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一发怒,太医们便颤颤巍巍地跪在地上惶恐地请罪,玄烨见状更加烦躁,斥骂道:“朝廷供养你们,简直就是一群饭桶!也用不着你们请罪,若是公主有个三长两短,朕自会要了你们的命!”
终于有个太医小声道:“公主只怕是一口气提不上来,聚集在胸腔,导致气门堵塞……”
玉芳皱眉道:“别净说这些虚话,你只管说究竟有什么办法。”
“公主身子本来就弱,加上一时情绪波动极大,微臣们建议给公主施针以打通气门……不过此针下去疼痛不说,倒是不一定有效的……”
玉芳斜着眼瞧了瞧玄烨,见他并无反对之意,便吩咐道:“已经到了这份儿上,试一试倒也无妨。”
得到许可后,那太医立刻取出一张黑色绒布,摊开后里面是一排排大小不一的银针,他从中间取出一枚大拇指长的极其细小的针,在一旁的蜡烛上来回烤了烤,对准冰月的额头顶便插了进去。
一针下去,冰月似乎有了些反应,原本紧紧攥在一起的手心也微微张开了一些。太医见此举有效,又忙拿出一根稍微粗一点的银针,玄烨不无担忧地问:“这么粗的针,可会有什么不妥?”
玉芳道:“皇上无须担心,臣妾略略看过一些医书,太医只是想用这疼痛唤起冰月的意识,无妨的。”
太医娴熟地摸到冰月的穴位,将那银针完完全全插了进去。过了片刻,冰月终于猛烈地咳嗽起来,然后大口大口呼吸着。周围的空气像破冰一般,小夕终于忍不住大声哭了起来。
太医长舒一口气道:“回皇上,公主气路已通,已经脱离险境。”
冰月脸上的轻紫瞬间散去,渐渐浮上一抹潮红。她茫然地看着身旁一脸担忧的众人,不过很快就明白发生了什么,猛地坐起了身子仰天嚎啕大哭道:“薛姑姑……玄烨哥哥你告诉我,这是在做梦好不好……薛姑姑不会死的,她不会舍得离开我的……”
“你冷静点!好不容易才脱离了险境,可万万不能再出事了!”
玉芳的鼻子也酸酸的,拿起帕子轻轻拭去了眼角的湿润,说:“人死不能复生,你可不能这么作践自己了,薛姑姑的事情姐姐自会查清楚。”
“不!薛姑姑没有死……我要去看她,我要去救她……”冰月还是不愿意相信这一切,昨晚说过的那么多话明明存在过的,她不明白老天爷刚刚给了她关于母亲的消息,为什么又要残忍地夺走她最亲的人。这么多年来,她一直都把薛莹当做亲人,当做除了阿玛之外最亲的亲人啊。
就在这时,外面传话说欣贵妃到了,冰月闻言愣了片刻,嗖的起身连鞋也不穿就冲到了刚进门的欣贵妃面前,一把抓住欣贵妃的衣领,道:“一定是你害死薛姑姑的!薛姑姑为人一向和善,在整个紫禁城里除了你钮祜禄倩仪,没有人会想要薛姑姑的命的!”
欣贵妃被吓得魂飞魄散,惊慌地指着冰月结结巴巴道:“你……你……你污蔑本宫可有什么证据?”她的后背瞬间爬满了细细密密的冷汗,整个身子也摇晃了起来。幸好香翠机灵些,见这般情景立刻装腔作势地抹了抹眼泪,道:“公主,贵妃娘娘一听说朝暮轩出了这事儿,可是马不停蹄地赶过来劝您节哀顺变的。也不知薛姑姑一向为人亲和,怎么就这么想不开呢?”
欣贵妃忙顺势接过话茬儿道:“本宫刚刚才听说这事儿,好心好意来看你,你居然冤枉本宫!本宫和薛莹无冤无仇的,害她是做什么?”
“薛姑姑在宫里从来不曾树敌的,我知道你是讨厌我,所以你就对薛姑姑下手了是不是?”冰月不依不饶,瘦削的脸蛋苍白的毫无血色。
欣贵妃本以为冰月发觉了什么,可是三魂吓了七魄,可现在既然知道她只是在无理取闹,便索性理直气壮了起来,狠狠地推了冰月一把。冰月本来就光着脚丫子摇摇晃晃,被这强大的外力一推,一个趔趄趴到了地上。
玄烨疾步上前,指着欣贵妃怒喝道:“放肆!在朕和皇后面前岂容你大呼小叫?是非黑白朕自有决断,清者自清,贵妃你还是好自为之!”
欣贵妃的脸一阵红一阵白,气得浑身直哆嗦。玄烨这么毫不忌讳地在她面前袒护冰月,她一瞬间委屈和愤怒一并袭来,哽咽道:“皇上未免也太偏心了些,臣妾好歹也是一宫之主,当着下人的面……”
“后宫发生这种事,也算是咱们做主子的失职,贵妃既然身为一宫之主,最重要的还是协助本宫查清楚事情的真相。”玉芳冷冷地打断了她的话,又对香翠道:“你这奴才真是没有一点眼力劲,还不快扶着你家主子回宫去!”
欣贵妃落的一身不是,只好愤怒地拂袖而去。
慎刑司查明了薛莹的死因,确实在薛莹喝过的红薯甜汤里发现了鹤顶红,从朝暮轩守夜太监嘴里也得知薛莹的确在黎明时分去过厨房。她自杀一事已经是板上钉钉了,但是对于她为何如此,似乎并不是人们关心的重点。
薛莹祖籍扬州,玉芳下懿旨由内务府将她的尸骨送回扬州祖坟安葬。这对一个奴婢来说已经算是天大的恩宠了,玉芳这样做无非是想给冰月一点安慰罢了,只是逝者已去,做什么都是徒然。
好几天的伤心欲绝,让本就纤瘦的冰月更是弱不禁风。白天总是在迷迷糊糊的睡梦中度过,偶尔醒来也不过是喝几口水。虽然还是死气沉沉地不说一句话,但是气色却明显一天天好转了起来。
自薛莹出事以来,朝暮轩里就是一片阴霾,玉芳一直将冰月留在坤宁宫里照料,又请法师做了场法事驱了阴气。开始的那几日,冰月总是会在噩梦中哭醒,最近这几天才渐渐平静了些。玄烨每天都会来坤宁宫瞧上几眼,冰月自是不愿多言,倒是让玄烨和玉芳的关系和缓了不少。
好几日的阴沉天气过后,终于又迎来秋日融融。一大早起来,小夕便扶着冰月到坤宁宫院子里晒太阳,她既是病着,神色之间便未免有些憔悴,乌亮的头发趁着那雪白的脸,一双眸子温润动人。坤宁宫的院子里最是优雅,一树桂花飒飒而立,花枝横斜,迎风微颤,深深浅浅的娇艳粉色。偶有花瓣坠落,自是落得一片芬芳。
玉芳见冰月一大早没吃几口早膳,特意命人拿了些桂花糕。一片片诱人清香的小糕点做成各种图样,全部混入了新鲜的桂花花瓣,又加入了糯米酒,松软绵香。
“这是姐姐亲自做的,你尝尝。”玉芳用银筷子夹起一块,语气温和。
冰月并没有胃口,却依旧笑着点了点头,张开嘴咬了一小口,果然是入口即化。
“好吃么?”玉芳笑着问,一边伸出帕子帮她擦了擦嘴角的碎屑。
“好吃。”冰月淡淡笑道:“玉姐姐,谢谢你。”玉芳对她的无微不至,冰月很明白也很感动,但是这些还是不能弥补她失去薛莹的缺憾。她缓缓起身走到一旁的桂树下,抬头眯眼,阳光隔着树影斑驳在她脸上。明朗澄澈的天空忽然飞过一只乌鸦,冰月的心头又是一痛。
都说人死后会变成乌鸦的,这便是薛姑姑么?
秋阳暖烘烘照在身上,心里却是说不出的寒冷与难过。阳光近乎刺目,强作镇定的种种心酸终于化作两行清泪,蒸发在袅袅如雾的桂花香里。一旁的小夕也忍不住抹起了眼眶,“都是小夕的错,小夕不应该贪睡的。如果那天我能早一点起来,就不会让薛姑姑做傻事了……”
“我谁都不怨,这都是天意。”
“平日里薛姑姑虽然对我凶了一些,老是数落我,可是我真的舍不得她呀!格格,小夕真的好想她……”
玉芳走过来呵斥道:“你这丫头,怎么好端端地又惹得你家格格哭了?”
小夕这才抽抽搭搭地止住了哭声,“格格,小夕以后一定懂事,一定会好好照顾你的。”
玄烨不知道是什么时候来的,今日天气极好,朝堂上的事情也格外顺利,他的心情看起来似乎很不错,见冰月在院子里晒太阳,便走过去柔声问道:“身体好点了么?”
“好多了,谢皇上关心,玉姐姐照顾的很好。”这几日里玄烨每天都会问她同样的话,她却并无多少喜色,反倒是喜欢安静地坐在远处看着玄烨和玉芳谈笑风生,看玄烨高谈阔论,眉飞色舞,看玉芳进退得体,仪态大方。
“在想什么?”玄烨见她发呆,拍了拍她的额头。
冰月见眼前是一双笑意盈盈的眼睛,想了想便起身行了个礼道:“皇上,冰月忽然想起有一事相求。”
“有什么事直接说就好,我总会答应你的,别动不动就行礼了。”
冰月微微颔首,一脸悲悯,“冰月自小是薛姑姑一手带大的,还没来得及尽孝心,薛姑姑就去了……如今她死了,身边连一个亲人也没有。所以冰月想恳请您答应,让冰月亲自送薛姑姑回扬州。”
玄烨想也没想就拒绝了,“万万不可!让薛莹回扬州安葬已经引得不少非议了,哪能让堂堂和硕公主亲自送行?”
“您说过您什么都会答应的!我不管什么规矩礼仪,我只知道薛姑姑对我恩重如山。我求求您,您就让我去吧……您若是不答应,我就永远不起来。”
“你……”玄烨一脸为难,玉芳见状忙上前小心翼翼地劝道:“冰月说的有道理……”
“皇后也要跟着她胡闹么?”玄烨低声喝斥道。
“皇上担忧的臣妾都明白,可是看着冰月整天郁郁寡欢,臣妾的心里确实不好受。不如索性就借着这个机会让她出宫散散心,多派几个大内高手随行保护着,至于那些朝堂非议,倒也不是没有办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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