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宁郡主所住的地方,叫做自在居,这倒是挺和她的性子。
自在居是个不大不小的院子,别的还罢了,最叫人惊讶的是,满院子都是花草。就连粉白黛瓦的波浪墙上都爬满了蔷薇花儿。院子里也有假山活水,一条鹅卵小路歪歪扭扭通向正房的小楼。路的两侧,正有许多的牡丹芍药杜鹃正开得如火如荼,疏疏落落,高高低低,看着就热闹。
越嘉一进来就睁大了眼,她还是头一次能够进长宁郡主的院子,没想到那位看似不知世事的郡主姑娘,竟然是这样的爱花人。她一个小姑娘,自然也喜欢这些,便大着胆子向长宁请教起来。长宁看着冷傲了些,其实并不难相处,越嘉问她,她就说,倒是也不算冷场。
倒是如意因心里头想着事,便显得有些意兴阑珊的。安泰奇怪地问道:“你这是怎么了?还想着花明珠的事儿么?”
安泰长在宫中,淑妃不止一次与她说过,要对皇后和太子真心相待。太子是储君,除了兄妹情分外,俗气一点儿的说法,哪怕为了日后过的舒坦,与他交好总是没错的。太子性情温润,对安泰这个最小的妹妹也是善待有加。当然,有好兄长,也少不了荣王寿王这样不把异母妹妹放在眼里的。安泰自觉能体会如意心情,嫡母又有身孕,对于尚且没有子嗣的荥阳侯来说,对一个已经嫁出去的庶出女儿,自然就不会那么关注了。
“其实你也不用担心的。”安泰轻声安慰道,“你都出阁了,有越将军在,谁又能欺负了你去?“
越洹对如意的在意,安泰可是看在眼里的。
“蠢。”凤长宁在旁边摆弄着一盆兰花,冷冷说了一个字出来。
“长宁姑姑啊!”安泰一声叫,埋怨道,“难道我说的不是常情吗?”
“是啊,所以才说你蠢。”长宁伸手就点在了安泰公主的额头,小小的人儿,真和个长辈似的数落,“就因为是常情,还用你说出来?她心里头明镜儿似的,你看她把花明珠当一回事了吗?压根儿就不是一个路数上的人。”
如意讪笑,长宁郡主不愧是皇室的出身,自己那点儿心思路数在这个小姑娘面前根本不够看。
便是越嘉,含笑的眼睛了也透着清亮。
只有安泰公主吐了吐舌。
如意不禁咋舌,这些小姑娘家家的,个顶个的精明。如果她的芯儿大了那么几岁,看多了一些这斗那斗的文章,在这些姑娘面前,也只有被碾压的份儿了。这个年代里,如花明珠和长乐县主那样粗蛮的到底还是少数。
一时也不再多想,倒是把心思真的分在了满院的鲜花上,顿时就觉得春光如此美好,我却辜负了的感叹。
“其实别的不说,凤六的才气倒是真有几分。”安泰公主坐在一树杜鹃花下,火红的花儿将她衬得越发明艳,甩了甩手里的鞭子,“她要是在这里,对着花儿草的,恐怕几十首诗都做出来了。”
其实倒不是凤六不想来,早在开春的时候,凤六就把心思打到了这自在居上来着。春天么,景儿好,天气好的,她京城中小有名气,自然愿意请些闺中密友来王府走动,赏个花儿做个诗之类的,也是雅事不是?为此,她还特意求了武安王世子。只是世子还没替爱女求到妹妹跟前去,就被世子妃拍了回去。
“王府这么大,哪里请客不行?竟要张狂的去长辈的院子里?再没有听说这样的道理!”世子妃萧氏半分没客气,直接把话拍在了狮子的脸上,“世子爷也是的,疼爱女儿,莫不是就忘了妹妹?”
又叫了凤六的生母柳氏来,狠狠地责备了一番,“先前,我要把六丫头放在跟前,同姐妹们一起教养,是你哭着求世子只说舍不得。我知道你的心,不是怕我养废了她,就是怕我养的她不认你。那你就自己养着,我不强求。只是,好好儿的王府贵女被你养成了这样小家子气,你又怎么说?”
柳氏被骂的抬不起头,掩面哭诉,自己绝没有对世子妃不敬的心,又说六姑娘是小孩子心性,说话没头没脑不妨头,把女儿往尘埃里踩了几脚,世子妃方才作罢。
至此,凤六自在居没借到,自己先弄了个灰头土脸的。
就是后来武安王妃知道了,也没有说什么。
“谁耐烦听她那些腻腻歪歪的诗?”长宁郡主嗤笑了一声。
如意便好奇问道:“六姑娘都写过什么?”
“我不爱听她那些,无病呻吟罢了。你要想看,改天我叫人把她的小册子给你一份。”
还有诗集?
按时间来说,凤六穿越肯定在自己之前,小小年纪都能弄出诗集来了,真是叫如意佩服。毕竟,也不是谁都有那么厚的脸皮,把别人的东西说成是自己的。
赏玩了一回花草,就有人来请自在居里的几位了。安泰如意等人赶到了凤来仪,这里已经开始摆宴。如意注意到,比方才,凤来仪里又多了许多的女眷。她一时也认不过来,反正有安泰公主和长宁郡主拉着她,她索性就偷懒了,越嘉回到了二太太身边,倒是认识了不少的官家太太。至于越兰,还是与凤六花明珠等人在一处。
男宾的席面儿自在另一处。这种酒席无非就是贺寿饮酒,如意担心越洹身体,他身子才好,少沾酒才是。有心叫锦儿去外头说一声,不过又想到在王府中,锦儿人生地不熟的,也不好就乱走,便忍住了。
幸而酒宴很快就结束了,大多数宾客纷纷告辞离去。长宁郡主便凑到了如意身边,“你多待会儿行不?”
如意掩唇,“我还没想走呢。”
越洹还说进来找她呢。
正说着话,外头便进来一群的人。当头一个,比越洹还要高些,须发花白,然身形健壮,颇为英武,看得出年轻时候必然是位悍将。看他身上穿着的大红色蟒袍,不用问,必然就是今天的寿星,武安王了。
武安王身后,是容貌与他肖似的武安王世子,另一侧倒是几个熟人,除了越洹,还有凤祯和林亭云。再往后看,人更多了,如意通通都没见过。想来也是王府的男丁,就连凤长平也落后众人几步。
武安王哈哈大笑地走了进来,叫了一声,“王妃!”
见他脸上有酒意,武安王妃就冷哼了一声,“吃了多少酒?”
“没多少。”
武安王妃明显不信。
王爷伸出了一根手指。
武安王妃眯了眯眼。
一根手指变成了两根。
“……”
如意无语,这两位的年纪加起来都有两个甲子了,居然还这么……姑且成为恩爱吧。
“他们就这样儿。”长宁郡主面色木然,显然是被这样不着调的爹娘打击惯了的。
最后,武安王一只手掌干巴巴地举了起来。
“我就知道。”王妃怒色平静下来,无奈道,“太医都说了你不能多饮酒。是谁劝酒来着?”
目光扫过了世子,世子暗暗叫苦。谁都知道,在这王府里头,他父王说了是不算话的,真正当家做主的是他母妃。
“不过是今日来的人多,父王一时高兴。来人敬酒,总要抿上一口……”
武安王妃冷冷一声,世子赶紧闭嘴,不敢再给亲爹求情。
武安王朝着越洹一个劲儿使眼色,眼皮都要抖抽筋儿了,奈何越洹与他没有灵犀,竟是不懂,媚眼白抛给了瞎子看。
“见过王妃娘娘。”
还是凤祯机敏,笑着上前与王妃行礼。
他是太子嫡子,又受封高阳郡王,能来给武安王贺寿,自然是代表了太子府的。武安王妃见了他,脸上怒色便散去了,笑着叫人扶起,“你这孩子什么时候到的?”
“高阳王兄和我们一同到的,王妃娘娘,您可不能眼里只有他啊。”说这话的是年纪比凤祯小了两三岁的少年,眉宇间与凤祯也像了三四分,不过嬉皮笑脸的,不似凤祯那样温润如玉,倒是叫人感到了有些油嘴滑舌。
“这是凤祥,我大皇兄家的次子。”安泰在如意耳边小声说道。
原来是荣王的儿子?
那不就是许贵妃的孙子,荣泰公主的侄儿?
如意顿时打起精神来。这个,可说不定是个对头呢。
王妃见到凤祥,并不如见到凤祯那样热络,甚至还有些许的不悦。太子之尊,犹让嫡子来给王爷贺寿,荣王就派出这么个货色来?
凤祥文不成武不就,走狗斗鸡倒是一把好手。且这孩子别看年纪不大,但房里已经是收了不知道多少的丫头,更喜欢在秦楼楚馆中厮混。连皇帝,都狠狠发落了几次,奈何就是改不过来。
打发他来贺寿,正经人却没出来一个,荣王府这是看不上自家?
目光一扫,寿王府,竟是连个废物都没来?
武安王妃是很有心计的女人,心中如何,脸上都没有显露出来,亲自挽了老王爷安顿在上首,自己坐在了左首,叫人都坐了上茶。凤来仪的花厅极大,倒也不显拥挤。
“子玉身体如何了?”
越洹起身,“已经大好了。劳您挂心。”
“如此便好。”王妃对越洹颇为和颜悦色,看了一眼如意,含笑道,“这也是你媳妇的功劳了,日后你可得好好待她。”
“自然。”越洹抬起眼,看着俏生生待在王妃身边的如意,正色道,“此生子玉必不会辜负她。”
这话旁人听了也就罢了,唯有角落里的花明珠顿时眼圈一红,眼泪险些掉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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