的确。
不管他知不知道,这件事于她而言都不算重要。
因为这个结果,是经由她手的,如今落到这般地步,也是她早有预料,甚至是她所期望的,只是她以为自己会不难过的。
只要不是经由他手所写,她都不会难过。
可今儿发生的一切,却强烈撞击着她对自己所有的认知。原来,她之前之所以对卫隅发生的那些事这般平静,只是因为不在乎罢了。
而今换了个人,不过是借由他人之手他人之笔他人之嘴,给她递了一封休书,她便难过的快要死去,甚至是她能感受到自己身体中的血,正一点点的被人抽干放尽,从此便只留下一句驱壳。
若是这休书由着他亲手来拿给她,她不知自己会不会绝望到当场便想自尽而去。
沈梨身形一动不动的站在那,姬以墨拧了眉,事到如今他也不知道,这人对姬以羡到底是有几分感情。
但他明白,这事若换成了陶嘉月,估摸着那姑娘当场便可以上演一出悬梁自尽。
可她,他想不明白。
这人心思藏得太深,深到他挖掘不出一分一毫来。
姬以墨用手指摩擦着信函:“你若是在我面前发誓,你与卫砚从此之后断的一干二净,那你便还是广陵王府的世子妃,谁也不能动摇你的位置,甚至是陶嘉月都不行,今日之事,我们一笔勾销,权当没有发生过。”
“我给阿瑾带了绿帽,你站在他堂兄的位置上,是怎么做到这般宽宏大量的?”沈梨抬头问道。
听着她那般漫不经心的语气,姬以墨的气得想要将坐着的这张凳子抬起来,直接扔在她的脸上,可终究还是强大的理智,阻止了他这般莽撞的做法,
他道:“若不站在临渊角度考虑,今儿孤不但要替他休了你,还要将你给五马分尸!可若想着孤那个傻堂弟,孤若是对你如何,只怕他回长安要得失心疯。”
“姜嬛,这做人呐,不但要懂得知恩图报,还要明白什么该做什么不该做,如今孤瞧你未曾闯下大祸,这才愿放你一马,只望你能明白孤的一片苦心。”
沈梨上前几步,走到桌边上,指了指被他压在手指下的信函:“这是休书。”
“你想做什么?”听见她闻,姬以墨也不由得紧张起来,他一把就将休书给夺走,藏进了袖中去,纵然他故作淡定,可沈梨还是瞧见了他身子僵直紧绷起来。
他在紧张。
紧张什么?
这自然是不言而喻的。
沈梨道:“休书。”
“我若是要休书,你又该如何?”沈梨平静道出。
姬以墨就换若被踩了尾巴的猫儿,一下子就张牙舞爪的跳了起来:“姜嬛,你知不知道你是在说什么浑话?你要休书!你是不是脑子傻了?你告诉我,卫砚哪里比得上临渊?从脸蛋到能力,哪里比得过?”
“再言大秦那地儿,就是个黑窝,你若是进去,只怕你连骨头都要被他们啃得干干净净,就连一丁点的骨头渣子都不剩!”
沈梨却笑了起来,眉眼间的灵气顿然乍现,直逼人眼:“写休书来激我?这是谁教你的?傅三公子吗?”
姬以墨一愣,随即叫道:“你怎么知道?”
“傅三说,你如今也不过是同那个不要脸的闹着玩而已,被他的花言巧语给蒙骗,若是孤拿着休书来激你,你必定立马和那东西断的干干净净的,立马连人带着那啥滚回到临渊的怀中去。”
“孤知道临渊嘴笨,不会说什么甜言蜜语的,可临渊好歹也是真心待你,哪里像那玩意,也就是嘴上说说而已,其实吧还不如咱们临渊知道疼人。”
沈梨笑了下,没有回答姬以墨的话,而是转头看向了院子中长身玉立的傅燕然。
也不知这人是不是吃了熊心豹子胆,就连姬以墨都敢坑。
那人却浑然不觉,站在院子中,迎着漫天的日光,对着她微微一笑。
那模样好似再说,不用谢。
见着沈梨没个反应,甚至是那目光时不时地还往外面瞟着,姬以墨顺着她的目光看过去,就见傅燕然正站在那,秀雅如月,眉眼温良。
“你瞧他做什么?”姬以墨好奇道。
沈梨道:“我想同傅三公子单独说几句,可以吗?”
姬以墨倒吸了一口凉气:“你们不会打起来吧?”
“姜嬛我可以给你说啊,傅三就是个文弱书生,可不会什么武功之类的,你要悠着点啊!万一哪打残了,我可不好帮你开罪啊!”
沈梨只道:“不会。”
姬以墨半信半疑的出去,没一会儿便让傅燕然走了进来。
他进来的时候,脸上还带着笑:“许久不见了,宜姜郡主。”
“如今是在大燕的东宫之中,你竟然敢这般堂而皇之的唤我名讳,还真是觉得我命长了,是吗?”沈梨反问,对着傅燕然是难得的好脸。
傅燕然一笑:“不过是同你开个玩笑罢了,何必这般认真。”
“不过,你是怎么知道那封休书,是我让太子写得,你该明白,你做出这等子,太子殿下在盛怒之下,是能做出这样事来的?”
沈梨道:“若是他想拿出一封休书让我滚蛋,又何必将我软禁在此处了?直接说一声不就好了吗?况且,他刚才拿着休书来,说了那般多的话,目的不就是让我知难而退,乖乖的选择同阿瑾和好吗?”
傅燕然笑:“时隔多年,我还是最喜欢同你说话。”
“你就不怕我给你挖坑跳吗?”沈梨反问。
傅燕然丝毫不惧:“如今是在大燕,你就算要挖坑给我跳又如何?你以为,你能平安的离开吗?”
“就像是在大秦金陵一样?”
沈梨笑着点头:“你说的没错,但是傅三,你若真想让我同阿瑾分开,其实不用这般大张旗鼓的,你需要去姬以墨面前,将我的身份轻飘飘的一提,别说此生和阿瑾不复相见,就是让我人头落地,都不是什么难事。”
傅燕然凝视着沈梨,半响之后才道:“你是真不怕死?”
“有时候,死了未尝不是一种解脱。”
“你想这般简单了事,可我偏偏不会这般做。”傅燕然说道,“休书我已经替你拿到手,你若要离开长安,我也会帮你的。”
“你该明白,你若是死在了此处,只怕届时你们大秦假借着你的名义起兵,你父亲兄长必定会抱着为你报仇的决心,与大燕决一死战,到时候我傅家还有整个大燕,面对的不单是父亲的怒火,可能还有大楚的。只是沈梨你需记得,并非是我大燕怕了谁,而是如今大燕的百姓和民生,经不住这样的折腾了。”
“能少一事,自然就少一事。”
傅燕然说的这些,她又何尝不明白。
若等着大燕这个心腹大患一除,那他们沈家在大秦亦或是这个天下可还有半分立足之地,只怕到时候要被随便安上一个什么名头,给抄了吧。
说到底,也不过是权力作祟,人心凉薄罢了。
两人目的如今已经非常明显了。
傅燕然也不再多说什么,直接绕到她的对面坐下,将事情全然摊开:“你想让我如何帮你。”
是夜。
白日的喧闹,在顷刻间平息下来,整个屋内安静的恍若无人之地一般,唯有一盏烛光在窗扇前跳跃着。
如今已快至深夜,虽有的声音都归于平静。
沈梨却穿好衣裳,整整齐齐的坐在桌边,似在等待着谁一般。
烛火妖冶,迎着窗扇外树冠上枝叶婆娑摇曳。
就在云层一点一点的拨开的时候,安静的屋角突然传来了一声响动,细微的几乎不易被人察觉。
沈梨侧目看去,就见一道黑影正从那翻了进来,蒙着脸,只露出一双狭长的眼睛,他在她的跟前跪下:“属下奉命,来带沈姑娘出去。”
“带路吧。”她点头,走了几步,似乎不忍吧,又转头看了看此地。
“姑娘。”那人忍不住催促。
沈梨垂下眼睑,没再说话,跟在那人的身后,身手利落的从窗外翻了出去,本来打算转身接人的黑影,一瞧那姑娘竟然身手灵敏的平安落地后,有些尴尬的将自己伸出去的手给收了回来。
本以为,他这次奉命来救的,是个同自家主子一样,不同武功的小姑娘呢!
没想到,自家主子竟然好这一口?
黑影想着,觉得自个同他们打赌的银子,又要输一个不见底了。
傅燕然带着卫砚在城门口等她。
这里的都被傅燕然提前打点过了,今晚守城门的人,都是他的亲信。
是以瞧着清浅的月华下,两人一前一后的恍若乘风而来的时候,傅燕然才终于松了一口气,他迎上去,面色不善:“你若是再不来,只怕要同临渊遇上了。”
“他今儿回来?”沈梨的身子一僵,随即问道。
傅燕然一愣,也知瞒不过去,随即道:“我猜的,那日我接到炽夜的书信,说临渊不知为何,突然疯了似的往长安赶回来,我算了算日子,若是他不眠不休,那正好便是今日或者明日到。”
“这样。”沈梨也不知心中的那根弦倒是紧了又紧,还是彻底松了一口气。
不过她能确定,若是姬以羡出现在这儿,只需要他一个眼神,她便舍不得让他有任何的难过。
“暖暖。”
沈梨寻声瞧去,卫砚在亲卫的簇拥下走了过来,手中还牵着两匹马,其中一匹马,是她的。她颔首:“等很久了吧?”
“你来就行。”卫砚将缰绳递给她,身子稍稍一动,便彻底遮住了傅燕然,他向来没什么表情的脸上,出人意料的带了几分笑意,“时辰不早了,我们走吧。”
身后,傅燕然也在催促着她:“快些走吧,万一临渊真的是今儿回来,只怕你别说是走了,你的腿能被他给打断信不信?”
沈梨看向傅燕然,随后深深一拜:“不管你这次帮我,是出于什么目的,我都该谢你一次。此后,只愿你我不再相见。”
“我亦如此。”傅燕然笑着作揖。
沈梨翻身上马,夜风带着凉意拂过她眉梢,胯下是战马长鸣,似要冲破九霄。
她回身而望。
月色溶溶,远处有红墙黑瓦,也有宫阙千顷,更有她愿长醉不醒的黄粱一梦。
只是这些,终究是在要此刻,如数抛弃。
“告辞。”她手握缰绳,云淡风轻的冲他一笑。
傅燕然往后退了几步,温和如初:“告辞,宜姜郡主。”
马蹄声响。
傅燕然回望。
只见还未完全闭合的城门处,有一人身姿如竹的坐在马背之上,就像一柄出鞘的绝世名剑,凛冽,冰绡,带着无穷无尽的杀气。
他心骤然一停,呼吸在刹那停歇。
“临渊,你……回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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