预想之中的机关与威胁并没有到来,扑面而来的却是一股恶臭,两个人都屏住鼻息向内看去,却看见里面坐着一个人。
让宁子慕惊讶的是,那人骨瘦嶙峋得让人看了害怕,仿佛只剩下了一身骨架包着那一层皮,他佝偻着身子,头发乱做一团,叫人看不清楚面貌。
听见开门的声音,他似乎过了很久才反应过来,缓缓地抬起了头。这个人的一切动作都与世界脱节了,听任何声响,有一点细微的动作都要反应很久。
“狗贼……我说过了,你就算再关我二十年,你也拿不到你想要的。”
这人的声音很是沙哑,应该是许久没有开口与人说过话了,他说的这一句狗贼,应当是冲着宁珩说的。
“前辈莫要惊慌,晚辈并非宁珩。”宁子慕再三确认这房间之内没有机关之后,带着小愿子走了进去。
房间里潮湿异常,宁子慕刚踏入一步,便觉得脚下黏腻得很,想到暗室之上就是一个水池,平时多有渗透也是应当。她借机环视一圈,果然在暗室一角找到了一个通风口。
“女娃,你知道你现在在做什么吗?这不是你该来的地方,速速离去!”
“趁着宁珩还没回来是吗?前辈不必担心,短时间之内,他回不来。”宁子慕借用了一番宁子歧的话,而且就算是宁珩回来了又如何,他十日才来此处一次,又怎么刚好挑在这个朝纲动乱的时期前来这个底下室呢。
那人果然很惊讶,他缓缓将那颗头颅抬了起来,然后盯着宁子慕看了好半晌,本是麻木的双瞳,在看清楚宁子慕的面容之后,竟然泛起了一点一点地波澜。
“你……你是谁!”这声音异常尖锐,他那个“谁”字已经破音,那声音中,明显含有恐惧。
宁子慕也被他这一声尖叫吓了一跳,不过她猜想此人是友非敌,便也大大方方地报上了自己姓名:“晚辈宁子慕,敢问前辈尊姓大名。”
“宁子慕,宁子慕……”这人好生奇怪,低头念了好几声宁子慕的名字,他被困在这里太久了,久到外面的世界变幻无常,他也不太记得住那些人的名字了。
比如云容,他被抓之前还在说她的事迹,此刻面对着她的女儿,葛匀生想了很久很久,才将她和记忆中那个粉妆玉琢的小女孩对上号。
“你!你是云容的女儿?”
宁子慕自然也很惊讶,这个变化倒是她始料未及的,这个人竟然还认识自己的母妃。
“前辈还未告诉晚辈您的尊姓大名呢。”
那人长叹了一声,他被抓的时候,宁子慕才皮岁,那时候他站在宁珂身边,还不及他腰高,转眼之间,她就已经长这么大了。
“老夫……名叫葛匀生,小丫头,你小的时候,我还抱过你呢。”
葛匀生笑着调侃了一句,那厢宁子慕却是狠狠惊了一跳,她七岁那年曾亲眼看到柳杭将葛匀生抓我,这之后宁珂曾几次夜闯刑部大牢,也未曾找到过葛匀生,没想到他竟然被关在了这里面。
“葛前辈……真的是你!九叔寻你多年也没有找到,我今天运气真好,竟然在这里遇到了前辈,这些年前辈受苦了。”
葛匀生抿了嘴,半晌也未曾答话。他的经历何止是受苦两个字形容,很多时候,就在他都快坚持不下去的时候,也是凭着一股信念在坚持着,他知道宁珂还没放弃,他便不会放弃。
“小丫头,来,给我说说这些年来都发生了什么,我在这里待了这么久了,宁珩那狗贼虽然每月都来,但却从来不告诉我半点外面的消息,我也只能从他对我的态度猜到,主公未反,他也未曾找到过主公的形迹。”
葛匀生也是先帝为宁珂留下的最后一把利刃了,那支散落在宫中的暗部,只有他才清楚那些人的全部下落,若是葛匀生这些年来都待在宁珂身边,他打探宫中的情况自然也更加顺手。
先帝留下的暗部就像一张密不透风的网,将整个皇宫都笼罩在其中,只可惜这个撒网的人,却被宁珩囚禁了九年之久。
宁子慕捋了捋头绪,想了想这九年发生的事情,一时之间百感交集。魏家覆灭与魏安歌进宫的事情,让她胸口一阵一阵发闷。最终她还是决定,从魏家覆灭开始说起。
“锦德七年,宁珩昭告天下,封我为永安公主、赐安宁宫,在坤上举行祭祀大典。祭祀为假,买凶刺杀嫁祸为真。同年,魏家家宅被查出藏有私盐、黄金和武器,刺客的口供也指向魏家谋反,一月之内,魏家被谢颂带人满门抄斩,魏家一共三百四十二口人,除了魏纪明独女魏安歌之外,无一幸免。”
听到这里,葛匀生握紧了拳头,下一刻他一拳砸在了墙上,带着手上的镣铐叮当作响。
“宁珩这个畜生!”
宁子慕也沉默了,宁珩虽然是她的父皇,可这句话实在让她无法反驳,这些年来他所做的每一件事,都是丧尽天良、泯灭人性的行当。
她之后又将姚文瑞偷听、柳家退出、谢家当道的事一一说给了葛匀生听,就连新相苏一的事也没有落下,事无巨细。她早有耳闻,葛匀生曾经也是个很有手段的人,将这些告诉他,说不定还能对九叔有些帮助。
果然,葛匀生听完之后,沉默了片刻,似乎在分析当前的局势。他看着宁子慕身边的小愿子,给宁子慕使了个颜色,她很快会意,一记首刀落在小愿子的脖颈之上,小愿子应声栽在了地上。
“小丫头,如你所说,金銮殿有一批死士的话,那么我接下来要说的人物你都极好好了,你去找他们,说不一定会对主公有帮助。”
“葛前辈你这是!”宁子慕一惊,知道葛匀生这是要让自己前去寻先帝留下来的那一批暗部,“前辈何不同我一起出去,宁子慕既然寻到这儿来,自然不会放前辈一人在此地受苦!”
听见宁子慕说这句话,葛匀生倒是大笑三声,他晃了晃手腕上所戴的镣铐,声音中含有一股浓浓的不甘,他如此说道:“这副镣铐,乃是千年玄铁制成,世上仅此一副,寻常兵器触之即毁,宁珩还真是看得起我,用这样昂贵的代价只是为了困住我,你也别想这寻找钥匙了,这钥匙只有一把,早就被宁珩熔了。好在,皇天不负有心人,老夫这么多年坚持,终于是让我等到了你。”
宁子慕一时无话,她看着葛匀生如释重负的笑容,突然觉得眼角酸涩无比,眼圈一瞬间便红了,不过她很快便收敛了情绪,站起来郑重地对着葛匀生行了一礼。
“好孩子,行了行了,老夫在这暗室里无所作为地待了这么多年,觉得有愧主公,实在担不起你这般大礼。”
“不,葛前辈受得起。”
葛匀生那张灰白的脸一时间有些动容,他也没再说什么,只是微微坐直了身子,受了宁子慕这三拜。
他葛匀生,前半辈子鞠躬尽瘁对得起先帝,后半辈子守口如瓶对得起主公,一生孤苦,在这一刻终于得到了慰藉。那双早已浑浊的眼睛,一瞬间迸发出前所未有的光亮,他盯着宁子慕,心中暗叹。
此女,不错。
他一生眼光极高,上一个得到他这般赞叹的,还是宁子慕的娘亲:云容。那亦是个奇女子,当得起他赞一句“不错”。
“你且记好了……乾坤宫福公公、掖庭局林妈妈、女尚司婷儿、燕儿、御膳房顾妈妈、尚衣局席公公……”
葛匀生所说的人当中,又默默无闻之人,也有像福公公这样在宁珩身边赫赫有名的人物,她着实被这样庞大的人数给吓了一跳,一时间竟然有些消化不过来。
她默默地将这些人记在了心中,在心里下定决心,等她从这里出去之后,定要将这支暗部悉数召集起来。
“噢,对了,还有一个。名字好像叫挽霜吧,她是先帝一个部下留下的遗孤,她们一家与谢家有旧怨,她入暗部的时候也就你这般大,后来我出了事,便也再也没有联系她了,也不知道如今在哪个宫中做事。”
挽霜!
这个名字才是宁子慕今晚上听到的最震撼的消息。如此一来,挽霜表现出来的种种不同寻常,也终于有了合理的解释,为什么她一个小小宫女也会习得武功,为什么戳破她与柳嫣之间的谈话也不曾向谢盈绣告密,原来如此。
谢盈绣向来对挽霜信赖无比,她如果能够取得挽霜的帮助,那么搬倒谢盈绣也许指日可待!
“多谢葛前辈!此人我认识,她曾在暗中向我伸出援手让我逃过一劫,此人心思缜密、城府之深令人胆寒,是个人物。”
“噢,那小丫头也变得这般厉害啦,不枉我将家传绝技摄魂香传授于她,哈哈哈,天都容不下宁珩!”
摄魂香。这又是宁子慕听到的又一条重要情报,她联想到谢盈绣偶然表现出来的精神失常,也许正和摄魂香有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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