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抵是夜里的雪下得有些大了，第二天他们起床的时候，整个世界已经半裹银装了。
顾萧推开门走了出来，冰天雪地中，他哈出的气体也在空气中结成了白茫茫的水雾，缭缭绕绕。
常思成要去一趟县城，结了冰的路并不好走，顾萧担心他一个人路上万一出了什么事没人照应，收了件厚衣服就要和他一道而去。
“等等，顾萧你留在家里就行了。”常思成拦住他要上牛车的动作，“路不好走，外面又这么冷，我一个人去就行了。”
顾萧犹豫再三，最后还是拧不过常思成的坚持，只能点头应下。只是随身的东西却没少让他带，什么路上的干粮，暖手的炉子，风雪的大麾......这些都是他之前在府城里给自己买了过冬用的，现在一股脑的都给了常思成。
“你路上要小心，地上滑，车不好走，你赶路也别急，慢慢走，安全第一。如果时间晚了回不来了，那就现在城里住一宿，第二天再回来也不迟......总而言之，一切皆以安全为重。”
“好......”常思成反握住顾萧的手，拍了拍。
自从昨晚他在顾萧面前露出那么脆弱的一面之后，常思成总觉得顾萧已经把他当成了什么易碎品，就怕磕了碰了他半点。
让头一次被这般保护的常思成有些哭笑不得，但他没有拒绝顾萧的这种好意，因为......他比什么都贪恋这种感觉。
顾萧难得关心他一次......顾萧难得会关心他......
心里说不出是苦是甜的常思成暗叹了一口气，转身告别：“好了，我知道了。我该出发了，你也早些回去吧，只穿了这么点，万一感冒了又哼唧姜汤不好喝......”
一听到姜汤，原先还想再叮嘱几句的顾萧立刻萎了，收声告别。
“好吧好吧，你快走吧，我也回去了。”
一边往回走还一边嘀咕着：“说得好像我乐意送你一样，要不是......”
要不是......
要不是什么？
是啊，要不是什么呢？
背对常思成的顾萧摇头苦笑，“好了，你快走吧，我也走了。”说罢，还真头也不回的回去了。
常思成也戴上了帽子，坐到了牛车上。
这次陪他一起去的是村子里的一名壮汉，正坐在车头赶牛，见可以出发了，连忙抽了一鞭子在牛背上，笑道：“常先生和常夫人感情可真好呢，这么冷的天还愿意来送你。哪里像我家那位，早上在被窝里嚷嚷着天冷不起来，让我快些滚呢！”
常思成笑而不语。
他没有告诉他，刚才他在顾萧身后的那堵墙后边看到了个素衣妇人，正是这赶车壮汉的那口子。
有些人就是这样，刀子嘴，豆腐心。
顾萧在墙后边看常思成真的已经走远了，这才开始往林家的方向走。他旁边的素衣妇人手机挽了个竹篮子，灰白色的盖布下是几块玉米饼。
“也不知道这天一会儿还会不会继续下雪......”
顾萧听了那妇人的话，仰头去看天空。
天空一片阴沉，好像随时都会有暴风雪来临一般，压抑得让人难受。
“大概......会吧。”
顾萧回了林家，季悠悠在屋子里纳鞋底，自从昨天夜里开始下雪之后，她今天就已经在屋子里窝了一个早上了。刘氏也不在家，似乎是去那什么......走冬了。
走冬是这个世界特有的一种习俗，每年冬天的第一场雪后，不论贫穷富贵，但凡是家里有亲戚的人家，都会让年龄最大的那位老人去随便挑选自家亲戚住上几天，直到小年夜才会归来。
林老三去得早，林源打小就是他老娘刘氏拉扯长大的，又是个独生子，母子俩相依为命过了这许多年。后来林源娶了妻子，家里的人口才从两位变成了三位。现在刘氏一走，原本之前他们小两口都合计好了，在小年夜之前就都将就着吃些。
现在还有常氏夫妻暂住了进来，先前的打算也不能继续了，故而季悠悠一看到顾萧推门进来了，立刻抬头问道：“筱筱，你想吃些什么？”
顾萧也不讲究，随身往季悠悠的炕上一坐，就盯着她手里的鞋底看。“我随便......你这是在做什么呢？”
“哦，我这个啊，也不是什么稀罕事，就是纳鞋底啊！”说着手指还摁着鞋底面，将一根带线的针穿来刺去。
顾萧看了会儿，觉得没意思，又给自己转移了注意力。
“常先生已经走了？”季悠悠问。
“嗯。”顾萧漫不经心的点头，“走了好一会儿了，你说......这天是不是越来越冷了啊？”
“冷了好啊，冷了就说明这雪要越下越大了，来年一定会是个丰收年！”
顾萧不知道她这道理是哪个老师教的，不过石头村确实已经好几年没下过雪了，近两年的收成也不太行，否则也不会发生之前入春的那件事，还让常思成自己出钱白买了那么多的红络子......
对了，络子！
“悠悠！”
顾萧忽然开口，纳鞋纳得入神的季悠悠一个没注意，针就扎到了手腹处，瞬间就有鲜红的血珠溢了出来。季悠悠疼得条件反射的就把手指往嘴里塞，一边含着破了的手指，一边喃喃着：“怎么了？这么大惊小怪的？”
“不是......”顾萧说，“你们是不是很擅长编络子啊？”
“嗯？突然说这个是怎么了？”
“如果......”顾萧顿了顿，“如果我说，我让常思成给你们传授一些别的编法，你们能编出来吗？”
“筱筱......”季悠悠抬头去看他，眼底满是指责，“你说这个就有些太看不起我了吧筱筱？我跟你说，别说是我，咱们石头村里有的是手巧的妇人，如果常先生真的有别的编法，我们铁定都能学得会的！”
“不过悠悠啊......”季悠悠往前探了探身子，距离近得她鼻子都快贴顾萧脸上了，“你说常先生真的有那些法子吗？不过......就算常先生真的有那么多的花样，你留着是卖是用自己决定就行啦，告诉我做什么？”
“真是个小缺心眼......”季悠悠改点他脑袋，“这种赚钱的法子，一个人知道了有肉吃，两个知道了分肉吃，三个人知道了只能吃肉渣，要是再多的人都知道.......你只怕是连肉香都没得闻了！”
季悠悠说话不是很好听，但顾萧知道她说的不是不无道理。不过这与卖不卖无关，或者说，他就没想过要卖！
“不，我不打算拿出去卖。”顾萧点着炕桌，在桌上一横一竖的画着。季悠悠不知道他在画什么，收回了身子坐正了，又开始纳鞋底了。
“我想给我们的产品设计一种......唔......吉祥物，就用络子编，反正买红线的钱也不贵，等以后有人来买咱们的葡萄酒，我们就连酒带东西的一并给出去，权当做......赠礼？”
“赠礼？吉祥物？”季悠悠还是头一次听到这种说法，不免有些好奇，“这些都是什么啊？”
“就是这样......”
顾萧从季悠悠的针线篓里挑了块白布出来，然后又从跑去厨房的灶坑里捡了两根木炭，就当着季悠悠的面，一笔一划的画了出来。
“所谓的吉祥物呢，其实就是一种外表像动物，实际上有很多模仿人类姿态的东西，比如我画的这个，就是老鼠。”
顾萧画的是个笑眯眯的富态老鼠，耳朵极大，有些类似他们那边的米老鼠。但又不是，没有米老鼠那么人性化，从外形上也更像普通老鼠。
“老鼠？”
季悠悠看着白布上黑色线条勾勒出来的东西，又想了想平时他们见过的老鼠，最后连连摇头，“老鼠这种动物，名声很是不好的。如果筱筱你用老鼠当那什么......那什么吉祥物的话，是不是影响不好啊？”
“这只是初步设计，老鼠也只是个例子，我们还可以用其他的小动物......”
顾萧和季悠悠一聊就聊了一上午，等他们感觉到饿的时候，外面已经开始下起了大雪，比夜里他看到的雪水大了许多。
“果然真下大雪了啊，也不知道......”顾萧看着窗外喃喃。
算上天气因素，常思成他们现在应当才走了一半的路吧，想来要在当天回来是不可能的了，只希望他们路上能小心些吧......
季悠悠看出他的担忧，忙安慰道：“常先生吉人天相，应当是不会有事的！”
“谁......谁担心他了！祸害遗千年，他才没那么容易出事！”顾萧立刻撇嘴反驳，丝毫不承认刚才那个满脸担忧的人是自己。
真是的，和常思成待久了，就连他都变得娘们唧唧的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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