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两天宁珂下令休整军队,赢沧也得了休息,此刻正漫无目的地走在军营外围,不知该往什么地方走去。
他抬起头看向东方驿站的方向,目光突然找到了归属,竟然目不转睛地盯着那一处看了许久,没有发现身后来了人。
距离宁子慕与他在那小山村之内分手,已经过去了一月有余。她孤身一人回了京城,他听了宁子慕的建议,来了东方驿站投奔宁珂。
一月之间,大大小小的战役也打了数十场,他在军中忙得不可开交,倒是还没有来得及想宁子慕。
这一下放松下来,思绪也难免跟着宁子慕的消息,越过东方驿站,飘到了京都之内。
听说宁前辈说,宁子慕挑起谢盈绣与太子之间的不和,让太子反了。又听说,宁子慕和他十二皇兄此时此刻正在率兵抵抗太子六万大军。
宁子慕派人送来的密信问了每一个人,宁珂自然有,鸢儿也有,就连柳杭她都提了一句,只是单单没有提到他。
说不难受,都是假的。赢沧在鸢儿他们面前装得不在乎,可是心里仍然想赶快跨过东方驿站这条防线,飞奔到京城里去问宁子慕:你的心里,当真就没有我一点位置么?
不过赢沧此时想得轻巧,等真的到了那天,他站在宁子慕面前的时候,反而问不出来了。
“小沧!你站在这里做什么。”鸢儿从背后走上来,拍了拍赢沧的背将他从失神之中拉了回来,也吓了他一跳,他心口猛烈地跳动了几下,仿佛自己掩藏了很久的事情突然被人拆穿的那种惊慌之感。
“这个方向,是京城的方向。莫非……你在想小公主!”
赢沧一把打掉鸢儿搭在他肩头上的手,对着她翻了一个大大的白眼。鸢儿在军中之后就不再穿女装了,此时一身布甲加身倒是显得英气逼人。不知是不是因为行头上没了束缚,鸢儿的行为也越来越没了顾及,平日里就和士兵们打成一片,刚才甚至毫无顾忌的将手肘搭在了他的肩上。
不过,赢沧就算故作镇定,也掩饰不了他的耳垂微红,分明是被人戳破了心事的模样。
“鸢儿姐,你一天要起码拿我开三次涮,你很闲么?”
早先赢沧对鸢儿还有敬畏之心,但这敬畏之心在鸢儿一次又一次地拿宁子慕跟他说笑之后,被消磨殆尽了。此时说话之间已经不见客气,鸢儿性格大方,听了也不恼。
“嘿嘿,你对小公主那点心思,也就她自己未曾看出来了,我们这些长辈可都看在眼里呢!尤其是主公,他嘴上不说,心里却抵挡着你,怕你拐了他的宝贝侄女呢……”
“你不就比我们大八、九岁左右吗,还好意思自称长辈?再说……我对宁子慕没那个意……”
“哎?敢说没那个意思,你把小公主那封密信翻来覆去看了十几遍,愣是没在上面找到自己的名字,之后连着几天都没睡好觉,小离临走之前都跟我说了,别不承认!”
赢沧这次没了话说,他虽然擅长行军布阵,嘴上却侃不过鸢儿,每次二人争辩时总是他输,尤其是在宁子慕这件事上,鸢儿就非要逼得他承认自己心悦宁子慕才肯罢休。
他虽然嘴上不承认,可心底,却没有办法反驳鸢儿的话。
是的,他心悦她。
他起初念她,因为她的马车撞到了自己;而后思她,她不但救了自己,还和自己一同在京畿小巷之中一起飞奔,她还拿走了自己的祖传玉佩。
最后心悦与她,此时再也想不出来什么理由了,也许是她大义,为了自己的族人冒死跟他回到大颐山寨;又或是因为她聪慧、因为她貌美。
不、不是这些原因,他只是喜欢宁子慕这个人,无关风月,没有原因,他只是单纯喜欢她而已。
“宁前辈!”赢沧对着大喊一声,鸢儿条件反射地转过头去,看着自己背后空无一人,再回过头的时候,就看见赢沧一溜烟似地跑远了,她这才反应过来,刚刚运起轻功想追上赢沧,却突然觉得鼻尖一阵剧痛,身体也忍不住后退半步。
鸢儿刚想骂人,抬起头的时候就看见柳杭站在自己的面前,捂着胸口一脸痛苦的表情。鸢儿此刻倒不想骂人,她恨不得撸起袖子跟他打上一架。
原地无它,她看柳杭不顺眼已经很久了。
自从柳杭叛变宁珩,跟了宁珂之后。柳杭跟她吵架的几率便直线上升,鸢儿想只身闯入军营之中取云昭将军首级,柳杭就说她有勇无谋莽夫行为,她想带军马突围,柳杭就非要坐在原地等待援军。
鸢儿一向自诩身强体壮,最近被柳杭气得头痛病都犯了。
“柳统领!你没事在这里闲逛什么!”鸢儿这一句话说得咬牙切齿,她极力忍住想要将柳杭揍一顿的冲动,目光逼视柳杭,像是要杀人了。
“鸢儿姑娘既然能来此处,那么在下为什么不能来?姑娘不也在此处闲逛么,凭何在下不能闲逛?再说,姑娘撞了在下,姑娘不与柳某道歉反倒责备在下,姑娘岂不是欺人太甚?”
“你!”鸢儿走上去抓住柳杭的衣领,脸庞逼近了他的脸颊,“柳杭你别给脸不要脸啊!识相的话现在就给我让开!不然本姑奶奶可就对你不客气了!”
“姑娘,此言差矣。现在是姑娘抓着在下的衣领,怎么说在下挡着姑娘的路了。”
鸢儿没了话说,她一向喜欢让赢沧无话可说,能将她逼到这个份上的,柳杭是第一个。
可是此刻的她,却是没有看见柳杭藏在眼底的笑意。
他在军中待久了,脸上那一抹阴戾也逐渐减淡,却仍然比常人看起来更加深不可测。他的心事都藏在那一双眸子里,谁也看不破。
就连鸢儿也是,她是个直性子,向来快人快语,平生最见不得的就是那种肠子里弯弯绕绕的人,比如谢盈绣、又比如曾经的柳杭。
只是现在的他,鸢儿无论如何也讨厌不起来了。
在大颐山寨时,他不顾危险跟他一起去救宁子慕,那日千金庄之内,他又将宁珩引来,让他身受重伤而逃。
宁珩逃走之后,宁珂三人回到千金庄之内听闻赢沧和宁子慕又返回了大颐山寨,宁珂便带着两个人去救宁子慕,半路上就遇到了谢颂带领的军队,还是柳杭只身一人引开谢颂等人,才让她和宁珂逃了出来,宁珂这才在此后起兵。
就算柳杭平日里和她多有争吵,但是鸢儿心里也清楚,柳杭多半是为她着想的,只身一人闯入敌军,确实太过冒险……
“我懒得跟你说这么多,我还要去找赢沧那小子算账呢。”
“行啦,太子殿下让我来通知你和赢沧,前去商讨三日后的突袭,此举若能成功,定能重创宁珩。”
“哼,懒得和你一般见识。”
鸢儿转头边走,嘴角却是带着微翘的。柳杭落在她身后,也是无可奈何地摇了摇头,他知鸢儿性子,必是不肯轻易说实话的,大多数时候,是他不跟他计较才对。
就在他抬脚准备跟上的时候,突然看见远处森林里私有异动,他盯着那处看了半晌,脸色突然变得极为难看,却没有走过去仔细查看。反而是抬脚跟上了鸢儿的脚步。
同一时间,宁珩的军营就没有那么轻松了。
他强撑着身子坐在上位,一言不发地看着跪在下面的谢吟鹤。
他右手边第一位坐的就是谢颂,左手则坐着振南将军。再下就是朝中的几个将令,就连周家的小将周迎钺都坐在其中。
可此时却无人敢发一言,空气凝结在这个帐篷之中,气压之低让人喘不过气来。
十日之前,谢吟鹤带着大军出发赶到了东方驿站支援,可当时宁珩军队与宁珂军队虽然打得胶着,却也没落下风。谢吟鹤带来的五万军队,没有起到压倒性的作用,反而让京中失防。
谢吟鹤到的那一天,宁珩暴怒,下旨让谢吟鹤戴罪立功,若是没拿下军功,回京之后军法处置,此时暂且被放下了。
没想到今日,京都就传来了消息,太子反了!太子带着六万军队没过三个时辰就打到了三坊之外!
京中三万军队,根本无力抵抗!
谢颂偷偷拿余光瞟了一眼宁珩,心里也是懊悔不已,怎么这个事儿就偏偏让自己这个不争气的大儿子遇上了。
这样一来,就算是和宁珂这场仗打赢了,京中要是没守住,皇上定然会怪罪他谢家!到时候只要稍稍打压,那些看谢家不顺眼的大臣,定数会扑上来咬他一口。
要是京中守住了,那谢吟鹤还能戴罪立功,让皇上不迁怒谢家。
“朕这个好儿子啊……”这是宁珩说的第一句话,手下一干武将却觉得周身发冷,原因无他,只是宁珩在说起宁子歧的时候,声音中竟然没有一丝感情。
连愤怒和悲痛都没有,没有一丝被背叛的情绪。麻木不仁为好,冷漠无情也罢,这些字眼,无法形容他万分之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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