官府接了报案,却只拍了两个衙役,敷衍的查了查现场,便让等着消息,村长的脸色沉了沉,心里也跟着冷了冷,只觉得先前的预感眼看着就要成真,心里却仍旧不甘心。
他深吸口气,摸出几文钱来塞进衙役手里,试探着问了一句,盼着对方能给个别的消息,对方却只是收了钱,半句言语也无便扬长而去。
村长看着那两人的背影,闷着头抽旱烟,心想这事怕是没办法了,只能村里人自己吃亏,可这地都不是自己的,要交租还要交税,眼下收成一分不剩,哪里来的钱上交?
这不是活生生要将人逼死吗?
远远走来一伙人,声势浩大,声音此起彼伏,都是不干不净的,陈家村众人也懒得搭理,待对方走近了,他们才看出来原来是一同遭了灾的其他村落,顿时有些同病相怜,神情也带上了几分苦闷。
可等对方走到跟前,陈英才瞧见这些人并不只是悲痛,面上气愤更多,他看向人群,就见一个中年汉子被五花大绑压着,头垂的低低的,一副并不敢见人的模样。
“陈老头。”
年岁瞧着与村长相仿的老人家自人群里走出来,模样有些凶,手里虽然拿着拐杖,却并不怎么用得着,仍旧健步如飞,气势汹汹就冲到了众人跟前。
“把你们村的陈二狗交出来!”
村长蹙眉:“老高?你们这是要做什么?怎么把人绑起来了?”
高村长怒道:“这些吃里扒外的东西,带着人毁了村里的田,这口气我咽不下!”
那被绑着的中年汉子被迫抬起头来,却是贼眉鼠眼一副刻薄像,村长显然是认得他的,很是惊讶:“高忠建?怎么是你?!你带着人毁了自己村子的田?”
高村长不耐烦:“不知是他,你们村里的陈二狗也是帮凶,还有一群愣子,我正要带着后生们去找他们算账,这是村里半年的收成,就这么毁了,怎么交租交税?那些大户人家是肯讲情面的?”
村长一听,顿时大怒:“这话你没骗我?!”
高村长一拐杖敲在高忠建肚子上,仍旧不解恨,抬脚踹了好几下:“这种事我能开玩笑?我现在恨不得活活打死这个畜生!”
村长气红了脸:“去,把陈二狗给我抓起来!”
几个年轻人一起去了,一刻钟后却空着手回来了:“村长,人不见了。”
畏罪潜逃!
陈英脑子里蹦出这四个大字,顿时就认定了,那内贼一定是他,心里后知后觉的升起怒火来:“他跑不到哪里去,无非是去找靠山了,他不是知道那群毁了咱们田地的流氓在哪里吗?让他带着咱们去找,陈二狗一定也在那里!”
眼下群情激奋,众人已然无力多做思考,陈英一开口,众人便只当他说的是事实,纷纷吵嚷着要去寻流氓讨债。
无论如何这亏不能自己吃了。
高忠建被推搡着往前,他先前显见是已经挨了打,鼻青脸肿的,走路也一瘸一拐,陈英心里仍旧气愤,却想起来这算是动了私刑了,便朝身边的陈守信打听:“这么着好吗?总得交给官府处置吧?”
陈守信冷笑一声:“这样的畜生官府不会管的,既然是在村里犯了事,就交给村里处置,这是多少年来的规矩,咱们就是活活打死了他,也没人来说一个字!”
陈英看着他的冷笑,心里一寒,老实人也是不能欺负的,真踩到了底线,可是要出人命的,陈英也不觉得他如何可怜,毕竟人总要为自己的所作所为付出代价,可——
“他没有妻儿父母吗?怎么就能做出这种事情来?难道当真以为不会被发现?”
陈家村和高家村隔着两个村子,时常联姻,对那边也知晓些,便道:“说是父母双亡,只有一个姐姐,丑的厉害,没人肯娶,就嫁了个得了脏病的丈夫,换了银钱来给他娶亲,如今倒是两个孩子。”
这样一看,这男人出事,家中也就没了活路。
陈守信却只是冷笑:“怪只怪他们投错了胎,有这么个爹!”
陈英不甚赞同,却也不反对,他顾不上旁人,只能先管自己。
这路一带就带到了荒地里的阎王庙,这地方往日只有鬼节时候才会有人来祭拜,也是匆匆而过,因此显得十分破败荒凉。
可里头却不时传来人声,听着十分热闹,像是在赌。
陈英隐约听见有人说这会大赚了一笔,等人将银子付清了,就离了这地方,往别处去做些小买卖,娶个媳妇。
陈守信猛地握紧了拳头,陈英想,这说话的该不会是陈二狗吧……
念头未落,陈守信便一脚踹开了阎王庙的门,里头二十来号汉子齐齐一愣,扭头看过来,起初他们没瞧见外头乌压压一群人,倒是十分嚣张,待陈守信将另一扇门也踹开,他们才瞧见外头集合了几个村子的青壮年。
几百人堵在门口,个个神情狰狞,脸色阴沉,一言不发的往看着他们。
陈二狗瞧见了陈守信,当即白了脸,慌里慌张要往后面跑,只是这庙显然不曾留下后门,他不多时又跑了回来,僵硬的笑起来:“这么多人是要做什么去……”
陈守信大步走过去,一脚踹在他胸口,虽然没练过武,可盛怒之下的庄稼汉子力道并不小,陈二狗被踹飞出去,撞在香案上又滚了下来,捂着胸口打滚。
其余人眼见众人气势汹汹,心里有了底,也不敢硬碰硬,瞅着机会要跑。
村长沉着脸道:“都抓起来,咱们村这半年能不能活下去,就看他们了!”
被拦了生路的庄稼汉子气势汹汹,七八个一起抓人,偶尔也有趁机泄愤的,惨叫声不断,几乎没怎么费力气就将人全部抓了起来,却是没一个安生,脸上多多少少都带着伤。
高忠建被踢了过去,没敢说话,默默的往人群里藏。
流氓却看出来是他引得路,恨不得将他生吞活剥,暗地里下黑手,他不多时就被流氓收拾的瘫软在地上,眼看着出气多进气少。
陈英有些慌:“这是不是要出人命了?”
陈守信白他一眼:“你好歹也是凉京来的,怎么这么胆小?死就死了,这样的畜生,或者也是祸害。”
话虽然这么说……
陈英皱着眉闭了嘴,他想大约是自己还没真到了过不下去的时候,轩辕瑾这条后路在后头撑着,他到底是没办法与这些百姓们感同身受,他没办法体会到生存的威胁,也就不能理解他们的愤怒。
没有资格评价。
陈英老实闭了嘴,静静看着事情发展,陈守信倒是侧头看了他一眼,语调有些怪:“我还以为你要帮他说情。”
陈英心想自己哪里像是那么好心的人……
陈守信笑起来:“你是不知道,我前些天在外头逮了只兔子要吃肉,被你们陈家的姑娘看见了,一顿好教训,我都不直达该说什么好。”
陈英瘪嘴:“她们还觉得自己是大小姐呢,往日就爱教训人,你理她们做什么?给自己添堵啊?”
两人说话间,几个村长已经站出来逼着这些人交银子,陈二狗被吓住了,腿一直哆嗦,眼看无处可逃,只得说银子晌午才能送过来,他们也是被旁人雇佣的,并没有故意要和村里人过不去。
这才是合情合理的解释。
于是众人便在阎王庙等着,未免被发现踪迹,大多数人都被遣散了,只留下了三十个精壮汉子一起藏进了阎王庙。
陈英想不明白陈守信为什么要自己留下来,他手脚功夫是一点都没有的,若说打架,还不如这些汉子有用处,难不成就是充人头?
陈守信也不解释,只看了他爹一眼,村长仍旧沉着脸抽旱烟,时不时要看一眼陈二狗,陈二狗被吓得瑟瑟发抖,没多久便尿了。
陈英嫌弃的皱眉,陈守信将他拉倒角落里绑起来,抬腿踢了他一脚:“你现在知道怕了,当初干坏事的时候就没想过会有被发现的一天?”
陈二狗不是没想过,只是对方给的银子实在是多,一人十两啊……足够他买上三四亩地,再娶一房媳妇了。
这诱*惑太大,就算明知是绝了村里人的生路,他还是没控制住自己的贪欲。
陈守信也不再与他多说,将他绑结实了,就回了陈英身边,刚要说话,外头就传来了马蹄飞驰的动静。
几位村长脸色都变了变,这念头能养得起马的,可都不是寻常人物,不说别的,就连县令也是不够资格骑马的,而能来这种穷乡僻壤办差事的,难不成还是主人家?连下人都骑的起马,可见身份不凡。
虽然猜着对方来历不小,可众人也没想到会是这样的厉害,一时都有些沉默。
这厢诡异的寂静里,陈英察觉到村长的视线又落在了自己身上,这会时间更长,看得他满腔莫名其妙,正要问一声,阎王庙的门便被踹开了,闯进来的,却并非是让他们又恨又惧的那位大人物的下人,而是一群衙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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