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说完周遭就是一静,翟老六有些纳闷,偷偷抬头,瞧见轩辕瑾的脸色被月光衬的暗淡不清,又带着冷意,活像一尊黑阎罗,顿时有些慌,难道对方不想暴露身份?
可这都闹到门上来了,谁家想低调行事的,总不会是这么个做法。
翟老六正乱七八糟的想,心里苦恼的厉害,就是在外头打仗也没有揣摩人心来的艰难,这一会的功夫,他就觉得头晕脑胀了。
副手偷偷摸摸跟过来,矮着身体问他:“将军,没认错吧?那样的大人物,能来咱们这里?”
翟老六反手糊了他脑袋一巴掌,有些生气,他一直以曾在轩辕瑾麾下效力而自豪来着,副手这话简直像是在质疑他吹牛。
他压低声音训他:“你以为老子眼瞎?成王那是什么样的人?我见过一会就绝对认不错!”
然而他看向轩辕瑾的时候还是有些心虚,心里琢磨着总不能真的认错了吧?
他虽然没近距离面对面的认识过,可也远远瞥见好几回,这一身的冷厉劲,全天下找不出第二个来。
副手被他一巴掌拍的脑袋发晕,顾不上多想,跟着跪地磕头,他这一跪,身后几十号巡城军也跟着呼啦啦跪下了,齐齐喊拜见成王,声音十分响亮,还有点激动。
拜翟老六所赐,他们也一直以为自己勉强算是成王麾下的,眼下见着正主,有些按捺不住激动的心情。
轩辕瑾捻了下手指,淡淡应了一声:“都起吧。”
翟老六心里一松,心想,还好没认错,不然丢人可丢大发了。
他连忙爬起来,还没站稳当,身后缩着脑袋的县令就脚下一软,跌在了地上。
翟老六下意识要嘲讽他:“县令大人这是怎么了?见着成王殿下太激动了?这大礼叫什么来着?五体投地?真有诚意。”
张铮咳了一声,瞪着翟老六:“你哪来那么多废话,先把人押起来。”
翟老六仿佛是没长脑子似的,张铮说什么他就做什么,师爷自知闯了大祸,懵了的鹌鹑似的呆在原地,直到巡城军兵士来钳住他的胳膊,他才回过神来,惊慌喊道:“你们干什么?!没有证据怎么能无故抓人?!大人救我!”
翟老六感谢他去通风报信,见他-挣扎的声嘶力竭,一副要厥过去的模样,心里觉得好笑,抬手拍拍他的脸:“别急别急,成王殿下不会冤枉好人的,你要是什么也没做自然不会有事,不过眼下……你最好还是别想着让那小老头救你了,你犯没犯事我不知道,可他一定不清白。”
师爷被吓住了半晌没动静,他生的瘦小,虽然身体僵住了,却还是被巡城军不费力的提起来走了。
县衙一众人都被暂时羁押在后院,轩辕瑾并没有插手办案的意思,只是寻个由头找人撒气,待底下人找了证据出来,他就命人传了信给知府,自己撂了挑子。
知府正在榻上睡得四仰八叉,府里的冰不够,他热的厉害,身上只穿了一条底裤,睡得大汗淋漓,冷不丁外头有人来报说是下面县衙出了事,他还有些懵,以为是自己热糊涂了。
待小厮拧了帕子给他擦脸,他才一个激灵清醒过来:“谁?谁来报的信?”
下人递过来一封信,内容十分简洁,只说陈县县令需严查,下面盖了个印章,印泥不多,只模糊能看出是个瑾字。
知府的瞌睡虫彻底跑了,他拽过小厮手里的湿帕子狠狠擦了擦脸,不可置信道:“这位爷怎么关起这种闲事来了?不是一向不理会朝政吗?”
小厮哪里知道这些,被问得满脸茫然。
知府换了衣裳匆匆往陈县去,紧赶慢赶想着见见贵人,结果到了地方,只瞧见了空荡荡的县衙,和后院被关起来的一屋子人。
翟老六笑的很灿烂,露出一口白牙,声音响亮的见礼:“大人!”
唬的知府一哆嗦,心想不用找了,人必定不在,不然这莽夫才不敢这么说话。
陈县这一夜闹的天翻地覆,镇上却并不影响,甚至直到第二天夜里也没人得到风声。
陈英带了包子回去,陈为仕神情微动,喉结动了动,陈英给他倒了温开水:“我找着工了,在镇上的书局,工钱一天一结,咱们日后不缺包子吃。”
陈为仕张了张嘴,由衷的想称赞陈英两句,话未开口,一串咳嗽便先冲了出来,陈为仕咳得面红耳赤,胸腔剧烈的起伏起来,嗓子因为用力破了,痰里就多了血丝。
陈英唬了一跳,给他拍背心,又去找瓷瓶,里头却已经空了。
他呆了呆:“怎么咳得这么厉害?”
他心里觉得不好,又不愿意往坏处想,一时有些无措。
屋门被推开,个子小小的陈荣缩在门边看着里头,见两人都没瞧他,目光就落在桌头的包子上,他饿的厉害,当着陈英的面又不敢直接开口要吃的,脚却不受控制的往桌边走。
他拿了包子,一溜烟出了门,缩在门边啃得狼吞虎咽。
陈茂早就等着他了,一瞧见他手里的东西顿时眼睛一亮,伸手就要抢,两人闹的不可开交,惊动了卢氏,她拿着藤条,上手要抽陈荣:“你个小兔崽子,有吃的也不想着你哥哥!”
陈荣一时没躲开,疼的直抽气,手里却死死抓着包子,他疼的受不了,哭喊了两声,这才想起来他亲娘前几天刚被卖了,没人护着他了。
他窜进了屋子里,往陈为仕身边藏。
陈英看见他手里的包子,脸色有些难看。
卢氏追进去,瞧见屋里的情形,指着陈英就骂:“你个白眼狼,有吃的竟然只想着这个小杂种,茂儿可是你嫡亲的弟弟!”
陈英摔了桌上的竹篮子,里面的杂物咕噜噜滚了一地:“滚出去!”
他是头一回这么不顾尊卑和卢氏对上,卢氏惊愕多于愤怒,拿着藤条僵在原地。
陈英一脚踢在篮子上,脸上阴沉沉的:“你的孩子,你别指望我养活,他就是在我跟前饿死,也和我没关系!”
卢氏回过神来,一拍大腿就要撒泼,陈英扭头一看,瞧见地上有根断了的竹竿,兴许是陈为仕从哪里捡回来的,扶着走路用。
他毕竟是成年男人,卢氏与他又素有嫌隙,眼见他这架势,忙不迭的就拉着陈茂要走,临出门还有些不甘心,回头瞪着陈为仕:“老爷子,看看你交的好孙子!”
她这一瞪,旁的没瞧见,只看见了地上的破口瓷盆里有血丝。
她心里莫名的一咯噔,忙不迭的拉着陈茂出了门,心里却还跳得厉害,十分慌乱,她不知道是为什么,身体却一阵阵发抖。
“以后别往那屋子里去,老头子整天咳咳咳的,多脏!”
陈茂应了一声,伸手去摸肚子:“娘,我饿。”
卢氏摸了摸他的脸:“好孩子,娘这就去给你做饭,去把你姐姐叫出来,咱们如今这样子,这些活计也得学起来了。”
她长长的叹了口气,心里犹豫不定,她舍不得女儿受苦,可如今的身份,也只能嫁个寻常百姓,照旧是要操劳生活;若是吃不了苦,也只能去给有钱人家做妾。
一面是名声,一面是享受。
卢氏心里摇摆不定,想着还是托人打听打听,若是有哪户人家死了太太,也能将女儿嫁过去,名声略略差些,总好过做妾,日子也比农户舒坦些,更不必被人磋磨,相公年岁大些也知道疼惜人……
陈茂不知道他娘正为两个姐姐操心,一听她要做饭,满腔的不愿意,他先前日子过得舒坦,就算落魄了,因着偷了陈英的银子,饭食上也很丰盛,厨子的手艺总比卢氏要来的好,何况卢氏又不肯给放肉。
他撒泼:“我不吃你做的,你不是把那几个女人卖了吗?手里都有银子了,给我钱,我出去吃!”
卢氏脸色一变,压抑着怒气和儿子讲道理:“咱们手里就这么些银子,还要给你两个姐姐置办嫁妆,哪里能让你出去吃饭?!”
陈茂一愣,没想到自己会被拒绝,回过神来立刻要发作,他往地上一趟,开始打滚。
卢氏起先觉得心疼,后来便有些恼怒,她手里还拿着藤条,抬手抽了陈茂两下,怒道:“给我滚进去,不想吃我做的,今天就给我饿着!”
陈茂被吓着了,他毕竟年纪小,被这样一训,心里虽然不甘,却不敢违逆,委委屈屈的进了屋子。
陈英听见外头的训斥声,倒是有些惊讶,他扒着窗户看了一眼,脸上的震惊就有些遮不住了,他看着陈为仕:“我倒是没想到卢氏还能狠得下心来教训陈茂。”
他总是断断续续离开陈家,许多事不知情,也不知晓卢氏肚子里的孩子是怎么就没了的,心里觉得是和陈中梁有关系的,不然卢氏早就闹了个天翻地覆,不会让陈家这么消停。
然而这样的家丑,陈为仕是不肯跟他说的。
陈英也只好自己猜,难不成是察觉陈中梁指望不上,打算教导儿子,来个望子成龙?
陈英心里觉得陈茂是不能成大器的,却不好说出来,只等着看卢氏笑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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