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暮真就把扇子砸了,但砸的稀碎也没找到机关,那扇骨里面是实心的,压根没有藏鲛珠的地方。
找不到鲛珠,老道人的死,依旧没有头绪,而谢无衣还因为杀害吴玉甲的罪名被关在牢里。
梁大人的耐心有限,给了三天查案期限,三天一过,该定罪的定罪。
秦暮有心维护谢无衣,却终究是力不从心,又找不出证据为他开脱,焦急无奈,在某个瞬间,他甚至想过那个住在谢无衣家的女子君离,是不是有着什么来历,她会不会出面救人?
可是君离没有任何的行动,他只得感慨自己多虑。
三天转眼就过去了,既然没有证据开脱罪名,就只能杀人偿命。
沉重的铁链在脚下拖曳,秦暮亲自押送谢无衣,天才刚亮,围观的行人很少,谢无衣的目光左右看了一番,略有失落又如释重负。
这个目光被秦暮捕捉到,他一叹:“别找了,这几天君姑娘都没露面,薄情至此,也是够让人心寒的。”
“不能说薄情,我和她只是萍水相逢,她避嫌才是正常的。”谢无衣微微一笑,还想说什么,忽而肩膀一紧,但见秦暮靠近过来。
低沉的语调在他耳边响起:“不要害怕,你听着,待会儿我会偷偷安排一个死犯替你,你逃出去后永远不要回来!”
他惊愕,他本来就不害怕啊,左右自己死不了:“不必多此一举,以免给你带来祸端……”
“别跟我客气了,你救过我,当我报答你。”对方不等他说完,拍了拍他肩膀,一副视死如归的表情。
被镣铐锁着人无奈:“真不用……”
正推壤着,迎面跌跌撞撞的跑过来两个人,到他们跟前扑通一声就跪了下来,定睛一看,是那老道人还剩下的两个徒弟,吴玉乙和吴玉丙。
吴玉乙磕了个头率先开口,声音凄苦又焦急:“秦捕快,大师兄是我杀的,求您去禀报梁大人,放过谢先生吧,再不放人,我师弟他……就要撑不下去了……”
二人不解,放不放人,关他师弟什么事?
疑惑着,见吴玉丙也抬起头来,这么一抬头,两人吓了一跳,短短几日,原本精神抖擞的年轻人消瘦的只剩下皮包骨,双颊凹陷,两目布满血丝,脸上没有半点生气。
“杀人偿命,我认罪了,我们道法不精,谢先生您是高人,求求您高抬贵手,放过我师弟吧。”吴玉乙搀扶着师弟,声泪俱下的继续道:“自从您入狱,小师弟他就被噩梦缠身,日日折磨,一刻也不能寐,我知道这是先生您施法做的惩罚,我错了,人是我杀的,我不该嫁祸给您!”
听此话秦暮眼前一亮:“吴玉甲是你杀的?”
“不,是我,是我。”旁边虚弱小师弟伸出手:“我才是凶手,二师兄是替我担罪……”
“师弟,你不用帮我说话,大师兄就是我杀的,不要再说了。”吴玉乙恼火的望着他。
见过相互推责的,争相揽罪还是头一回遇,看得出来,这哥俩感情非常好,秦暮眯起眼睛,假装没瞥见俩人十指相扣:“到底是怎么一回事,你们细细的说。”
吴玉乙身体康健,得以抢先一步解释,按照他的诉说,事情起源是他们的大师兄想把小师弟“卖”给谢无衣来换扇骨的秘密,谢无衣虽然没吃这一套,但不影响关爱小师弟的他对大师兄怀恨在心。
“你们不知道,大师兄平日里欺压我们惯了,我们敢怒不敢言,这一回,他竟然算计到小师弟的头上,我决计不能忍受,谢先生,那晚前去贵府盗取折扇,是我和大师兄一起去的,我太了解大师兄的品性了,叫他从扇子里找出鲛珠,他一定会杀了我独吞,所以,我当时留了个心眼,顺手捡走了贵府的一把短刀防身,就是插在大师兄身上的那把。”
他目光坚定的抬起头:“短刀原本是放置在院落灶台下面的,我说的是也不是?”
谢无衣皱着眉点了点头。
“这便对了,短刀是我拿的,也是我插在大师兄的胸口的,那晚他提前给我和小师弟下了蒙汗药,我醒来后见小师弟在他床上躺着,以为受到欺辱,恼怒之余与大师兄发生冲突,不小心杀了他。”
“原来是这样。”秦暮心有偏见,连连点头,折返回去立刻禀报了梁大人,阐明事实经过,并申请放了谢无衣。
“先将那个道士收押,如果证据确凿,立刻处斩,至于谢无衣……”梁大人的眼眸深邃,看的秦暮没来由心悸。
“谢无衣还与老道长吴飞云的死有关,不能就此放人。”高堂之上的人神色凛然。
寂静的夜晚,无风无月。
牢房里,谢无衣与吴玉乙隔着铁栏杆,两两相望,一个唉声叹气,一个心灰意冷。
叹了好半天的气,谢无衣开口:“我无牵无挂,被处决也就算了,反正也不会……你们还能躲过一劫,到底是什么样的噩梦折磨你师弟,让你不惜回来认罪?”
“不知道,但是师弟的反应很激烈,不停撞墙,不敢合眼,还自戕过,我想,应该是很恐怖的梦。”对方苦笑。
“他杀了人,心有魔怔,受此折磨也是应该。”
吴玉乙瞪大眼睛,不可思议的看着他,却见眼前的人伸出手指放在嘴边,轻轻一嘘:“你愿意代他死,那是你自己的选择,我不会多嘴,你也别问我如何知道。”
颤抖的心略微平静,吴玉乙微闭眼睛,想起那晚,他的药力过去,立马爬起来跑去大师兄的房间,然而一推门,却见人倒在地上,胸口汩汩流血,正中心脏的位置上,插着的是用来固定窗棂的铁片。
尸体旁边,双手沾满血迹的师弟被吓傻了,无助的目光让他心疼无比,他看了看那铁片的宽度,当机立断,回房找了顺来的短刀,比对着伤口的痕迹,偷梁换柱,将铁片换了。
“姓谢的不死,你就得死,我不能让你死。”销毁铁片之后,他报了官,并不断安慰师弟:“日后我们就替他多烧点纸钱,人不为己天诛地灭,我们没办法!”
后来谢无衣被定了罪,本以为天衣无缝,可是,师弟偏偏被噩梦缠身,想来谢无衣和他们一样同是玄门之人,他们跟着师父招摇撞骗没什么真本事,但也许谢无衣是有真材实料的,他施法让杀人凶手不得安宁,心神憔悴,再这样下去,师弟的性命难保。
如果谢无衣不能死,那么就只有他来代替师弟死了。
“是我对不住先生,还请先生放了我师弟吧。”从思绪中醒来,他缓缓起身,再躬腿弯,沉重跪下。
“我跟你们的师父半斤八两,没施法的能力,我已经说过,那是心魔,是他自己不肯放过自己。”眼前的人一本正经摇头,顿了一下,又喃喃低语:“也或许……是有人……”
言罢,略带同情的看着吴玉乙:“而且,我听秦捕快说,自打昨日你进了大牢,你师弟就跪在外面,一直没起来过。”
“什么?”听者震惊,惶然起身要往外去,撞上了铁栏,才叫他回到现实,三魂七魄似都丢失:“师弟的身子不好,他不能这样,不能这样……”
他又踉跄起身,疯狂扑打着牢门。
秦暮就在此时走了进来,在他身后跟着四个同僚。
之所以来这么多人,是因为他们抬了个草席,草席里裹着人,白色布幔搭在上面,盖的严严实实。
吴玉乙的心瞬间沉了下去,天旋地转之间,惶惶不知身处何地。
“夏天太阳大,你师弟他跪一整天不起来,也不让人撑伞,还不吃不喝,就没……撑住。”秦暮满脸愧疚:“我带他来给你见一面。”
哀嚎之声响彻在牢房里,久久不能消散。
等到天亮时分,秦暮拿着处决令再进来的时候,那吴玉乙双眼红肿,嗓音嘶哑,身体瘫软,已经只剩下半条命了,官兵进去将他拖出来,他就木讷的跟着,宛如行尸走肉。
“咔嚓!”刽子手手起刀落,人头滚过在地。
吴玉乙猛然睁眼,摸了摸自己的脖颈,完好无损,清凉的风吹进船舱,他抬起头,入目无尽江水,扁舟尾处站立一人。
他困惑的抬头,那人转身见他醒来,连忙将他拉到暗处,压低声音:“你师弟的死我很抱歉,他要进去看你,我没答应,他就长跪不起,我没料到他身子比我想象的还差……对不起,我能补偿的只有救你一命,我知道你情有可原,那个死犯罪大恶极,他做你的替身去死不冤枉,没出什么乱子上面不会细查的,你赶紧走吧。”
秦暮说罢,看着眼前的人,对方面无表情,像是没听懂他的话。
“我给你找了替身,大家都以为你死了,你无罪了,自由了。”他又解释了一遍。
“呵呵。”吴玉乙听明白了,却突然一把推开他:“师弟是你害死的,你以为救了我,我就会感激你?”
“还有,我本已经决定去死,你为何要让我独活,没有了师弟,我一人留在世间,有什么意思?”
他的目光带着决绝,狠戾的神色让秦暮心惊胆战,恍惚间,一阵水花传来,憔悴的身影消失不见。
“我会报复的,你等着。”水面传来最后一句话,水下的人影渐渐远去,消失在视线里。
好半天,秦暮还没回过神来,他颓然的坐在甲板上,少有的泄气。
在山洞的时候,他曾信誓旦旦的对君离说,他就不相信,这世间邪能够压正!
可是眼下,他明明做了自认为正义的事情,为什么那人却恨他?
天光云影,水汽清寒,一直坐到日暮,同僚老李终于找到了他,站在岸上气喘吁吁大呼小叫。
“快走,听说鲛珠有下落了,梁大人叫你赶紧回去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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