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靳元靳大人,晚辈久仰,只是一直不能得见真容,实在是遗憾。”
沈长渊嘴上说得轻飘飘的,手中的匕首却出得很快,话未说完,一柄雪亮的小刀已经架在了靳元那皮肤纠结的脖颈上。他似乎有意要恐吓靳元,用那锋利的刀尖抵在皮肤上,上下比划着,微微一笑,先刺入了半寸。
血一下子便渗了出来。许是靳元年老了,那血量却不大,只是缓缓地自皮肤的褶皱下慢慢涌出,沈长渊用指尖擦了一下,弯眸笑道:“靳大人,晚辈失礼,不知道这份见面礼,能不能让靳大人待会儿稍微坦诚一些回答晚辈的几个问题呢?”
一旁被点住的暗一看起来有些惊惶,甚至就连冬渔和魏千也有些意外。
毕竟是林弦歌的亲外祖,沈长渊却仿佛对待一个仇敌一样。他发怒的时候,似乎并不是像常人那样激烈,而是会笑,笑容里带着邪佞,手段也会更加残忍。
但靳元却并未如他所想一样面露惧色。他的穴道已经被解开,却一声痛也没有叫出声,面色镇定,毫无波澜,就像是一潭已经结成了冰的水,就算用石子丢掷下去,也不会有一丝响动。
“老夫离京数十年,竟不知什么时候有了你这个不知好歹的晚辈。”他冷哼一声,仿佛根本不惧怕沈长渊被激怒,会直接一刀切下去。
沈长渊的笑容更深,他死死地用刀抵住靳元的颈部:“你当真不怕?”
“你以冬渔这丫头为诱饵,引老夫现身,不就是因为,老夫身上有你想要的东西?”靳元淡淡一笑,他的胡须很长,垂至胸前,随着说话时的气息而轻轻拂动着,“能说动冬渔反戈,你......必然是我那外孙女儿身边的人吧?”
不过只言片语,他就猜出了实情,沈长渊不得不承认,靳元的确是个聪明人。但是他却并不在意,只是飞快地伸出手在他颈上重重点了几下,靳元两眼一直,晕厥了过去。
“沈少爷,这......咱们怎么办?”魏千看不懂他要做什么,而暗一也谨慎地盯着他的动作。
“这个,”沈长渊指了指已经晕倒在地上的靳元道,“带回府去,这儿是他们的地盘,说不定还有后手,一醒来就让他给弦歌解毒。这老东西,我可不信他不怕死,不怕死为何当年要举家回乡养老?还不是惧怕那个龙椅上的老东西?!至于那个暗卫么......一样带回去,堵上嘴拿绳子捆了,丢进柴房,别让沈府的人发现就行。”
魏千虽然不算是沈长渊的暗卫,却也明白林弦歌如今命悬一线,唯一的希望都在沈长渊身上。于是他与冬渔依言做了,很快,几人一同回到了沈府。
带着个昏迷不醒的老人偷偷进入沈府不大容易,好在沈长渊从前还在沈府时,提前留了不少暗格密道,包括林弦歌床后头的那个也是他亲自设计的。避开换班的沈家军侍卫,一行人顺利地潜入了林弦歌的卧房中。
“这是何处?”
见林弦歌还在睡着,沈长渊便先将靳元的穴道解开,他却丝毫没有被俘之人的形状,轻轻抖了抖长衫上的尘土。他环视了一圈室内的陈设,径直走到桌边坐下。
沈长渊看他毫无惧色,也不由得笑了。
靳元不会武功,如今他的暗卫也也不在身边,他与魏千两人想要制住他甚至直接杀了他,比碾死一只蚂蚁还要容易。
“靳大人,稍安勿躁,容我先问几个问题。”他也面对着靳元坐下,扬眉道,“第一个问题,梦魔的解药在哪里?”
“无知小辈。”靳元轻轻摇了摇头,仿佛是在授课时发现了一个极为愚钝的孩子那般轻笑道,“梦魔本非毒药,所以也无解药。”
“那么第二个问题,靳大人,毒害自己的外孙女,你不怕天谴也罢,怕不怕我代老天动手,把你杀了呢?”
沈长渊忽然起身,靳元脖颈上的伤口仍然在向外渗出血迹,他却毫不留情地直接将靳元摁在了桌面上,他上了年纪,这一下的剧痛虽也未令他丢了气节,面部却皱成了一团,死死咬着牙根的模样,令沈长渊很是满意。
“你就是我那外孙女的夫君?倒是个人物,可惜,你非她良配。”靳元闭上双目,他的声音非常苍老,像是落叶擦在地面上一样,枯干极甚。
这话让沈长渊有些愠怒,但是他很清楚,对待靳元这样的人,不能有分毫的失态,否则一旦气势落于下乘,就相当于落败。
“把解开梦魔的方法告诉我,否则,靳大人......我不会手下留情。”
靳元微微一笑,他神色稍稍放松了一些,沉声道:“年轻人......戾气不要太重了,你做事惯于直截了当,这是不错,却也容易出差错。比方说,你杀了自家夫人的外祖父,于情于理,都会受到千夫所指,背上忤逆杀亲的骂名,再比方说,你就不想知道,我为何要给她下这剂必死无疑的药?”
他的话似乎带着几分循循善诱的意思,沈长渊却嗤笑一声,他这些天一直忙于林弦歌中了梦魔之事,眼中带着几分血丝,漂亮的面孔竟然如修罗一样可怖:“我做事从来不考虑天下人如何想,你如何行事我也没有兴致——我只要她立刻好起来,其他的,都是小事罢了。”
他的话音未落,却听得一个非常清越的声音道:“不,我倒是想知道,你为何要给我下药。”
床上的帘子一阵窸窣,沈长渊赶紧松开了靳元,三步并两步上前扶起了林弦歌。她已经醒来,神色却非常困顿,仿佛大病了一场一般,白皙的皮肤已经泛着灰暗的色泽,但她的目光却依然非常明亮。
她的目光,落在了靳元的身上。
对这个外祖父,林弦歌没什么过多的印象。因母亲去世时,她年纪尚小,而当母亲还在时,为了恪守妇德规矩,没有大事也甚少回娘家,所以她除了每年生辰,几乎都没有见过靳元。
或许是靳令台为人太过正直纯然,让她对靳家人有一种天然的亲近,但是今日得知给自己下毒的人是靳元之后,不觉有些惊愕。
靳元缓缓地踱步到床前。他的目光深深地注视着林弦歌,不由得长叹了一声。
无人知道这声叹息是为何,就像也无人知道,他为何会对自己女儿留下的血脉下如此毒手一样。
“为什么?”
对着一个毒害自己的人,林弦歌叫不出外祖父这三个字,她又蓦然想到,当年母亲骤然离世,靳家分明知道幕后凶手,舅舅靳令台一心复仇,可靳元却一力回乡避难,宁愿将靳令台一个人丢在京城,也要离开。
他当真是不在意自己的后代。
靳元仔细地端详着林弦歌的面孔,忽然笑了起来。他的笑声有些凄厉,又有些像哀鸣,沈长渊与林弦歌一时之间不知这是何意,都怔在了远处。
一滴泪从靳元的眼角滑落,他一面笑,一面张开口道:“好啊......好啊......长得果然有几分似我小女......真像啊......”
他说的,自然是林弦歌的母亲靳氏。
待这阵笑声消失,靳元的泪也已经湿了衣襟。他平静下来,气息却仍然有些颤抖,看向林弦歌的目光也愈加复杂。
“我与母亲并不相似,靳大人,谬赞了。”林弦歌淡淡道,因为靳氏的死,她对靳元始终抱着一种陌生的冷硬,“母亲性子柔软,贤良淑德,但我却是天生的恶人,心狠手毒,甚至,六亲不认。”
靳元又笑了起来,他的嘴角微微上扬,却是颇为认同地点了点头道:“不错,若是她有你三分,也不至于......都是过去的事了,不提也罢,不提也罢。”
“给你下梦魔,的确是老夫所为,如今你是怨也罢,恨也罢,不认我这个外公也罢,都可,老夫一生清明,所做之事都是为了东晋百姓,绝无半分私心!为了东晋,老夫折了个女儿进去,还亲自给外孙女下毒......老天有眼!我靳元,问心无愧!”
沈长渊撇了撇嘴,刚要开口,却被林弦歌一个眼色拦住。
“靳大人,还请明说。”
靳元望着林弦歌的脸侧,沉声道:“罢了,你们将我掳至此地,想来,不套出点话来,也不会轻易放老夫归去。梦魔的解毒之法,我不会交出手,其他的,若是你们想知道,老夫就与你们这些小辈说道说道。”
他的声音很苍老,林弦歌不知为何,却看出了几分靳令台的影子。想起自己的舅舅,她不由得摇了摇头。
靳令台......比他好得多,至少是个坦坦荡荡,护她母亲如命,后来又护着她的忠良之人。
而靳元......她想知道,这个看上去非常正派的老者,到底能为自己的行径找出什么理由。
“当年,小女身亡,我千方百计查出,是王家在陛下的授意下暗中动手。令台少年意气,要为她报仇,但是,我却阻止了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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