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逆子!”隆庆帝咬牙切齿,几乎从牙缝中吐出了两个字。
邵元毅微微垂眸,任凭父亲数落。
隆庆帝面如死灰,似是一口气接连不上,倚在枕头上不住的喘气。
邵元毅见状,唤来了当值的太医,眼见着景安宫中乱成一团,男人看了一眼手中的诏书,唇角勾起一抹淡淡的讥笑,将其搁在了燎炉中,让火苗吞噬了干净。
香秀仍是身在昀昭殿中,自皇上走后,诸人的情绪也都低落了下来,就连柳贵妃坐在主位上也是一副心事重重的样子,她的目光盯着眼前的酒盏,也不知是在想些什么。
香秀挂念着家中的儿子,这些日子天益渐凉,即便香秀与府中的乳娘嬷嬷都是精心照料着孩子,可自昨日起,安儿还是着了凉,有些咳嗽,香秀今日出来了一天,自是放心不下。
席上的山珍海味吃在嘴里也没什么滋味,香秀不时向外看去,只盼着夫君能快些回来,两人能早些回府。
她不曾盼来邵元毅,倒是盼来了德公公。
“娘娘,皇上身子不好了,太后得了消息,已是从寿康宫赶了过去,您也快去瞧瞧吧。”德禄一头一脸的汗,他脸色惨白,声音惊慌,这一句话犹如一声惊雷般,炸在喜宴上。
“什么?”柳贵妃大震,顿时从主位上站起了身子,太后近日染上风寒,是以并未出席孙儿的婚礼,如今连太后都惊动了,可见隆庆帝的病已是十分危急。
柳贵妃与儿子相视一眼,再也顾不得眼前的喜宴,当下便是领了宫人,离开了昀昭殿,匆匆向着景安宫赶去。
路上,柳贵妃走的极快,一面走,一面对着德禄道;“除了晋王殿下,还有谁守在景安宫里?”
“并无旁人,皇上将奴才们都遣了出去,身边只留下了晋王一人。”德禄小心翼翼的开口。
柳贵妃神色一紧,就连手指亦是紧紧绞在了一处,她没在出声,只深吸了口气,向着景安宫赶去。
刚到宫门口,就见太后的凤撵已是停在了宫外,柳贵妃目光深沉,进入大殿,就见太后一脸忧色的坐在主位上,邵元毅则是陪在一旁,站在下首。
“臣妾见过太后。”柳贵妃向着太后行礼,抬起头时,已是一副梨花带雨,“太后,不知皇上眼下如何了?”
“太医们都在里头,哀家只盼着,皇上能挺过这一关。”太后容色哀切,一语言毕,便是沉沉的叹了口气。
柳贵妃拿起绢帕拭泪,眼睛的余角却是在邵元毅身上打量了一眼,见他面色沉稳,喜怒不形于色的样子,也猜不出隆庆帝方才究竟与他单独说了什么,更不知隆庆帝有没有留下诏书,当真是心乱如麻。
再说自柳贵妃走后,因着皇上病情的蓦然加重,喜宴也是不了了之,昀昭殿的一众大臣却也不敢出宫,依旧是待在宫里等候着消息。
李元殷顾不得自己的新婚之夜,也是与三皇子,五皇子,六皇子一道赶往了景安宫,至于香秀这些亲王家眷,则是去了靠近景安宫的毓秀阁中,宫里出了这样大的事,每个人的脸色都不好看,除了香秀外,每一个亲王妃都是藏着各自的心思,只一一坐在那里,也不吭声。
香秀抬起头,就见阿兰朵已是换下了喜服,大婚之日遇上这样的事,阿兰朵的心境也是可想而知。
“皇上虽说病了这些日子,可先前一直好端端的,还操办了齐王的婚礼,眼下倒好,那一位才刚进宫,皇上的病情立马就加重了,可不是被她克的。”六皇子的正妃声音很轻,与一旁的四皇妃咬着耳朵,香秀离得近,倒也听了一二。
“可不是,即便是朝廷钦封的皇妃,也还是个番邦女子,待钦天监算过,倘若当真是她克的皇上,四皇子的这门婚事,也不知还算不算数。”
阿兰朵耳力极佳,五皇妃与六皇妃的声音虽小,她却还是隐约听进了一些,当下,她睁着一双凌厉的凤眸,向着两个皇妃看去,似是被她威势所震,五皇妃与六皇妃便是怔了怔,继而住了口。
香秀自知身份低微,向来不会与这些皇妃搭话,此时瞧着阿兰朵一个眼神便是震住了那两个爱嚼舌根的女子,心里也是浮起淡淡的歆羡。
阿兰朵瞥了她一眼,便收回了目光,想起李元殷,不得不耐着性子坐在那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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景安宫。
成年后的皇子,与宫中册有名分的后妃俱是赶了过来,待得天色稍明,皇上的情形一直是不见好,竟是陷入了昏迷,太后听了太医的话后,愣怔了许久,不得不含泪下了懿旨,将那些出嫁后的公主也是唤回了皇宫。
“启禀太后,皇上....”太医署的院判双膝跪在太后面前,一句话只说了一半,却不敢再说下去。
太后打起精神,对着院判道;“你只管说,即便说错了,哀家也不会治你得罪。”
“微臣谢过太后,”院判近乎匍匐余地,颤声吐出了一句话来;“太后恕罪,皇上....只怕是撑不过今日了。”
院判话音刚落,一些年轻的后妃便是哭了起来,景安宫中顿时一片凄切。
太后脸色如雪,握着拐杖的手也是不住的颤抖着,她勉力沉下心神,对着院判道;“皇上可曾醒过?”
“回太后的话,自微臣赶到内殿后,皇上一直昏睡,不曾留下只言片语。”
闻言,景安宫中人心各异,成年后的皇子俱是暗暗筹谋,如今太子已废,隆庆帝并未再立储君,倘若隆庆帝如今撒手人寰,那皇位,自是会成为众皇子你争我夺之物,虽说邵元毅风头正劲,手握重兵,可他到底是庶子,他若可以继承大统,其余庶子又为何不能?
太后的脸色更是晦暗,她沉默许久,才让郑嬷嬷扶着自己,去了后殿,眼见着皇帝面如金纸,气息微弱,太后看在眼里,疼在心上,忍不住老泪纵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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毓秀阁。
夜色漫长,一众皇妃已是抵挡不住困倦,打起了盹,香秀也是瞌睡的厉害,可心里记挂着生病的稚儿,倒是无论如何也睡不着。
虽说眼下皇帝病重,她身为儿媳,亦是该为公公心忧,可对于隆庆帝,香秀却怎么也担心不起来,自入京后,香秀不过见过隆庆帝几回,连话都不曾与他说过,加上之前他对邵元毅的种种,只让香秀心里对隆庆帝衍生出一股疏离,即便得知他病危,香秀心里念着的,也还是自己的丈夫,和自己的儿子。
天色稍亮,便有公公来了毓秀阁,请了一众皇妃去了景安宫,五皇妃沉不住气,向着公公打探了皇上的情形,公公面色有难色,虽然什么也不曾说,可从他的面色中众人也是能够猜到,皇上此番定是凶多吉少。
香秀与众人一道踏入了景安宫,就见宫室里黑压压的一大片人,皇上的龙床在内殿,只能遥遥的看见明黄色的帐帘,太后领着后妃守在床前,接着便是诸位皇子,大臣,太医,宫女,出嫁后的公主,驸马,足足跪了一宫。
香秀与诸位皇妃亦是跟随在皇子身后跪下了身子,香秀悄眼看去,就见邵元毅跪在最前面,紧随其后,跪着四王李元殷。
偌大的宫室,没有任何人吭声,除了隐约的几声轻泣外,阖宫上下都是安静到了极点,静的让人生畏。
隆庆帝一直昏迷,不论太医用了何种法子,仍是不曾醒来。
天色已是渐渐暗了下去。
一些后妃,公主们经不住这般长跪,有的已是晕厥,被宫女们抬了出去。香秀自昨夜到如今,一直滴米未进,也是支撑不住,却还是咬牙撑着,时不时的,看一看丈夫的背影。
“皇上,你醒醒。”太后握住了隆庆帝的手,察觉到儿子冰凉僵硬的手指,浑浊的泪水便是从眼眶里涌了出来。
院判鼓起勇气上前,为隆庆帝把了脉,继而又掀开隆庆帝的眼皮,最终,他跪在地上,向着太后道;“启禀太后,皇上脉息已绝,已经,龙驭宾天。”
“皇儿!”太后凄厉出声,一旁的柳贵妃亦是盈盈跪倒,领着一众后妃哭泣起来,其余的皇子公主,更是嚎啕大哭,一时间,景安宫中满是悲泣之声。
香秀压根哭不出来,她向着丈夫看去,就见邵元毅低着头,不声不响,压根看不见他的表情。
太后哭了许久,才慢慢让人劝着止住了眼泪,她侧过身,看着跪了一宫的诸人,最后,她的目光落在了邵元毅身上。
“元毅。”太后开口,声音嘶哑。
“孙儿在。”邵元毅跪在殿中,向着祖母行下礼去。
“哀家听闻,昨日,你父皇遣走了宫人,单单只将你留了下来,如今,你父皇已去,临终前却不曾立下只言片语,如今趁着大家都在,哀家问你,你父皇,究竟与你说了什么?”太后强忍着悲痛,字字几欲泣血。
太后话音刚落,宫中的哭泣声顿时停止,无数双眼睛,齐刷刷的向着邵元毅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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