咳咳。
那一边,宜平道尊终于咳了一声,才温言将这其中不足为外人道的规矩说了出来。
——但凡参加这等程度的小西天会,能去比试的弟子,都要先经过门派内的试炼,所谓择优而取。
白萱这才长噢了一声。
她噢过之后,宜平道尊笑道:“忘忧真人是不知,其实说是门派内试炼,这试炼,并不包括昆仑内门弟子,只要是愿意来参加的,愿意以昆仑的名头去小西天会的,统统可以来昆仑先进行试炼。”
他这么一说,白萱才明白。
原来在小西天会之前,其实中寰底下所有的门派,已经先过滤了一遍,如大浪淘沙,将那些优秀的年轻一辈的弟子,从中掏出来,再将最大的舞台搭在小西天会上,给他们一个机会,让他们崭露头角!
“光想一想,就很让人激动呢。”白萱撑着下巴暗自想到。
旋即,她的思路便溜到在座之人的身上。
她一眼扫过去,能坐在这里的,几乎都能算的上昆仑的杰出弟子,估计到时候,都会去参加昆仑的试炼。
——也不知道谁能过关斩将,最后成为那登上小西天会舞台的一份子。
白萱在心中初略的估量了一番,星杭真人不用说,肯定有她,在座还有机会的,便是问岚真人。
想到这里,白萱便用胳膊肘了肘身侧的问岚真人,道:“问岚兄,大好机会我已经失去,这次,你可是代表我们昆仑秘境队的唯一一人,千万别让人失望啊!”
问岚真人自然轻笑。
这一番聚集,在聊完小西天会后,诸人很快便散了。
白萱倒笑盈盈的,让问岚真人先留下,等她一起回去。而她,自然留在二楼,和徐凌云在说些什么。
问岚真人想了想,便应下了,坐在大厅中的蒲团上,从手边低矮的小几端起了奉茶童子刚刚端上来的茶,他略坐了一会儿,觉得无聊,便端着茶起身,在大厅里四处走动,随意地看看那些挂在大厅里的画。
和云霄殿不同的是,忘忧阁里的画,没有一副是肖像图,全是一幅幅风景,而且似乎是出自不同之人的手,水平也是高低不一。
其中有一副画,画的是南方的景致,和星海洲附近的地貌尤其相似,许多浅浅的河滩,河滩上是一片红花绿叶的赤蓼,时间似乎是在夕阳十分,太阳金黄色的光芒将河滩上照成一片金黄。
这幅画画的十分逼真,按理说,一大片用色金黄的夕阳图,整幅画应该是温暖而伤感的,但这副画中,整个景色却仿佛的透露出一种朝气蓬勃的感觉。
问岚真人打量了半天,才发现原因出在河滩上那一片赤蓼的颜色上。
本应该被夕阳照成橘色的赤蓼,在画中却用了偏紫的粉红色,让零零散散的些许赤蓼,显得仿佛长在一片阴影之中。
纵然夕阳的壮美将整幅画萦绕,但几小片的赤蓼,却仿佛在夕阳中偷生一般,不沾染一丝夕阳的暮气,反倒显得就算夜色降临,这片赤蓼也能继续生机勃勃的成长。
问岚真人看了一圈,最喜欢的便是这幅画,不由的在它的面前逡巡了好一会儿。
一个奉茶童子低着头上来换茶水,问岚真人忙截住她,道:“你可知道,这些画都是谁画的?”
那奉茶童子头一抬,倒让问岚真人愣住了。
——这不是在白萱的洞府里挂单的归鹤童子么?
归鹤童子背问岚真人截住,自然笑道:“这些画都是从昆仑各处送过来的,大部分我都不认识,但是你看的着一副,我恰巧知道作画之人呢。”
**
不知过了多久,白萱终于从二楼下来,她招呼着问岚,一起走出了忘忧阁。
问岚真人侧过脸,仔细打量白萱,才注意到,一年不见,她微微长高了些许。浑身的气质平和自然,顽皮之下又透露出某种坚定,让问岚有点移不开眼睛。
若不是看了那幅画,他几乎以为,白萱变了性格,是因为徐凌云。
现在这么一看,这通身的沉稳,哪里是什么能宠出来的!
问岚真人这才恍然大悟。
不是徐凌云宠白萱,而是白萱在给他机会,让他宠着自己!
问岚真人不明白,只是一年,她,怎么就成长了这么一大截!
——难道是遇到什么事?
问岚不露神色的随着白萱走下楼梯,迈上了搭在忘忧阁前的一厅水榭。
顺着水榭外的湖面望去,水中是各色的栏杆倒影,被风吹皱的水波中虽波摇荡,但水面上的栏杆,却纹丝不同。
问岚真人的沉默,自然让白萱注意到了,但她说了许久的话,此刻也没精力再应付谁,便顺着问岚真人的沉默,也沉默着走下去。
夜风飘荡,两人走出水榭,终于到了那片荷叶状的月台上。
月色如水,洒在荷叶上,可以看到整个荷叶碧油油的模样。
月台边缘,更是有些卷起的边缘,防着荷叶的卷边做成,让整个月台,在模仿荷叶上,端得是栩栩如生。
问岚真人在月台上停下了脚步,他没有召出剑,而是抬头望起了月色。
“白萱,你真的觉得,我能在小西天会上有所作为吗?”
白萱见他神色严肃,知他不想得到一个敷衍的回答,便想了想。
“会的。”她望着波光粼粼的湖面,道:“你修为已经是筑基的巅峰,实力也不弱,如果能克服以往崆峒给你的影响,这届小西天会,你必然会扬名中寰。”
白萱所谓的“崆峒的影响”,指的是问岚真人在崆峒逡巡多年,都不曾得到拜入内门的机会,这势必会让影响他的心理,所谓台上比试,不光比试的是实力,还考验比试者的心理,所谓查优补缺,问岚实力为优,缺的是心理优势,所以自然要多练一练心理。
说到那些影响,问岚真人的神色不由的一沉。
当初在秘境,他做过一个长长的梦,梦里,崆峒对自己的拒绝,便是一个不小的梦魇,让他后来每每想到,犹自惊出一身冷汗。
那个梦,在他醒来之初,便暗自发誓,永生永世,绝不向任何人说起。
但此情此景,他又忍不住想起那个梦。
——梦不知从何处开始,到问岚真人能记起发生了什么时,那个经常针对他的元航真人,已经死在了他的剑下。
内门弟子被害,自然有崆峒执法堂的人来查,梦里的问岚真人害怕极了,所以他便撒了个慌,奇怪的是,一个慌言竟然将那桩事就此遮掩过去。
从此之后,尝到甜头的他,对于那些阻碍在自己进入崆峒路上的人,一次次痛下毒手。
终于有一天,所以反对的人都死得干干净净,问岚真人也如愿以偿的入了崆峒,还拜在紫虚仙尊门下,成为崆峒最炽手可热的弟子!
然而一次次的杀戮,已经让他的杀心难以止息,每次在修行上遇到一点点小阻碍,他的第一个想法,便是去杀人,宛如饮鸩止渴,每一次杀人,他的杀心都更难抑制!
终于有一天,暗害其他弟子的事,暴露了。
但此时,问岚真人已经是金丹后期,只差一步,便能凝结元婴,成就仙尊之躯!
就在执法堂弟子再次找上门的那一刻,他终于抑制不住那种杀人的快感,将来者悉数削去头颅,捣毁丹田!至此,那种在杀戮中获得的快感和修为提升,让他再也掩饰不下去!
问岚真人提着剑,从崆峒千圣山下,一路杀到山顶,千圣山的每一窟中,都溅满了修士的鲜血!
鲜血汩汩流出,在崎岖小径缓缓汇合,整个千圣山化为阎罗地狱,除了死寂,再无其他!
等在千圣山云顶的最后一人,便是紫虚仙尊。
不消说,在那个梦中,问岚真人的实力已经突破天际,再逆天的人物,也只能化作他剑下冤魂。
除掉紫虚仙尊,他便就地渡劫,凝成一颗血红的元婴!
那元婴挥舞着小手,满眼满脑满身筋骨皆是无尽杀意,已成仙尊的问岚自然随心所欲,打算继续杀人填心,然而崆峒已被他一人灭派,无人可供他屠杀,于是他便打算就此下山,前去屠戮人间!
就在问岚仙尊越过赤链桥,走出崆峒的一瞬,出现在他面前一个人。
那人,自然是他有意无意不敢去想,深深埋在心底深处的问江。
以问岚仙尊的实力,一个问江真人,自然不再话下。但是他提着滴血的长剑,站在赤链桥头,怎么也无法举起剑。
问江真人从头至尾,一句话也没有说,她只是站在赤链桥前,静静的凝望着他,他便如同被定身了一般,再动不了。
梦的后半部分,便是四目相对的两个人。
问岚的内心,在这四目相对的一段时间,如同历尽种种心劫,尝遍酸甜苦辣,梦里的他发现自己无法举剑对问江时,便如一头狡猾的蛇,开始起了阴谋诡计的心思,他开口邀请问江真人一起下山,去夺回属于她的天下。
他为将军,她为女帝,他替她打下江山,拱卫她的统治千秋万代!
然而问江真人依然一言不发,如同千圣山中一个个经历千万年的石刻,既不开口,也不回应,只是目含悲悯的望着他。
问岚已经记不得那个梦有多长,只记得自己好像一尊被缚在赤链桥头的佛像,任凭心动如山,依然身不可挪。
焦灼、暴躁、愤怒、无奈……种种情绪轮番折磨着他,直到他开始回想,自己为什么会走到这一步。
为什么会将整个崆峒屠戮一空呢?
好像是开了一个头,他双目茫然,精疲力尽之际,终于想起那个开始——他将那个不喜欢自己的元航真人杀了。
他没有摁捺住心中的怒火,也丝毫没考虑过失控的后果,只记得当自己举剑的那一瞬,那种舒爽恣意和无可比拟的快感。——仿佛凭着那股爽劲,他能做成任何事!
而面对问江时,他回望这一切,才发现,也就是从那一瞬,他开了一个没有回头路的口子。
也就是在顿悟到这一切不值得的那一瞬,他才发现自己在做一个梦,梦的世界,也在他意识到的一瞬间,缓缓倒塌。
问岚真人醒来的第一眼,看到的便是一脸喜色的问江真人,也就是在那一瞬,他才明白,这个笑容,对于自己是多么珍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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