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于人间来说,是一个风和日丽的平常清晨。
君离推开门,却忽见数重黑影飞快奔跑,整个巷子乌压压的一片,他们从行走的路人身上穿过,毫不停留。
路人看不见他们,但如此异相,总归带来些许不适,有的人没来由的开始咳嗽,小孩子则是不断啼哭。
君离霎时间明白这些是何物,她一惊,手中的竹篮不禁掉落。
“怎么了?”谢无衣在内厅问道。
“没事。”她忙俯身捡起:“我手滑了。”
“嗯。”对方没有再问。
君离望着这些黑影跑的很快,不时被追赶的鬼差忽如其来铁链一套,被套住的直直往后退,片刻就不见了,其他的黑影见状,跑的更快,而鬼差们明显人数少的多,忙的应接不暇,还是有大半的亡魂逃走。
“地府漏了?”她第一反应,亡魂侵入人间,这种景象还是第一次见,他们来人间可不是闹着玩的,阴气漫布,体弱者受不住,会滋生瘟疫,到时候又是人间炼狱的惨状。
“需要去帮忙吗?”她想了想,在人间呆的久了,竟然有了维护人间安宁的心,这是以前的她打死也不会有的想法。
毕竟这里是她要长久生活的地方。
不过,还没等她出手,忽见白光乍现,她连忙闭上眼睛,只是眨眼间,那些黑影全部定住,等她睁眼看过去的时候,黑影已经慢慢消失在视线中了,一个都没剩余。
等白光和黑影都消散后,君离赫然瞥见一个白衣身影正从云端往下落,宽大的衣袖兜起鼓鼓的风。
这是仙界的标准配置,原来是有仙君下来帮忙收拿魂魄了,她一骇,连忙遮面,退后关门。
然而,门还没来得及关,宽大衣袖忽而近在眼前,那仙君抬起一手抵着门,挡住她的去路,轻蔑的看着她:“你果真在此,度厄星君使了好一招瞒天过海之计!”
这仙君她从未见过,但听言语已知不妙,想及谢无衣还在屋里,唯恐他被发现,她当机立断,一声不吭从那仙君臂弯下一闪,就要往外逃。
还没来记得捏出瞬移术,脚忽然就动不了,不但双脚不能动弹,双手,乃至整个躯体都定住了,定住的时候她一脚还在悬空着。
顷刻之后,谢无衣在内厅里,又听见“啪”的一声。
“你又手滑了吗?”他不放心的走出来,四处看了看,见院外空空,唤道:“君离,你在哪里?”
无人回应,他低头,看见一个打翻的竹篮。
他一惊,暗道不好,抬脚往外跑,刚跑两步,又惶然顿住,思量了片刻,回屋取了星盘,定定神,闭上眼睛用心一探。
然后,猛然睁眼,迅速朝天上看去,只觉心中一凉。
他们,还是找来了!
烟云层层,仙界渺渺,他没有功力,不会法术,便是抬头,还是什么都看不见。
也根本追不上!
可是君离他是一定要去救的,没有时间细思量,他需要有人相助,率先想到的是秦暮,三年前道别之际,他已经看出秦暮的能量被打通,飞仙界应当不是难事。
立刻用星盘去探他踪影,探寻了几番,只感受到一点点气息,他连忙顺着这个气息前去寻找。
很快找寻到了人,却是躺着的。
旁边一颗小星星见他来,以为是度厄星君,忙起身行礼。
他解释了自己的身份,那小星星才放松,然后愁眉苦脸的抱怨:“秦暮的魂魄去了地府,马上就到三个时辰了,再晚他就没法回来了。”
“他去地府……找人吗?”谢无衣听此话,隐约觉得,这些事情也许是有关联的。
小星星已知他们之前是好友,便将来龙去脉讲述了一番,连带着当日度厄星君派他悄悄下凡,又顺延上去,将度厄星君携山鬼领罚这些事情都说了一遍。
至此,谢无衣方才恍然大悟,当日度厄星君说仙界交给他,他一直担忧,唯恐星君又用了自请受什么责罚,胁迫天帝放过他们的办法。
这三年来他无一日不警醒,他担心星君在仙界可有受难,也不能确定仙界会放过他们多长时间,日子总过的提心吊胆,现下听这小灵宠一说,才知晓仙君此次没有硬杠,而是寻了法子欺瞒天帝。
再一细想,大概也知晓不告而别的许轻蝉的去向了。
他微微一叹,那么这个法子,本可以瞒天过海,因何又被发现了?
思索了半晌,愕然想到一些什么,皱眉向小星星道:“秦暮或许被仙界带走了。”
“啊,仙界带他做什么?”
“阎王极其惧怕天帝,大事小事都会向天帝禀报,秦暮是生人去地府不合规矩,也许……还发生了一些事情,阎王应当告知了仙界。”
“那时辰马上就到……他是不是回不来了?”
谢无衣很想说不是,但事实已经摆在眼前,他顿了顿,道:“如果他能平安归来,也可再为他寻觅一个躯体,但……此次仙界抓的不只是他,还有我的妻子,你可有办法带我去仙界?”
小星星不可思议的看着他:“办法是有,但你什么本领都没有,去了能干嘛?”
“这个你不用管,且带我去就行了。”
小星星点点头,跳到地上,吸了好几口气,而后鼓起嘴屏住呼吸,不一会儿,原本一颗如枣子般大小的家伙,赫然变成了两人高的庞然大物。
“你到我的背上来。”它道。
谢无衣立刻跳上去,小星星脚下渐渐腾云,忽而上升,不一会儿就窜入云霄,它不愧为仙界灵宠,速度极快,眨眼间功夫,已到天门口。
将人放下,它恢复了原来的样子,跳到谢无衣的耳朵旁,道:“我是初生灵兽,没有仙君豢养抵受不住仙界之气,可是我记得豢养我的度厄星君当日被收法力禁足了,我不能进去,你自己去吧,我在这里等你。”
谢无衣点点头。
刚要走,听身后又道:“那个……你首先要保全自己,再谈救人啊,我一直在这里等着接你回去,你不出来我就不走。”
他一怔,而后笑起来,向它拱了拱手:“虽萍水相逢,但此言情真意切,多谢!”
然后深吸一口气,转身往前走。
天门对于具有邪气的妖魔有精准的防备,反倒是对于毫无功力的人类没有任何机关防守。
他们也不认为普通人类能够到达这里。
谢无衣不是普通人类,但能力却与人类无异,那些机关对他无用。
趁着守将换班的间隙,他顺利就走进了仙界大门。
适才听闻度厄星君已禁足,不能再连累他,他没去天枢宫,直直朝着灵镜台的方向去了。
灵镜台地处三重天,是仙界最低端之处,旁边就是洗髓池,那洗髓池是令人闻风丧胆的存在,神仙进里面沾一沾,立失仙骨,再别想在仙界呆了,妖邪与人类碰上一滴,魂魄失主,永生无依附。
这灵镜台占了此位置,鲜少有仙君愿意居住于此,于是它成了仙界关押之地,那些难对付的妖,兽,魔亦或者其他,但凡仙界出面降服的,若暂时杀不得,便统统关到这里来,不听话的,一跟他们科普旁边那洗髓池的功效,大多会老老实实。
谢无衣虽没来过仙界,但凭着拥有度厄星君以前的记忆,在此行走轻车熟路。
想来,君离被带到仙界,一定是关押到灵镜台了。
很快就到达目的地,仙君们很少到此处,他一路躲躲闪闪,到了这里,基本是不会再被发现了。
进内,便看见如数白色球体凭空悬着,全都是仙力凝聚的结界,有大有小,根据里面关押种类来定。
他心不在焉的瞟了几眼,看到大多数是妖兽,倒是没什么魔族或者其他。
妖兽心性不定,极易涂炭生灵,仙界降服也是正常,而这些妖兽大多数本领超强,他们不舍得杀,估摸着想要驯服,便都关起来了,而至于魔族,大概造乱者留着没什么用吧!其他的异类,则没有仙界出手的必要。
又扫量了几眼,没发现君离的影子,他心中着急,事实上,他不确定君离在这里会是什么形态。
她本身是无形的,在这里是否会化成原貌?
她的原貌,无一是她,无一不是她。
如果是那样,即便君离现在在他面前,他也认不出啊!
他紧紧蹙眉,流连于这些球体之中,一个个寻去,然后一点点失落与慌张。
忽然间,眸光一瞥,看见一道熟悉的身影。
却不是君离,而是秦暮,他连忙冲上去,拍着他的球体结界。
内里的人转了转眼睛,只是眼睛,露出惊愕与欣喜的目光。
而后,张张嘴,像是在说话,谢无衣却一点儿也听不到,结界不隔音,只是他的声音太小。
谢无衣焦急的向他身上看去,这才注意到,他身上有很多的铁链,那些铁链都是刺穿他的身体而捆缚的,看似杂乱无章,实际都抵在他运气与发力的地方,他被这些铁链折腾的体无完肤,根本就说不出更大的声音。
可是见到谢无衣,他不能不说。
他强忍着,支撑着,极其痛苦的坐了起来,贴近结界,尽力用有些夸张的口型,说了一句话。
谢无衣怔住了,他听到也看到,那句话是:“对不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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