梨裳没有在院里种着,她已经变成人形,就决计不能变回去,她在院中搭建了小棚,权当栖身之地。
接下来的日子,用小梳子小椅子他们的话说,宛如家中多了一个田螺姑娘,每日庭院被清扫的一尘不染,不管什么时候,只要有人饿了,随时都有可口饭菜,就连他们这些精怪,都有了柔软舒适的“窝”。
而且这位“田螺姑娘”还琴棋书画无所不通,谢无衣说什么她都知道,也总能顺着他的话题继续往下说,一点儿也不冷场。
于是,吃过晚饭后,那两个人意犹未尽的在谈论抚琴技巧,君离就只好坐在檐下,用树枝逗弄小镜子。
人比人气死人,无论美貌还是才艺亦或者贤惠,她竟没一样能比得过这个梨树妖。
话说你一个妖,学这么多东西干什么?
百无聊赖之际,小镜子偷偷跳到她怀里,小声说:“汝何不把那妖赶走乎?”
她稀奇了:“人家对你们那么好,为何要赶走……还有,你再这样说话我就打你。”
“虽无瑕,然吾不喜也……那个,有她在,没以前自在。”它跳上她的手,转着圈:“你看这庭院,以前虽然不如现在整洁,可我们能随意走动玩耍,如今被她专门画了游乐场所,对我而言反倒是拘谨,睡觉也是,我随地而安早就习惯了,突然弄个固定地方,实在是……”
它学着人类的方式叹气:“我知道人需要有规矩,可我们都不是人啊,谢无衣他虽然爱絮叨但对我们没太多规矩,君离你也很随性,可这位……哎呀,她可千万不要成为我们的女主人啊,我不想生活在条条框框里。”
君离蓦然对自己有了信心,所谓要想俘获一个人,需得先俘获他身边的人,起码她现在有了小镜子的支持。
不就是做贤妻良母吗,做家务,做饭,谁不会啊!
第二天,还没亮,君离悄然起床,清洗了食材,开始烧火,一面点着火,一面想着谢无衣品尝饭菜赞不绝口的模样,喜从心来,细细一想,平凡生活其实也不难。
后来,邻居们都记得,这一天,谢无衣的小院起了火,火势熊熊,从他的院落窜到邻居家,又一路顺延,烧了整个巷子,起火的地方是灶台,原因是有人把油当成了水倒在了火堆旁。
索性发现的及时,无人伤亡,但是谢无衣被街坊追着打了好几条街,又索要赔偿,他赚来的钱全部搭了进去,赔了个倾家荡产,还送了好几幅收藏的字画。
从早上到晚上,好不容易,要钱的人们散去了。
他一脸黑灰坐在残破的房门前,只余下唉声叹气,温柔的梨裳用水湿润了手帕,欲给他擦拭,还没靠近,他突然站了起来,怒气冲冲的四处看:“放火的人呢,她跑哪儿了?”
巷口躲藏的君离往后隐了隐。
“先生你也别怪君姑娘,她本是一片好心,许是也想着给先生做一顿美味呢,只不过技术不佳而已。”
“谁要她如此了?”谢无衣四处乱转,大声吼着:“你给我出来!”
君离理亏,又往后退了退。
梨裳上前,带着浅笑:“走了就算了,往后奴家陪伴先生,那君姑娘是人,即便不走,也不能陪伴先生一生一世,可奴家是妖,与先生一样长生,日后与先生红尘相伴,也不失为一段佳话,不瞒你说,在百年前奴家还是一棵树的时候,就对先生倾心了,奴家辛劳修炼,只为了早日以人的模样站到先生面前。”
她站在断瓦残垣前,对着沾满灰尘快看不清鼻子眼的男子,这番诉衷肠,怎么都不像是佳话,只让人觉得生活真是艰难。
谢无衣回过头,怔怔的看着她。
他一回头,君离就看不见他的面容了。
既然看不见,也就没什么好围观的了,谢无衣如今在气头上,她出去势必找骂,想及此,微微一叹,她的身形渐渐消失。
山间流水潺潺,她心不在焉的呆了三天。
许轻蝉托着腮看了她三天,终于将心中疑问说出来:“落荒而逃不是你的性格啊,这时候你不是应该杀出去的吗?”
她苦着脸:“以往有人得罪谢无衣,我心里不高兴,杀了就杀了,这一回,那梨妖不是得罪他而是爱他,我同样心里不高兴,却又犹豫了,你说我若杀了,谢无衣是不是会怪我?”
此刻她隐约懂了许轻蝉之前说的,世间的事不全是一死了之能就解决的。
又叹着气,忽见那小镜子蹦蹦跳跳的竟找过来了。一见面,顾不上其他,只是气喘吁吁的大叫:“谢无衣要与梨裳成亲了。”
“啪”的一声,它被摔在了地上,痛的它大呼小叫,哀嚎一番,却见眼前人不动,它没好气的跳上女子的肩膀,对着她的耳朵使出整个镜身的力量,大叫:“你听到了没有,谢无衣要成亲了……啊!”
最后一声“啊”,是它被甩在墙上的惨叫。
许轻蝉走过去好心捡起它,相比这一人失魂一镜焦急,她显得淡定恬静,甚至还有一丝雀跃般的幸灾乐祸:“谢无衣既然喜欢梨妖,成亲也没什么关系啊。”
“谁说他喜欢那梨妖啊,那天梨妖表露心迹,我就在门口,我亲眼目睹他拒绝来着。”
君离“活”了过来,疾步靠近:“拒绝?”
“当然。”小镜子还气她刚才摔了自己,扭过头不看她。
那日残垣断瓦下,一脸黑灰的谢无衣在梨裳诉说完心事后,怔怔的回过头。
原以为会是感动或者深情的脸,然而小镜子看到的面容上,分明写着:你有病啊!
刚刚家中被烧,又赔光了钱,现在租客还不见了,这时候她说什么倾心与他,不是存心添乱吗?
梨裳见他神情,连忙继续说:“奴家会做很多事情,做饭洗衣不在话下,若需要我抛头露面赚钱,琴棋书画奴家也会,先生,您在世间多年,也应当有一人相伴啊,难道奴家不合适吗?”
谢无衣的眉毛快拧成一团:“我知道大多数女子嫁了夫君,便只有三寸天地,余生只为夫君与子女而活,可是在我看来,相伴不是服侍,合适也未必能够相爱,我若真得一心爱之人,不需要她会洗衣做饭,这些我自己会做,你既是妖,何必学那些女子拘束自己?”
梨裳思索了一会儿:“妖也好,人也好,奴家心中喜欢先生,为先生做事,奴家是开心的。”
“可小生对你无意,你若执意如此,小生怕是不念旧日情分,要赶客了。”谢无衣说罢,甩袖离开,当晚没有回去。
小镜子绘声绘色的描述,每个表情都说到了,君离的面上露出些欣喜,干脆果断不拖泥带水,谢无衣做的好。
可是,既如此,为何又要成亲了?
“你以为梨妖就凭那几句话便打消了念头?”小镜子跳上她的手嚷着:“你又不在,人家孤男寡女相处,一个还带着目的,难免不会发生点什么……啊!”
再一次被摔在了地上,它发誓以后再也不跳到这个不靠谱的女人手里了。
“发生了什么,发生了什么?”痛呼着,女子又一把将它提了起来:“快说,快说!”
“能是什么啊,孤男寡女,自然是巫山云雨,要不然谢无衣为什么答应成亲,吃饱了撑的吗?”
说完闭上眼睛,等待再一次被扔掉的惨烈后果。
等了半天却不见动静,它迷惘的睁开眼,但见君离愣愣的站着,不动也不说话,怕她傻掉了,它跳上她肩膀,轻声呼唤:“喂,你别难过,这件事情不是谢无衣主动的。”
“噗嗤”一声,旁边的许轻蝉笑了出来:“这种事情谁主动有什么区别,结果不都是一样的。”
它回头翻白眼:“你好朋友正伤心着呢,还能笑出来,君离,你交的是什么朋友啊,把这个人偶赶出去不行吗?”
“这里是我家……”许轻蝉乐的与它拌嘴,才说一句,却陡然顿住,疑惑又狠戾的望着它。
“不用奇怪,我能照世间万物的本质,你是什么我一看就知道好么?”小镜子少有的正经,心里焦急着,不继续跟她说,又朝着君离唤:“这都是那个梨妖使出的计谋啊,谢无衣也是受害者。”
君离这才微有反应:“怎么成了受害者?”
“我这三日可谓寸步不离的盯着他们,那梨妖为了得到谢无衣,没少下功夫。”它沉闷着摇头。
起先梨妖哭的真真是梨花带雨,说自己找好了去处便会离开,谢无衣便允了,谁知第二天,她却声称自己身体有恙,骗得谢无衣开门,寻了深夜促膝长谈的机会。
她说自己不会死缠烂打,但想知道谢无衣为何不要她,谢无衣正义凛然:“情之一字玄之又玄,不喜就是不喜,没有原因。”
“万物都有因才有果,奴家是因为先生曾经照拂才对先生倾心,先生不喜奴家,也定然有原因。”她想了想,又落下几滴泪珠:“莫不是因为那君姑娘,先生只管告诉奴家,若先生心中有他人,奴家必会死心。”
小镜子的叙述让君离的心一动:“这里面还有我的事呢?”
“对呀,不过马上就没了。”它跟谢无衣相处久了,泼冷水的本事学的惟妙惟肖。
的确,那晚,面对梨裳的提问,谢无衣想也没想的回答:“没君姑娘的事。”
继而愤然转身,背对着女子,气呼呼的扇着袖子。
女子看着他的背影顿了片刻,却悲哀一笑:“奴家不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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