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能怎么办?自然是让他们一家人团圆。”姜芷苦笑了一下。想到母亲说的话, 眼神闪了闪, 微不可察地摇摇头。
她做不到。
顾昭叹了口气, “你放心, 她不会和徐孝则一起的。”她既然把她和张途的事挖了出来, 自然不是无的放矢, “徐承志, 根本不是她和徐孝则的孩子。”
姜芷惊愕地捂住唇,好让自己不叫出声来。
“怎么可能!”好一会儿后,她才反应过来, 压低了声音道。
“卢氏……也不容易。张途名落孙山后回到江南,他依旧没有钱资为卢氏赎身,而妈妈又不愿意把卢氏一直养着, 飞鸳楼做的是年轻姑娘的生意, 卢氏若是在飞鸳楼老了,对老鸨而言绝不是什么值得开心的事。就在那时候, 徐孝则又瞧上了卢氏, 于是妈妈便安排了卢氏接待徐孝则, 一来二去, 徐孝则就对卢氏存了另外的心思。
但是那时候你们正是新婚燕尔之时, 他便把这心思搁了下去。谁知表姐你性子如此强势,短时间内他自然觉得新鲜, 但是时候一久,他便消受不了了, 于是又去寻了卢氏。
这时候卢氏已经怀了张途的孩子, 徐孝则却并不知道他们两人的事,只以为是自己的孩子。欣喜若狂。”
“所以其实我与孝则……”
“并不是!”顾昭看她神色便知道她在想什么,立即打断了她,“徐承志不是徐孝则的孩子是真的,但是,难道没有卢宛娘,你与他之间就不会出问题了吗?表姐,正如你所说,你与徐孝则当中,就算没有这一个卢宛娘,还会有无数个李宛娘张宛娘。”
姜芷眉眼黯淡下来。点了点头,这时候却又想起顾昭先前说的,分明和刚刚说的有差,正想开口问,却又听见顾昭仿佛早有预见一般,道,“我之所以为她遮掩,也是因为看在她不易的份上。她有私心,却是为了自己的儿子。如果儿子的身份被暴露出来,那可就是奸生子了。而她闹了今天这一出,却也是因为不愿意进府。如果我没猜错的话,就在最近两天,她应该就会带着徐承志远走他乡。”
“表姐,你想开点,和离其实没什么大不了的。你就当死了个丈夫吧。男人休妻可以续弦,你死了丈夫又为什么不可以再嫁?”顾昭一时嘴快,不小心把心里话说了出来。
这话却让姜芷“噗嗤”一笑,笑完之后,她沉默下来,良久,方道,“从前……是我对不住你。你……”
她从前总是嫉妒这位表妹,但这时候她却突然释然——大概总有些人是能够被上天眷顾的,只是这人,恰好不是她罢了。
话还没说完,顾昭却打断她,遥遥指了指回廊上一道着樱草色马面裙的妇人身影,“想来舅母已经等你许久了。”
姜芷咬唇,“那……”
“你去吧,我去外祖母那儿陪她老人家聊聊天。”顾昭笑了笑。
其实如果姜芷不那么正经地跟她道谢又道歉的话,她还是很乐意继续和她聊下去的。姜芷可能不知道,从小她和姜纤两人一块儿吵架红了眼都吵不赢她给她带来了多大的乐趣。是以她觉得根本没什么好道歉的。
至于谢这事,就更没必要了。她还以为姜芷会因为她帮卢氏遮掩了同她置气,没想到也没有。
但愿……她能走出来吧。为着这么个男的,根本没必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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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过两天初八,是佛诞日,赶明儿我叫绣娘来府里给你们几个姑娘裁一身衣裳,然后你们都去济觉寺拜一拜吧,问问前程,求求姻缘。”季氏端坐在榻上,挥退了下人,笑着对顾昭道。
“好。”顾昭点头道。
季氏其实想问今天的事她究竟知道多少,但在话将出口时又停住了。这事,她估摸着也许是和那被昭儿唤作“顾伯”的老仆脱不了干系。
有这么个人在身边总归是好的。她也相信昭儿行事自有分寸,于是不再多言。
第三日。
顾昭刚在房里用了早饭,姜月便来敲门了。
“表姑,你拾掇好没?我们都已经好了。”她羞涩地笑了笑,“若是没有,我们等上些时候也是无妨的。”
顾昭在沉棠捧着的铜盆里净了净手,应道,“好了。”
走到门口,顾昭发现姜家众女皆是穿戴一新,姜芷姜纤两姐妹也在其中,含笑应了众人的招呼后便自顾自上了马车。
姜云嫉妒地看了眼那辆外边挂着流苏的华丽马车,最终还是与姜月姜雪两姐妹还有姜楠一同挤了一辆马车。
姜芷姜纤共乘一辆。
很快一众人到了月门山脚。马车停在这里,大家都下了车。
姜月看了眼巍巍伫立在山顶上,在缥缈云雾中若隐若现的古寺,忍不住心生崇敬之意。
正在这时,变故陡生——
一道人影从旁边的草丛里窜出来,拦在众人面前。
随后却是扑到姜芷面前跪下,痛哭流涕唤道,“阿芷!阿芷!我错了!你跟我回去吧,我真的不能没有你!宛娘走了,你要是再离开我,我就真的是一个人了!”
姜芷面无表情地退后一步,直至这一刻,她终于对他失望透顶。顾昭轻咳一声,“顾舜顾易,你们俩还愣着做什么?把人带到一边去吧。”
被点到名的两人对视一眼,然后朝顾昭点了点头,架着徐孝则的胳膊就往一边去了。
姜云几姐妹对这位姑父的事都已经有所耳闻,此时见了这等情形,连大气都不敢出,生怕触了芷姑姑的霉头。
顾昭笑着对她们道,“怎么了?不是说了上山拜佛吗?怎么现在在这山脚下,又不走了?”
大家见她像没事人一样说笑,心思转了几转,脸上又都砌起笑意。
姜月道,“这不是眼看着这山势有些陡,想要多歇歇吗?待会儿好一鼓作气登上去,以免半途而废。”
姜芷一直垂着眼,教人看不清她在想什么。
“那你们歇好没有?”姜纤挽过姜芷的手,看向众人问道。
“歇好了歇好了。”姜月连忙回答道。
于是几人这才提着裙角往山上走去。
济觉寺素来有“江南第一寺”的美誉,又恰好赶上佛诞日,这会儿虽然还早,但是来往的人已经渐渐多了起来。
姜家人因为有着老夫人与还未成为主持的檀释上人交好这一层关系在,刚到山门,便被小沙弥带到了后院去——在这种热闹的日子,后院禅房一向紧俏,如果不是有点背景亦或者像她们这样与檀释上人多少能扯上点关系的,根本没办法在寺中有厢房留出来供她们憩息。
将人带过去以后,小沙弥双手合十,道了声“阿弥陀佛”,问道,“请问顾昭施主是哪位?”
“我是。”顾昭站在人群后面,声音却极有穿透力,前面的诸人听见她说话后,不自觉地从两边让开一条路,好让她的身影能够不被遮挡地完全显现出来。
“不知施主现在可有事?我们主持想见一见您。”
顾昭道,“好。”
于是便随着他去了方丈室。
“一别多年,顾施主近来可无恙否?”方丈室里,檀释坐在一局残棋前,听见脚步声,却未抬头,只挥了挥手让小沙弥下去,随后态度熟稔地与顾昭寒暄。
“一切尚好。顾昭还没有恭喜上人。”
说完,两人相视一笑。
檀释摇摇头,道,“在此之前,老衲做过扫地僧,守塔僧,直至后来做了火头僧,方才遇得施主,破了心中障孽。能有今天,还要多谢顾施主。”
顾昭没有问他心中到底有什么障孽,只笑着抿了口茶。
“前些日子寺中来了一位男客,此人时常与老衲探讨棋道。昨日他在临走前与老衲下了一局棋,顾施主可有兴趣看一看?”
“唔……算了吧,自己几斤几两我还是清楚的,琴棋书画这类大雅之物,与我着实沾不上边。”顾昭道。
“不看一看怎么知道呢?正好今日后厨里新得了蒌蒿,用来凉拌抑或炒食的话,想必滋味定会非常清美。”
“我觉得虽然我棋艺不精,但是对这方面我还是非常感兴趣的。上人说的棋局就是您面前这一盘吗?”顾昭几乎是在檀释话音刚落时便改口道。
檀释笑了笑,“是。”
顾昭于是仔细端详起他面前的棋局,只见棋盘上白子差不多已经被杀得片甲不留,黑子大势已稳。
檀释见她出神,于是问道,“如若顾施主执白子,可还有机会反败为胜?”
顾昭眨了眨眸子,“如有变数,就算不能反败为胜,我也能让他乱了阵脚。”
“哦?”
顾昭手覆上棋盘,随后轻轻一扫,棋子纷纷落地。
“如果棋局都没有了,何谈胜负之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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