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凌云仿佛是一团火,就这么飘着,飘过漫天落下的枫叶,轻轻的落在白萱的视网膜极近的位置。
那是一个很浅很浅,印在额头上的温。
带着徐凌云温热的体温,和软软的肌肤触感。
白萱觉得自己好像被电流点了一下,浑身酥麻又僵硬,整个人手不是手,脚也不是脚,连眼神都不知道该往哪搁。
“师尊。”
半晌,她终于将脸上的滚烫之感压下去,才低低的唤了一句。
徐凌云抬手揉了揉她的脑袋。
白萱的头发极细及软,平素都是束起做一个团,但是额前的碎发总是飘落下来那么几根,在她的脸上抚来抚去,这会儿正如同它主人的心一般,随着风胡乱摇荡。
“你尊我为师,就是为了在这个时候叫的?”戏谑的声音从头顶传来,让白萱不由的一愣。
她缓缓抬起头,不敢相信,徐凌云竟然察觉了自己的目的。
他是什么时候知道的?
白萱望着徐凌云含着朦胧星光,敛着漫天枫染的眸子,忍不住讷讷道:“你都知道了啊。”
呵呵。
那是一声极轻的笑意,仿佛看到小孩子调皮一般,让白萱蓦然的放松下来。
她缓缓退了两步,看着徐凌云忍不住露出的笑意,顿时恼羞成怒。
“你从一开始就知道!”她抬起拳头,发泄似的打了他一下,“这么长时间,你都在看我、看我……”
徐凌云抬手就握住了她纤细的胳膊。
他走上前来,低头将额头凑近了白萱的额头,一双星眸距离白萱的眼睛近极了。
“看你什么?”
白萱刷的一下又红了脸。
她说不出口,那一句“看我表演,看我出丑!”只能气呼呼的瞪了他一眼,旋即垂下眉眼。
徐凌云见过她逞强,见过她隐忍,见过她装模作样不以为意,见过她笑意盈盈戴上面具,就是没见过她这幅模样,顿时心里如同尝到一种从未试过的甜味,舍不得品尝,怕尝过之后就失去了,又舍不得不品尝,怕错失这珍贵的甜。
他觉得自己不能继续看下去了,再看他都不知道自己会做出什么来,便轻轻抱了抱自己这个脸皮薄还逞强的徒弟,拍了拍她的背,道:“好啦,不生气。”
白萱将脸埋在他的怀里,半晌,才缓缓伸出手,从胸前探出,环上了他的脖子。
她踮起脚,仰着头,望着这一片红色。
枫叶簌簌落下,入目皆是红,仿佛天地都喝醉了一般,白萱觉得自己也醉了。
她不想醒来。
这梦,如果能一直做下去多好。
白萱甚至想问,“我们不去极北之域,好不好?”不去管那不知在哪的未来,不管青冥界修士能不能飞升,不管天地所有,只有我们两个,好不好?
然而,这短暂的晕乎,就仿佛一颗阳光下的泡沫,在生出的一瞬,便破碎成粉末。
然而对有的人来说,一瞬间的放纵,也已足够。
今生有一瞬,和你看着相同的风景,站在一处地方拥抱,这就很完美。
白萱闭了闭眼,一丝笑意浮上嘴角。
谢谢你。她暗自说道。
睁眼。
推开。
“师尊,调戏你的女徒弟,很有趣吧?”白萱不敢看徐凌云的眼睛,她随意的打量这四周的风景,状似随意的笑言,缓缓的转过身去。
她仰起手,缓缓接了一片半红半黄的枫叶在手里,拨弄了两下,道,“这里确实挺美的,师尊你多看两眼,到时候去了极北之域,估计就没有这么好看的美景了。”
白萱不敢回头看徐凌云的表情,她一边说一边已经召唤出了千里江山图,话音一落,也不敢听徐凌云回答什么,便御器逃回了望江楼。
望江楼,雷信阁上,天化仙尊似乎已经处理好了大部分事宜,他正天衍鬼王嘱咐着什么。
就见白萱如同一只惊弓之鸟,飞速的落了下来。
“怎么?”天化仙尊看她似乎哪里不对,便关心道。
白萱摇了摇头,“无事,只是想知道,仙尊怎么决定,是和我们一起去极北之域,还是回昆仑?”
天化仙尊,自然是要回昆仑的。
中寰不稳,下面的小门派都开始心怀异想,嘴馋眼红起来。
更别说,崆峒那边的消息,魔修渗透了整个西域,前些时日西域乱成一锅粥,最近忽然消停下来。
估计,西域已经彻底沦陷了。
这时候,他作为唯一的仙尊,还不回昆仑镇守,实在不好。
白萱早知道天化仙尊会做这样的决定,也不惊讶,只是笑道,“那看来,仙尊又要和自己的师兄分开了。”
天衍鬼王倒是不以为意的笑了。
“忘忧,咱们去极北之域,又不是去什么不能无法回头的地方,你可怕再吓我这师弟了。”
不管天化仙尊多老,在天衍鬼王眼里,他依然是自己的小师弟,言语间也要护着,仿佛白萱欺负了天化仙尊似的。
“呵呵。”
白萱知道天衍鬼王对自己高看一眼,所以多上那么一分忌惮,也不以为意。
既然天化仙尊已然决定会昆仑,那他们三个,去极北之域,便不用再等,可以立即动身了。
白萱探手将千里江山图铺开,回首朝天衍鬼王,一笑,“可要搭顺风飞行器?”
天衍鬼王终于意识到哪里不对了。
“徐凌云怎么没来!”
“他呀,”白萱笑道,“等下自己就会追上来,咱们先走。”
这下,天化仙尊都看出白萱某种不对劲,但他也不好多说什么,只能遥遥嘱咐,“若有消息,便往回通知,需要帮助的也尽管说,不要自己扛着,昆仑是你们永远的后盾!”
这一路,天化仙尊仿佛将最动听的话,都放到了最后才说,让白萱突然生出那么一点感慨。
“昆仑是我们永远的后盾,这话,早点说多好。”
然而一切都没有“早知道”这种后悔药。
白萱要做的事,注定在某一瞬间,只需要她自己。
所以,她连在青冥界生出的最大念想,都能横的下心抛在身后!
没有任何东西能够成为阻拦她的绊脚石!
越往北,空气便越冷,白萱御画前行,站在画纸的最前端,连护体灵力都没开,就这么一路吹着冷风。
天衍鬼王就站在她身后不远处,长长的画轴铺开,空间颇为宽敞,就算坐着躺着,也很舒服,但这一路还要找那处“碧落”,所以他也凝神望着下方的群山,逐渐群山变成了一望无垠的大草原。
期间,天衍鬼王还时不时瞥一眼白萱仿佛冻住一般的背影,但一天过去之后,天衍鬼王也懒得再看她一眼。
反正看与不看,她这自虐都要进行下去,天衍鬼王知道自己劝也没有,甚至连开口都没开口。
入夜之后,白萱找了一处草原的高坡,缓缓落了下去。
飞了一天,就算修士也会感到疲劳,这一晚,先休息休息。
白萱甫一落地,便捡了一处干净的草皮,盘腿坐下,闭眼调息。
有天衍鬼王在侧护法,她是一点也不担心被其他东西打扰。
这草原上的夜晚,还是有些冷,草皮都开始泛黄,不复南边那种绿色。
天衍鬼王裹了裹自己的黑袍,看了白萱那苍白的面容几眼,还是掏了掏袖子,将董世杰放了出来。
“去捡点柴火,弄个火堆。”
董世杰得令之后转身便去捡柴火,天衍鬼王看了八百年的星空,像今夜这般,在一望无垠的大草原坡顶看星星,还是第一次。
或许是往北已经走了极远,这些星星,看上去都离大地近了一些。
有些明亮一点星子,更是像马上就要压下来一般。
天衍鬼王想着白天白萱和徐凌云的事,忽然就想到,自己年轻时,也爱慕过一个女修。
他也不知多久没同别人说这些事,或许是今晚的星空太过靠近,或许是这草坡顶上的风太过寒冷,天衍道尊也不管白萱在调息,就开了口。
“我以前,也喜欢过一个很……美的女修。”他极目远望,仿佛要看回一千年以前,“她和徐凌云是一类人的那种,极其冷漠,又极其艳烈,就像一团火,所过之处,什么都会被烧起来。”
白萱缓缓睁开了眼。
“你也许不知,我年轻是也是个极高傲的人,那女修喜欢上我,就将我身边的一切都烧了起来,”天衍道尊说着就笑了,“可我啊,你不知道有多可恶,竟然将她当成天道对我的考验。”
他说到这里,整个人忍不住咳了一声,又极其隐忍的将那一声咳嗽吞了下去。
“后来呢?”白萱不解,她皱着眉头,问道:“你经过考验了吗?”
说着,董世杰就回来了,他背着一大团干柴,在坡上堆成了一小堆,磕了几下,便引出火星,慢慢将篝火升了起来。
火光下,他与天衍鬼王,都是没有影子的。
“你不懂,”天衍鬼王怔怔的望着篝火,嘴角开始勾出若有若无的柔情,“她根本不是天道对我的考验。”
“那她是什么?”白萱知道天衍鬼王故意提及这些后人永不知晓的往事,一定是想要和自己说什么,但她不明白。
“她是天道对我的恩赐。”天衍道尊越过篝火,看了一眼白萱,和自己当年的高傲倔强的一模一样,“可惜我没有悟到。”
白萱冷冷一笑。
“就算你悟到了,也不可能有什么好结果吧,你注定飞升失败,那位女修既然没留下什么名头,估计也不曾凝成元婴,估计早早的就耗尽寿元,化为一抔黄头。”
就算你悟到了,也不可能和她厮守。
——那团火,从诞生之初,就注定燃烧成灰,化为青烟。
天衍鬼王话以说到这里,白萱的反应和他想的差不多,便淡淡一笑,不再说什么。
悟不了的道理,别人说也没有用。
还是围在篝火边舒服。
就算化为虚体,感受不到火光的温热,然而就算望着这一团黄色的火光,心里都暖和点。
天衍鬼王和董世杰双双围着篝火,开始徒劳的烤起火。
唯一一个能感受到篝火热量的人族,却坐的老远,一动也不动,看样子,是不打算凑近这点热团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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