋,又道:“我见着瑶华了。”
倏闻这个陌生到从不曾听见过的名字,陌锁离一双眉眼更是要拧巴到一起:“我同你再说你的事,你做什么给我扯这些有的没的?”
“瑶华,你不识得吗?”沈梨看着他。
陌锁离憋着气:“老子怎么会认识这种一听就是从什么秦楼楚馆出来的姑娘。”
“瑶华可不是什么委身风月的姑娘。”沈梨说道,“她是太子的侍妾,如今是东宫的一名宫婢。”
陌锁离听着,顿时心神激荡,有什么东西像是要在瞬间破土而出似的。
“以前,她还有个更好的闺名。”沈梨抿着唇笑,“她的夫君,姓莫,名许初。”
“够了!”陌锁离一下子就站起了身,他眼中似被怒火所染,“你说这些做什么?”
“她过得很不好,太子根本没有将她当一回事,她在东宫中整日被人欺凌。”沈梨说道,“陌锁离,不,或许我该叫你莫许初。”
沈梨从容起身,与他相对,“你想见见她吗?”
陌锁离呼吸几乎在刹那便静止了。
那些深埋在心中的往事,如今被眼前这人毫不留情的扒开,只余下一片血淋淋的景色。
他双目几乎变得猩红起来,整个人正处在暴怒的边缘上。
耳边,更是面前这位姑娘的轻声细语。
她说:“陌锁离,你想见见她吗?”
“见见,你曾经的——妻。”
他想吗?
陌锁离反复的问着自己,最后他不得不承认。
他想的。
很想。
不管这份念想,到底是出于何种目的。
他都很想在见见故人。
见见他曾经——深爱过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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