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盈袖和宁子慕并没有在丽姝宫待多久,不过寒暄几句,说了些体己温软的话。谢盈袖讽刺柳嫣的目的已经达到了,而柳嫣的身子,也着实不便于太过劳累,又是一番礼数行过之后,宁子慕和谢盈袖一同退出了柳嫣的卧室。
临走之前,宁子慕又看见那座屏风,她一直凝视着这屏风,又展开自己的手心,低头看了一眼。宁子慕还以为自己这一番动作做得隐晦无比,殊不知,早有有心人将她这些小动作都看在了眼里。
出了丽姝宫,谢盈袖便回了自己的行宫,而宁子慕却绕了个弯,先去御花园中逛了一圈,带回了一株紫色小花,模样像极了柳嫣房间内的那座屏风上绣的图案。
鸢儿一路不解地看着她,不知道这貌不惊人的野草,能起到什么作用。
回了锦容阁之后,宁子慕所做的第一件事便是将自己卧房内的门窗都关紧,将鸢儿拉了进来,其它的宫女都由王妈妈看着,不要她们接近一步。
“小公主,你搞得这样神秘,到底要跟我说什么啊?”鸢儿向来性急,此时已是按耐不住性子张口问道,不过她亦是个懂分寸的人,说话时刻意压低了声音,以免隔墙有耳。
宁子慕起初并未答话,她将自己从御花园里带回来的紫色小花摆在桌上。
“鸢儿可知道这株花叫什么名字吗?”
鸢儿听见宁子慕这般说,终于将心思放在了这紫色小花之上,她近日常去太医局学习药理,辨别草药的功夫,也有了些长进,此时再仔细端详这株植物,隐隐觉得有几分眼熟。
“根茎直立,花萼成钟,花瓣略紫,花冠为白。看这模样,应当是通泉草吧。小公主,这不就是一株普通野花吗,你要考我药理也不用搞得这么神秘吧。”
宁子慕笑着摇了摇头,虽说通泉草确实是再寻常不过的普通野花,普通到就连御花园的杂草堆里都有生长,可它既然出现在柳嫣的屏风之上,那它,就不再只是一株普通的野草。
“你只知它是通泉草,可知通泉草的含义?”宁子慕这一问,便将鸢儿问住了,她摇了摇头表示自己并不知道。宁子慕笑了笑,走到一旁的书架边,踮着脚取下了一本古籍。
“我曾在母妃留下的一本古籍之中,找到了一夜纸笺,纸笺上书:‘娴儿今日拜吾,言她行事腌臜,求吾守密,以通泉草为证,吾念及娴儿旧情,又不愿污了自身,留下此笺,望后来人知。’鸢儿,这通泉草,可代表着守密。”
云容留下的纸笺旁,还有一株干掉的通泉草。宁子慕将它拿了起来,用手帕细致包好,揣进了自己的怀中。
“母妃留下古籍之中有一株通泉草,而贵妃柳嫣的屏风上,也有一株通泉草。嫣字取之美意,娴与姝类似于嫣,若我没有猜错的话,柳嫣还未出阁之前,小字定是叫做娴儿。”
柳嫣,柳娴儿。没想到云容留着的纸笺之中,竟还有此等深意,云容果真是个聪慧的女子,她将纸笺留在书籍之中,等待的分明便是宁子慕这个后来之人。
“月下通泉,看来今夜有人要请我到丽姝宫一叙。”宁子慕将那株通泉草夹在指间,用指尖轻轻旋转着,末了,她似突然想起了什么,摊开自己的手心,将里面的东西拿了出来。
这是一张女子常用的手帕,宁子慕将它摊开来,顿时便发现手帕上面绘制着从锦容阁到丽姝宫这一段距离中,所有士兵的巡逻路线。
“是柳贵妃……”鸢儿像是在回答宁子慕的话,又像是喃喃自语,宁子慕说到这里,她也能大概明白,柳嫣和云容乃是旧交,而云容曾经替柳嫣保守了一个秘密。今晚前去丽姝宫,此行生死难测,她势必也要跟着前去。
夜色降在紫荆城上,盈盈月光洒落一地。柳嫣的窗边响起寒鸦声鸣,门前落有烛火,她的贴身侍女走上来为她披了一层衣衫,劝诫她等不到便算了,还是早些休息罢。
柳嫣微笑着摇了摇头,将自己手中的书又翻过一页,表示自己坚持要等到宁子慕的来。
而就在这时,宁子慕一脚踏入这个房间之内,鸢儿落在她身后半步全身神经都紧绷着,生怕宁子慕遭遇半点不测。
“永安公主果然没让本宫失望,你今日若没有到丽姝宫来,有些事情怕是永远也不知道了。”
柳嫣坐在蒲团之上,双腿之间放着一本古籍,此时的她已经不像是白日初见时那般虚弱,双颊之处甚至隐隐透着些许红光。她三千青丝倾泻而下,慵懒地散在一旁,透出一股别样的风情,这才是她容颜绝盛之时。
“看来柳贵妃的身子恢复得很好,不过半日时光,便能下床安坐,宫中究竟有什么灵丹妙药,竟有这般神效。”
宁子慕并不像柳嫣想象的那般局促,她淡然地走到柳嫣对面坐下,嘴上说的话也不甘示弱,没让柳嫣占到半点便宜。
到了这时,柳嫣便也收起了轻视之心,果,然是那个人的女儿,就如她一样聪慧、脸上故作淡泊,心中却丝毫不肯服输。
“永安公主真是像极了你的母亲云容。”
柳嫣这一次提起云容的时候,并不像白日那般悲戚,她语气里更多的是淡淡的感伤,以及对往事的追忆,似在追忆故去的云容,又似在追忆过去那个青涩的自己。
“前些年我自己都还没在宫中站稳脚跟,家族势力能帮的并不是太多,一切都还需要自己行事万分小心,所以那时候……没有帮到你,今日便对你说一声迟来的抱歉。”
宁子慕有一刹那以为自己听错了,她从未想过,柳嫣费尽周折让她今夜前来所说的第一件事,居然是对她道歉。
堂堂柳贵妃,在后宫之中可谓要风得风,要雨得雨,凭什么对她一个刚得了封号的公主道歉。
“柳贵妃不必如此,一入宫门重重深,身不由己事事哀,在后宫之中,谁还没个难处呢。只是永安不明白的是,柳贵妃为何要跟我道歉……”
柳嫣和宁子慕无亲无故,就算她对宁子慕置之不理那又如何,宫门之中,哪个不是自顾不暇之人?
柳嫣听见此话,端起茶杯的动作停滞了一瞬。
“公主并不知道,本宫曾与云容也就是你的母亲,乃是旧识……本宫曾经承了云容的情,理应对你照应一二的,只不过……前两年的确是有难处,还望公主见谅。”
宁子慕并没有错过柳嫣话中的含糊其辞,转而又想到云容纸笺上写的内容,看来当年柳嫣犯下的错并不小,甚至可以说是关乎她的性命,而云容选择替她瞒了下来,这情自然不会太小。
她此时倒是并没有说什么让柳嫣宽心的话,那样才显得太过虚伪。宁子慕此时终于察觉了,柳嫣此行的目的不管最主要的是什么,其中一项便是试探她对那件事了解多少。
“柳贵妃不也替永安报仇了么。”
说到此处,宁子慕别有深意地抬头看了一眼柳嫣,故意将视线扫到她的腹部。与此同时,还用指尖沾着茶水,在矮几上写了一个“顾”字。
顾芸芸。
若之前只是猜测,那么此刻宁子慕便能笃定,顾芸芸推倒柳嫣,绝不是意外,而是一场经过精心谋划的陷害。顾芸芸恐怕到死也不会知道,这一场动静甚大的陷害,不过是为了替一个年仅七岁的公主报仇而已。
报宁子慕之仇。
柳嫣并不介意自己被拆穿了,她望着宁子慕的目光中甚至含有几分赞赏。
“永安果然聪慧,你猜得没错,本宫半年之前便买通了太医院的一位太医,要他为本宫开药制造怀孕的假象,到了必要的时候,这个假的龙种,便是最致命的利刃,杀死一个顾芸芸,不过翻手之间。”
柳嫣说话时透着一股子轻蔑,她好像不把任何人放在眼里,这个任何人,便包括了宁珩。后宫之中,每个人都在费尽心思求得宁珩的宠爱,可她不是。她只关心自己的前途是否平坦,是否有人碍着她的路。
宁子慕一时无言,她从未想过,柳嫣居然冒着“欺君罔上”之罪,为她惩治一个顾芸芸。她何德何能,能让柳嫣做到如此地步。
这件事若被发现了,柳嫣人头落地不说,连带着柳家也要遭受重创。
“柳贵妃……永安清楚,仅凭自己的本事,绝不能让柳贵妃这般行事,永安在这里,代母妃谢过了柳贵妃了。”
宁子慕双手平撑在地上,弯腰用额头触碰手背,向着柳嫣行了云昭王朝最庄重的跪礼。柳嫣立马站了起来,将宁子慕扶起。
“你不必如此,本宫欠云容的……又何止这些……”
柳嫣话音刚落,窗外突然传来一丝响动,这一声在这寂静的夜晚之中不啻惊雷,惹得她们三人一同向那个方向转过头去。柳嫣早已屏退所有侍女,究竟是谁在偷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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