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子慕让鸢儿拿了些许珠宝首饰悄悄塞给陈太医，锦容阁里除了宁珩赏赐的那些珠宝物件儿，可用的银子实在太少，这两年宁子慕作为公主每月应有的俸禄像是被大家不约而同地遗忘了，竟然一分也未见着。

　　宁子慕一个公主，实在穷的叮当响，这时也管不了送陈太医珠宝首饰合不合适了，先用着再说吧。

　　陈太医拿了贿赂，办事果然牢靠些许，不仅重新给宁子慕开了一副愈合伤口的药，还特地给宁子慕开了一幅养元的药，免得她年纪太小熬不住伤势，反而落下病根。

　　宁子慕也不禁感慨一句，有钱能使鬼推磨。

　　鸢儿这次熬药可再不敢马虎，从拿药到熬药都是亲自过手，就连熬药的时候，也一刻不敢离开药炉，这才能放心让宁子慕服下。

　　按理说陈太医收了贿赂，应该守口如瓶才对。可鸢儿和王妈妈这几日和别宫的宫女闲聊，才发现这几天时间里，后宫里不知道是谁散播出来的消息，仿佛把宁子慕被人下毒的那件事情已经弄得人尽皆知了。

　　一时之间，后宫人心惶惶，人人自危。且不说谋害公主已是死罪，更遑论宁珩如此“宠爱”宁子慕，若是被皇上亲自揪出这个凶手，其下场怕是更加惨不忍睹。

　　凤栖宫此时倒是碟儿碗儿一齐“哐啷”作响，谢盈袖一袖子将梳妆台上的东西扫了个干净。

　　“宁子慕那个小贱人，这般年纪就敢跟本宫耍花招？本宫好心去探望她，她还敢污蔑本宫下毒？”

　　她后面站着的几个宫女突然跪在地上，将头重重地磕在地上。

　　“皇后娘娘饶命，皇后娘娘饶命……”

　　这些常年在凤栖宫服侍谢盈绣的宫女们深知这位皇后娘娘的脾气，弄得不好，她们这条小命也就没了。

　　其中有个新来的宫女，还以为自己好命才能够调到皇后娘娘身边服侍，谁知这个主子的脾气这般古怪，动不动就大发雷霆。

　　想到此处，她竟然忍不住小声抽泣起来。

　　凤栖宫在那一瞬间安静下来，宫女抽泣的声音在这个静谧的空间里显得格外突出。

　　谢盈绣勾唇一笑，走到那宫女面前，然后蹲下来用食指指腹挑起她的下巴。

　　“你很怕本宫？”

　　那张被迫抬起的清秀脸庞上还满是泪痕，听见谢盈绣的话，愣是将自己的头摇成了拨浪鼓。

　　“奴婢不怕……奴婢不怕娘娘。”

　　谢盈绣翘起嘴角，染着红色丹蔻的手指轻轻拂过宫女的眉眼，然后“啪”的一掌打在她的右脸上。

　　“把她拖出去找个深井丢了吧。”

　　宫女听得这句话，慌忙抱住了谢盈绣的小腿。“娘娘饶了奴婢的狗命吧！奴婢愿给娘娘做牛做马，皇后娘娘皇后娘娘……”

　　其它几个宫女围上来将她的手硬生生掰开，一路拖着她出了凤栖宫，直到几个人的身影消失在凤栖宫的大门口，那凄厉的尖叫声还回荡在凤栖宫里。

　　谢盈绣的心情，稍微好了些许。

　　那个宫女的鼻梁长得有几分神似云容，真是不要命，长成这个狐媚模样竟然敢在她宫里晃悠。

　　谢盈绣的贴身大宫女叫做挽霜，挽霜在她的身边待了足足八年，最开始也是这样战战兢兢过来的，只是她比别的人都要聪明，悄悄观察谢盈绣的喜好，暗自揣摩她的脾性，然后牢牢记住，一点一点得了谢盈绣的宠。

　　便是这样，挽霜才能稳稳当当地待在谢盈绣身边八年，从谢家到皇宫。

　　挽霜走上来为谢盈绣揉了揉太阳穴，听了她几句诸如“挽霜深得本宫心意”的夸奖，便低下头来对着她耳语。

　　“娘娘如果要整治十三公主，何必亲自动手脏了自个儿，那下毒的人一计不成定会再生一计，到时候娘娘岂不是坐享其成？眼前的流言蜚语还不成证据，等挽霜去把那几个嘴碎的贱人收拾了，谁敢乱嚼娘娘的舌根？”

　　谢盈绣点点头，觉得挽霜这番话甚合她心意。“那就照你说的做吧，那些人记得要处理干净。”挽霜得了命令，福身退出了凤栖宫。

　　宁子慕被鸢儿勒令只能躺在床上养伤，连地都不让下。她实在闲得无聊，便拿了云容留下的古籍翻看。

　　鸢儿端了方盘走进宁子慕的房间，然后端着药碗给宁子慕喂药，鸢儿实在是个耐不住性子的，王妈妈已经提醒过她不要再拿下毒的事情叨扰公主。可是她还是忍不住问宁子慕：“小公主可猜到了下毒的究竟是谁？”

　　宁子慕摇了摇头，将书又翻过一页。“至少本宫觉得，应该不是皇后。”

　　鸢儿有些惊讶，毕竟现在皇后的嫌疑最大，一来是谢皇后之前就与云容不和，现在报复她的女儿也实属正常。二来，来过锦容阁的人就那么几个，简直一双手都数的过来，想不怀疑谢盈绣都难。

　　不怀疑她，总不可能怀疑是宁珩下的毒吧。

　　宁子慕当然知道鸢儿是如何想的，她将古籍放在了一旁，专心向鸢儿解释。“正是因为皇后嫌疑太大，所以她才是嫌疑最小的。”

　　鸢儿不明所以，什么一会儿嫌疑最大、一会儿嫌疑最小的。宁子慕说这话，不是搬起了石头砸了自己的脚吗。

　　随后又仔细琢磨了一下宁子慕的话，鸢儿突然恍悟，就是因为所有人都能在第一时间怀疑到谢盈绣身上，所以谢盈绣才不可能在宁子慕的药里动手脚。

　　而谢盈绣本意不过来给宁子慕一点下马威，扇扇她贴身宫女的耳光也就算了，还真没想过下毒的事。

　　宁子慕沉思了一会儿，暂时还想不出来是谁还跟她有仇。

　　“鸢儿往后可要小心些熬药啊，本宫的性命都掌握在你的手里了。”宁子慕冲鸢儿狡黠地眨眨眼，调笑她之前熬药疏忽竟然让人动了手脚。

　　没想到鸢儿当真严肃点头，“小公主且放心吧，这回鸢儿是一刻都不离开地熬药，决不让外人有可乘之机。”

　　“外人有没有我不知道，内鬼肯定有一只。等会儿你就让王妈妈去掖庭局的找林妈妈借点……嗯，就借点蜡烛回来吧，这锦容阁委实暗了些。”

　　暗不暗的，还不是由宁子慕一句话决定的。她也是后来才知道，林妈妈在掖庭局里做事，这个身份可比某个宫里的管事妈妈好用多了。

　　掖庭主管后宫籍贯，宁子慕便是想让林妈妈查一查宁珩送来的这一批宫女有没有什么不对劲的地方。

　　酉时三刻，王妈妈准点儿回了锦容阁。鸢儿将王妈妈拉到宁子慕的床前，赶忙把房门关了，然后三个人暗戳戳地围在一起。鸢儿比较性急，连忙催王妈妈将东西拿出来。

　　“别催别催，老奴这把老骨头啊，可经不起你这般折腾。”说罢，王妈妈便从怀里掏出来一个包袱，鸢儿眼巴巴地看着她不急不缓地打开，可那包袱中当真只有几根蜡烛。其余的，连个小纸条都没有。

　　“公主，这林妈妈做事实在不牢靠啊，咱托她做事是不是有点……”鸢儿第一时间转过头来向宁子慕说了她的看法。

　　宁子慕不语，显然她也没有看出这里面有什么玄机。这时候却是王妈妈伸手将蜡烛捏碎了，将蜡烛里面藏着的纸条捡了出来。

　　“鸢儿啊，不是老奴当着公主的面说你，你的性子太跳脱了，在深宫中行走，要的就是一个小心谨慎，否则怎么帮公主办事？我看啊，林妈妈牢靠得很。”

　　鸢儿撅了撅嘴，面上有些潮红，却不敢反驳王妈妈的话。

　　这蜡烛藏的纸条，刚好将宁珩送来的那八个宫女、四个老妈子一同囊括在内。宁子慕随手将之拈起，看了看上面的内容，然后念了起来。

　　“春桃，河南人氏，年十五，家中有一瞎眼老母，卖身进宫；夏萝，扬州人氏，年十六，家中情况不详；秋荷……”

　　便在这时，锦容阁大堂传来一声巨响。这声巨响之外还伴有女子的尖叫声，与男童呼痛的声音。

　　三人惊了一跳，宁子慕赶紧将纸条收好，再让鸢儿把这些蜡烛残渣先藏起来。宁子慕不能下床，王妈妈得守着她。只有鸢儿一人迅速出了房间，看看外面发生了什么。

　　锦容阁的正堂里跌倒了个小公子，约莫八九岁的模样，他此时正一边揉着自己的屁股，一手拉着一个宫女。他看见鸢儿走出来，拖着宫女就到了她的面前。

　　“小离，你怎么在这儿？你们这是在做什么？”

　　“鸢儿姐姐，这个宫女鬼鬼祟祟地在你们宫门口不知道干嘛，我跑进来就撞到了她，本来我还能站稳的，结果就踩到了这个东西，然后我就滑倒了。”

　　被称作小离的男孩眉眼甚是深阔，而且鼻梁挺直，肤色有些许麦黄，看上去不像是个中原人。小离把自己手上的黑色珠子拿给鸢儿看，鸢儿接过一看，厉声问道：“这东西是从哪来的？”

　　宁子慕出事之后，鸢儿还特地去太医院跟陈太医学习了一下，马钱子的模样早已被她记得一清二楚。小离手上这个东西，分明就是马钱子。

　　“就是那里啊。”

　　鸢儿随着小离手指的方向看去，方才他摔倒的地方，竟散落了一地马钱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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