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九晟没回来,关楚也没说,张同更加不可能把自己送到章九晟手上去,于是乎,章九晟一直不知道云生偷跑出了章府,而且还忽悠了张同教她解剖。
最可怜的得数铁万,云生回章府的时候,他正捂着肚子又要去茅厕,看到云生,免不得一顿数落:“师爷,你给我泡的什么茶,是不是过期了?”
话没说完一半,只听肚子一顿叽里咕噜,铁万哀嚎一声,又钻进茅厕去了。
云生挑了挑眉,从屋里拿出了一只小药瓶,还是之前章齐烨怕她吃坏肚子,专门给她备着的,现在可好,给铁万用上了。
敲了敲茅厕的木门,云生掂着那一小瓶药,站在外头说:“我突然想起之前大少爷给了我一瓶治拉肚子的药,我给你放外头了,你赶紧吃。另外,你要是吃完好点儿了,就去找关捕头,他找你有事儿。”
铁万吃了药,又夸了几句章齐烨医术高明,没多问什么,立马就走了。
云生也没觉得有什么不对,毕竟关楚手底下的人,跟他性格都差不了多少,平日里不做事的时候,倒是会贫几句,可一到了关键问题上,却都不会掉链子。
不知该说是关楚教导有方,还是人家悟性高。
随着施孤时间一点一点逼近,章九晟与章齐烨耳语了几句,便离开了青云居,找关楚一起巡城去了,留下章齐烨和那群假和尚大眼瞪小眼,说实话,他们还是比较喜欢跟章九晟相处的,毕竟章九晟看起来要比章齐烨友好多了。
关楚将捕快分成了几个小队,每个小队都有一个小队长,带着队伍负责一条街的安全,而他自己则先跑去城门嘱咐守城将士,对进出城严加盘查,看见鬼鬼祟祟的先逮起来再说。章九晟找不到关楚,自个儿在大街上百无聊赖的瞎逛,逛着逛着便走到了一处书院门口,木门虚掩着,因为正值中元,所以书院放假,孩子们都回家去了。
可章九晟余光一瞥,却看见书院的院子里有一个影子迅速地跑了过去。
他抬头看了看天,估摸着时辰,这个点该是快到午膳了,再过一个时辰,就该是那帮假和尚出去布施的时间了,什么人会在书院里面奔跑?
章九晟疑惑着,小心翼翼将门推开了一条缝隙,望着里面,整个院子空空荡荡,似乎刚才的一瞬只是他眼花,可章九晟是个好奇心颇重的人,大着胆子将门又推开了,冲着里面喊:“有人吗?有人在吗?”
书院里面,无人回应。
“没人,本官可进来了啊!”章九晟冲里面大声喊着,可踏上门槛的双脚为什么在微微颤抖?
一用力将整扇木门重重推开,章九晟往院子里奔了几步,又迅速停住,环顾了一圈,周围安安静静,连风都似乎静止了,可这静止的风中还弥漫着某种味道,一种让章九晟害怕的味道。
之于害怕,他的身体已经率先做出了反应,一股酸气正从他的腹腔位置往上涌,一路涌到喉咙口,几乎就要喷出来了。
章九晟捏起袖子捂住嘴,使劲咽了咽口水,方将那股冲动按压下去,他站在原地仔细分辨了一下,味道是从他正前方一间课室传出来的。他慢慢挪着脚步往那边进,可越走近,却越听见隐约但很密集的蚊虫低鸣声,他的眉头也越皱越紧。
课室里面没有动静,他偏头悄悄望过去,窗户和门都虚掩着,里面似乎也没有人走动的声响,章九晟小心翼翼靠近,用手轻轻推了推门,只推开了一条门缝,可里面却突然涌出来一股浓郁的血腥气,还有些许腐烂的味道。
进去之前,章九晟出于本能地用手捂住了眼睛,可该看的还是看到了,不该看到的也看到了。
只一眼,章九晟就觉得自己的心跳骤停,五脏庙里那股子冲动是压不住了,犹如海啸来临,猛然间冲上喉咙口,尽管章九晟捂住了嘴,可胃里反上来的东西还是刺激了他的神经,吐出来的那瞬间,连带着眼泪也跟着一道下来了。
他趴在外面的院子里,一时间吐得昏天黑地,不知晨省。脑袋里也跟裹了团浆糊似的,如果现在云生站在他面前,他估计都认不出那是云生,他现在连自己是谁都快不清楚了,全身都止不住地抽搐,胃里已经没什么东西可以吐了。
恰在此时,被分配巡逻这条街的捕快小队经过,章九晟听到外面说话的声音,咬了一口舌尖,疼痛让他暂时还没昏厥过去,视线模糊,他摸索着脱下自己的靴子,冲着声音的传来处重重扔了过去,也不知是砸到了什么东西,闹出了一点动静。
“什么人?!”
当听到奔向自己的脚步声的时候,章九晟心里一松,嘴边还残留着些许白沫,人就那么一翻白眼,晕了过去。
听说章九晟晕倒,云生连医书也不看了,紧赶慢赶跑到衙门,却没见人,一打听才知道人直接被送到百世堂去了。她又赶着跑去百世堂,人已经有点苏醒的迹象了,章齐烨看她慌慌张张,本来身子就弱,这一路跑过来,再加上心里还有牵挂,免不了脸上出一层虚汗。
“怎么样?”云生喘着气,她都没察觉自己的脸色比躺在那里的章九晟的还吓人。
章齐烨一把抓住她的胳膊,将她摁在椅子上,一手按上她的脉,稍有些严肃地说:“你知道自己的身体不好不能承受剧烈运动吗?”
确认云生体内的毒没有蔓延的驱使,章齐烨才放下心来,语气也缓和了不少:“晟儿没事,有事的是清词书院的先生。”
“清词书院?”云生这才反应过来,章九晟只有在看见人血的时候才会这样,正巧此时关楚从外面进来,云生正好算是逮着知情人了,“清词书院怎么了?谁死了?”
关楚眨了眨眼,看了一眼章齐烨,道:“你怎么知道清词书院就是死人了?你去过了?我刚才怎么没看见你?”
“我没去过,我猜的,谁死了?”云生稍稍解释了一下,紧跟着又问。
关楚长叹了口气:“周宣明先生,在清词书院教了十年书了,也不知道是哪个丧心病狂的狗东西……啧……”他紧皱着眉头,活了这二十多年,办过大大小小这么多案子,他还从来没见过能把人弄成那种样子的,杀猪都没把肉剔的那么干净的。
云生见他欲言又止,又一副难以言喻的表情,宛如找不出任何形容词的那种便秘感,云生看着好奇心蹭蹭蹭一个劲往上涨,一拍他胳膊,就道:“行了,我自己去现场看。”
“慢着。”身后,章齐烨叫住了她。
云生慢悠悠回过头,生怕章齐烨不让她去,却见章齐烨手上拿着一碗药:“喝了。”
“嘿嘿嘿。”云生双手接过,一饮而尽,把碗递回给章齐烨的时候,还不忘提醒了一句:“二少爷醒了的话,就告诉他我在现场。”
“我看你是成心要气死他。”章齐烨扔下这句话就进后堂照顾章九晟去了。
清词书院,是樊县唯一一家拥有百年文化底蕴的书院,樊县大大小小不管是谁家的孩子,都以在清词书院念书为荣耀,据悉本朝目前在任的三百多名官员当中,就有将近五十多位位出自樊县,其中有八成是出自清词书院。
而死的这位,在清词书院教书已有十载光阴,被他送入京城出人头地的没有二十也有十几,关楚现在担心的是,这位一死,京城里他的那些学生若是听闻消息,会不会上奏皇帝,从而给樊县施压。
举国百姓都知道,当朝皇帝喜好女色,后宫佳丽何止三千,对于国家政事几乎不闻不问,他的臣下递什么奏折,全交由侧后处理,他不过是往上勾几笔,然后下道旨。至于圣旨内容是什么,全凭侧后和辅佐政事的副相来定。
而如今,朝里的人,几乎都靠着副相。
原本樊县山高皇帝远,京里的人不太管这里,这件案子要是办不好,掉的可能不仅仅是他关楚的脑袋,连带章府上下,也说不定会被连累。
关楚思及此,这一路,眉头都没松开过。
真是流年不利。他这般想着。
因为捕快们已经检查过一遍现场了,张同也拿着工具箱在课室里面待了一段时间,所以门窗都开着,云生刚走到门口,就闻到一股浓重的血腥味混杂着令人作呕的腐烂气息。
她禁不住用袖子掩住口鼻:“怎么这么臭?”
张同在屋里听见了云生的声音,站在里面回答道:“天气这么热,血肉上都长虫了,我来的时候比现在还臭呢,开门开窗都通了半拉时辰的风了。”
“哇!”云生扶着门框看向屋里,下一秒便捂住嘴巴跑到了院子里,扶着花坛呕吐不止,这一天吃的东西全在这时候浪费了。
幸好她不晕血,不然她就是第二个躺在百世堂的人。
张同扯掉了沾满血污的手套,撩着头发,走到云生身边,拍了拍她的背,有些无奈:“怎么样?知道大人为什么不让你验尸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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