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早朝时小皇帝周以世还有些睡眼惺忪, 今年刚满十岁的他, 已经在这张冰冷的龙椅上惴惴不安的坐了三年了。
习惯性的睁大了眼睛看着大殿上跪着的大臣们, 心思却已经飘到了别的地方, 昨天他身边的小太监小兴子, 带他玩了骰子, 他现在满脑子都是骰子撞击骰盅的声音。
“陛下, 天气回暖,西北部族蠢蠢欲动,应该早作防备才好。”说话的是当年托孤的四大辅臣之一, 如今已是阁老的沈绍。
一听到沈阁老的声音小皇帝就脑袋一抖,马上坐直了身板,眼睛求助的朝着站在最前头的顾洵飘去。
顾洵几不可见的摇了摇, 小皇帝马上明白了, 装似苦恼的摇头叹息,“朕也为此很是担忧, 那不知爱卿以为如何?”
小皇帝的声音还未到变声期, 还有些奶声奶气的, 他年纪小虽然跟着帝师学了三年的学问, 可奈何年纪尚小停不住这些, 又资质平平,对于朝政是有心无力。
“老臣以为, 兵部年前才打了败仗,恐是与不能任人唯贤有关, 应重新调任有才干之辈, 赶往西北早做部署。”
“那爱卿以为何人合适呢?”小皇帝虽然不谙此道,但多年的经验告诉他,这种时候只要顺着这些大臣的话往下说,就不会出错了!
沈阁老刚准备洋洋洒洒的报出自认为合适的人选,那边谢阁老一个眼神,兵部侍郎朱侍郎就啪的一声跪了下去。
“臣以为,沈阁老此话有些不妥,年前陈老将军明明三战三胜,只是因为旧疾复发才会被蛮夷之辈有机可乘。但也及时的将敌驱逐,并未赵成大的伤亡,这几个月都是陈老将军的外孙挂帅,敌方并无异动。怎么,沈阁老的消息倒是比我们兵部还要灵通?”
小皇帝一听殿上又吵了起来,忍不住打了个哈欠。
四大辅臣之中最年长的是葛太傅,他是先帝的生母葛太妃的亲弟弟,也就是当今圣上的国舅公,是小皇帝最为信赖之人。
只可惜已年过古稀,早就不理朝政多年不曾上朝了。
而辅臣之中年纪最轻,与皇帝关系最为密切的就是帝师顾洵,他从不参与党派之争,全心全意辅佐幼帝学问,看似无权却无人敢得罪分毫。
再剩下的两位辅臣就是执掌吏部的沈阁老,以及执掌兵部的谢阁老,朝中其余各部官员也以两位阁老为首分成了文武两派。
一般这样各执一词的争执会持续许久,等到他们都说的差不多的时候,顾洵才施施然的插了一句。
“陛下的早课时间到了,众位大人若是还有异议不如写成奏折,晚些再请陛下批阅。”
小皇帝双眼一亮,精神大好的重新挺直腰板坐了起来,“顾卿说的甚是,既然众位爱卿讨论不出个结果来,那就回府去写了奏章,明日再议,退朝。”
他没有比此时更爱学习的时候了,从龙椅上快速的站起来,带着太监宫女逃也似的离开了这是非之地。
沈阁老眼看着就要成了的事,被这么一搅和又功亏一篑,气闷的一挥袖带头走出了大殿,后头一半的官员跟着快步离开。
谢阁老看着他离去的背影冷笑了几声,“这老匹夫成天的就知道与我过不去。”
走之前还客气的朝着顾洵拱了拱手,今日之事若没有顾洵在中间,也没这么容易就解决了。
顾洵不置可否的回了一礼,就像什么都没有发生过一样,朝着御书房而去。
“阁老,今日他们看着就是有备而来,陈老将军又病重,咱们该如何是好?”
“不必担心,陈老将军的嫡亲外孙已经启程从西北赶回来了,这老匹夫不就是欺我门下无人吗,走,咱们去陈老府上。”
*
御书房中小皇帝正愁眉苦脸的背着手在读书,一个不小心顾洵的戒尺就拍在了案桌上。
“师傅,朕实在是记不住这些。”小皇帝委屈的一耸肩,嘴巴一撇下一秒好像就要哭出声来。
又不是他想做这个皇帝,还不是因为先帝早逝,膝下只有他这么一个皇子。不然以他的这个资质,怎么可能坐的上这个皇位。
“记不住也得记。”顾洵全无平日温润和煦的样子,板着脸不苟言笑,毫无商量的余地。
“那师傅今日可否多陪朕一会,小兴子昨日寻来了一幅画,等朕读完这些师傅可否与朕讲讲故事。”
小皇帝学文章虽不快,但是学画却很有天赋。再加上有顾洵这个本朝最年轻却成就最大的画家指点,倒是在这方面的造诣,是许多自诩的才子都比不上的。
“那就待你背下这卷文章再说。”
顾洵心中默默的叹了口气,他何尝想这么逼着他,小皇帝天真可爱,还是个未长大的孩子,可坐在这个地方却由不得他有一丝的松懈。
当年离开姜家,只身回到京师就奉旨成了帝师,这三年朝夕相处,他早已将周以世当做了自己的子侄般看待。
可越是对他放松,就越是在害他,朝上众人心思叵测只为争权夺势,宫外几位王爷对帝位虎视眈眈,外戚又专横跋扈。
今日沈阁老说的也不全是虚言,邻邦也蠢蠢欲动。整个国家看似牢固却内忧外患,都是表面上的平静。
他也不可能做到一直保护他,只能让他自己成长起来。
小皇帝马上就有了动力,稚嫩的声音也洪亮了起来。
等到了晌午时分,小皇帝真的把一卷的内容都一字不差的背了下来,顾洵难得露出了一个温柔的笑容。
“陛下若是平日都有今日的努力,也不枉臣教陛下这数载。”
“师傅,您刚刚答应朕的话可还算数?”
“臣何时骗过陛下?小兴子又给你弄了些什么东西来,拿过来瞧瞧。”
小皇帝兴奋的从书架隐秘处搬来一个细长的锦盒,小心的打开盒子,里面躺着一副有些泛黄的画卷。
平日里顾洵教授小皇帝学问的时候都是单独的,也没有太监宫女在旁伺候,所以小皇帝也养成了什么事都自己动手的习惯。
顾洵看着他费劲的从中抱出有半人长的画卷,仔细的解开了绑着的绳子,再惦着脚尖拿着画卷的一头,从上而下的散开。
只见画卷噗的一声瞬间就铺到了地面上,里面画着的内容也展现在了顾洵的眼前。
原本带着笑意的脸,瞬时凝固,眉头紧锁神情严肃的盯着画中的内容。
“陛下,这画你是从何得来?”
小皇帝从画卷的背后探出脑袋来,献宝一般骄傲的说道:“师傅是不是也觉得画得很好?这是我从皇爷爷留下的库房中,无意翻到的,也不知画中的是谁,世间竟有如此脱尘之女子。”
画的内容无别他,是一个身穿华服的年轻姑娘,一头秀发盘起,鹅蛋脸桃红腮,淡淡的柳叶眉下一双杏目。
画者之画功和笔力将女子画得惟妙惟肖,仿若此人跃然纸上。
可惜画卷上只能看到淡淡的印章,上面好像是个顾字,其余就全无文字,关于画中之人和画家都无从入手。
周以世也是让小兴子打听了许多地方,都没有查到和这画有关的东西,今日才会抱着碰运气的心思来问问看师傅。
“陛下将画收起来吧,好生保管,有些事不是您该知道的。”
“师傅,您刚刚还答应朕会说的,怎么能出尔反尔呢?”
这一听就是知道这画的,小皇帝哪里肯放过这个重要的消息,他可是为了这画魂牵梦萦,好几晚都睡不着,又偷偷的跑来看画中之人。
虽然他不认识画中人,却总感觉画上的人很有亲切之感。
顾洵叹了口气,伸手从画上小心的拂过,最后停留在了画卷的那个印章上。
“这画上之人,是陛下的皇祖母,也就是高祖皇帝的结发之妻,姜皇后。”
周以世低头再看画中的女子,就有了些不同的感觉,这就是他从未蒙面的那位皇祖母?
下意识的轻声喃喃道:“皇……皇奶奶?”
而顾洵则看着画中的这个曾经周王朝最为最贵的皇后,长久的失神。
*
乙儿他们在客栈睡了一觉,第二天就神清气爽的出门了,由如欣带着重新在镇上购置了一些干粮。
只是刚出门,乙儿就奇怪的抬头看着天空愣了好一会。
“乙儿怎么了?今日天气很好,春风佛面很是舒服。”
“有雷雨。”是惊蛰未曾打的雷,都留在了谷雨吗?
如欣看不懂这些,但她知道乙儿说的总是对的,似懂非懂的点了点头,“好像是好久未曾下雨了,那我让童儿带上蓑衣和雨具。”
别看如欣也是一副没出过家门的样子,可比另外两人强多了,知道大部分东西的价格,也知道该买些什么放的久,甚至还价的时候把乙儿看的一愣一愣的。
“如欣你可真厉害。”乙儿真诚的夸赞道。
如欣却被夸得脸上红扑扑的,“乙儿你再这夸我,我得羞死了,这算什么厉害,与你比起来不过是不入眼的东西。”
“乙儿不会这些,如欣会的更厉害。”
小童赶紧把夸起对方就止不住的两人赶上了马车,他可是见过乙儿和他家大人互夸的场景,那可是能不带重复的夸上很久的!
“童儿,咱们这是去哪儿啊?不是说好了要等严柏艺他们吗?”
一上马车,童儿就飞快的驾着车出了城门,根本就没有要等严柏艺的样子。
“如欣你怎么也犯糊涂了,我这不就是为了避开他们吗,你难道真的觉得他们会这么好心与我们一同上路?别傻了,尤其是那姓严的,肯定是不怀好意,我们还是赶紧先走的好。”
“可是乙儿说今日有雷雨……”如欣隔了一会才应了一声,其实一路上相处下来,她也不觉得严柏艺是坏人了,刚刚还想着要给他们也骑马的人也备上蓑衣,怎么突然就要分头走了呢。
可童儿说的也没错,突然出现的陌生人,还是认识乙儿有意接近的,还是小心些为好。
乙儿对这些都没什么所谓,一同上路也好,分开走也没什么关系,反正命中注定,该来的总也躲不开。
故意为了避开他们,童儿没有过大路,选了一条小道飞快的往前驾着马车。
可是行了一段路,他就觉得有些不对劲了,明明青天白日的周围没有车马同行,却总感觉有什么声音一直在跟着他们。
回头看了好多次又都没看到什么,觉得是自己疑神疑鬼想太多,又继续的往前行。
直到前面的路口竟然有一块巨石拦了路,要不是他及时拉住缰绳,险些马车就要撞到石头上。
马驹剧烈的踏着前蹄,腾空扬起蹄子,马车上的如欣猛地撞到了脑袋,忍不住惊呼出声,“童儿你怎么驾的车啊!脑袋都要撞坏了!”
乙儿还是端坐在马车上,却敏锐的感觉到了不对劲,“小心,周围有马蹄声。”
话音刚刚落下,就听到周围的草丛里发出了窸窸窣窣的声音,童子刚刚安抚好的马驹好像也感觉到了危险,鼻孔中不停的再喷着气,马蹄在原地慌乱的乱踏。
“赶快回头,往来的方向走。”
童儿也感觉到不对了,拉着缰绳将马车掉了个头往回跑,就从路边冒出了七八个骑马的大汉,刚刚的声响就是他们过林间发出的。
如欣赶紧把乙儿推回了马车内,“是早上我们买干粮时路过的那家店的掌柜和伙计。”
定是他们长得白白净净,穿的又不赖,又是刚进城的陌生人,没有带护院打手在身边,才会被盯上了。
“小娘子们,还往哪儿去啊,从你们刚进城我们就盯上你们了,哥几个可是跟了你们一路了,功夫不负有心人,可算是让我们追上来了。”
“大哥,这小娘子可比飘香院的姑娘要水灵多了。”
说话的大汉眼神很是猥琐的在如欣身上上下的来回扫着,一边说着难听的话,一边还发出恶心的大笑。
“童儿,现在怎么办。”如欣强忍着心中的恶心,逼着自己镇定下来。
这里是荒郊野岭,也没有什么过路人,只能靠他们自己跑出去了,真到了不得已的时候,她也一定要让乙儿逃走。
童儿哪里还能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可惜他没有武艺傍身,若是严柏艺他们在那就好了,早知道就不来这么一茬了,若是乙儿真的出了事,他是万死都不足以谢罪的了。
眼看着他们前后的把马车给拦在了当中,童儿紧张的咽了咽口水,“几位好汉不过是为了求财,我们身上带的银两都给几位,还请放过我们。”
“钱财嘛,我们是肯定要的,但银子你们得留下,车上的小娘子也得留下!”
许是觉得他们一车女人和小孩,手无缚鸡之力的,尤其是你如欣一脸要哭出来的样子,很快就放松了警惕。
翻身从马山下来,双手插着腰,甚至还有人往马车一步步的逼近了过来,一副势在必得的样子。
没时间了,童儿一手握着缰绳一手紧紧的抓着马鞭,“抓紧了,不管出什么事都不要出来。”
话音一落下童儿就用力的将鞭子一抽,马驹发了疯的朝着一个空隙冲了过去。
同时乙儿将还没缓过神来的如欣一把拉进车内,为了防止她不小心被甩出去,紧紧的抱着如欣的身子,安抚的拍着她的后背,首先他们自己不能先慌了。
马儿快速的朝着一个大汉撞了过去,他们根本没有想到会出现这种情况,其中一人直接就被撞翻在地上,马儿从他的身上直接踏了过去,耳边还能听到马蹄踩压发出的骨头碎裂的声音。
就听到一声惨叫声响彻半空。
“老四!草!弟兄们赶紧操家伙骑马追,绝对不能让到嘴的鸭子就这么飞了!”
留下一人照顾被踏的大汉,其他人翻身上马追了过来。
如欣一直不停的说着不要怕不要怕,其实全身都随着马车晃动而发抖,握着乙儿的双手吓得冰凉,甚至比乙儿的手还要冷些。
“看你们往哪里跑!”
马车拖着这么一车人,到底是不如马儿跑的快,也不知道他们是超了哪里的近路,明明眼看着大路就在眼前,两个大汉从旁边的林间猛的蹿了出来,横在了路中间。
想要学着刚刚的方法一样直接朝着他们两人撞过去,不知他们从何处拿出了长棍朝着马肚子狠狠的敲打过去。
马驹根本就无处可躲,马腿一撇朝着前面的空地直直的跪了下去。
童儿没有抓住,直接从马车上翻滚了下去,瞬间就昏迷了过去,而车内的两人随着马儿跪下的动作,猛地撞上了门框。
尤其是乙儿因为护着如欣,后脑勺发出了啪的一声清脆的响声。
马车外,大汉发出了猥琐的大笑声,“不识相的臭娘们,看你们还往哪里跑!”
“那小子死了没?没死去给我弄醒,再把她们两给我抓出来,好好的给老四陪不是。若是老四伤筋断骨了,就让这小子也断上几根。”
她们在里面看不到外面的情况,一听到童儿昏迷了,马上就慌了。
还不等他们担心小童,就有一只粗糙的大手一把掀开了布帘,下流的眼睛死死的在他们身上来回的看着。
“细皮嫩肉的小妞儿,可不要等我来抓你们出来,我们哥几个可都是粗人,到时候弄伤了哪里我们可不敢保证!”
如欣咬着下唇,死死的将乙儿护在自己身下,她绝对不能让这些人碰乙儿一下。
“我们你们走,你们放了我妹妹和弟弟。”
大汉哈哈大笑起来,“我们可没有和你讨价还价,你以为你还能不跟我们走吗?”
带着手毛的粗糙大手用力的将如欣的手臂一抓,就将人往外一拖,根本就没有还手的力气。
饶是如欣胆子再怎么大,也瞬间破功,眼泪哗的流了下来,也不知是哪里来的勇气,趁着那人不注意,狠狠的朝着他的虎口用力的咬了下去。
“啊!臭娘们!你敢咬我!”
大汉的手掌上马上就鲜血直流,用力的一巴掌朝着如欣的脸挥了过去,如欣被摔在了地上,嘴角马上就有血流了下来,脸上一个巴掌印格外的醒目。
被咬的大汉手上被生生的咬了一大块血肉,失去了理智就要上前继续抽打如欣。
就听到一声带着鼻音稚嫩的声音,从马车里传了出来,“放开她。”
乙儿从马车内慢慢的走了出来,他们原只是远远的看到了有个漂亮的小娘子,都没有近距离的看到过乙儿的正脸。
这回才算是真正的看到了她的样子,忍不住惊艳的瞪大了眼睛,“原来里头还藏了个这么貌美的小娘子啊。”
如欣挣扎着要从地上爬起来,不行的乙儿,不许你们碰乙儿!
可刚刚胸口撞到了地面,全身都用不上力气,眼泪在眼眶中打转,乙儿快跑快跑啊。
他们所谓的大哥,丢下手中的木棍一脸下流的朝着马车走了过去,被身边的其他人给拦了拦,“大哥,小心有诈,这些娘们诡计多着呢。”
他朝着那小弟用力的敲了下脑袋,“这么柔柔弱弱的小娇娘,哪里来的诡计,而且那句话咋说来着,牡丹花下快活,做鬼也值了!”
所有人都发出了猥琐的大笑声。
可乙儿却像是充耳不闻般,呆呆的看着他们,慢吞吞一字一句的突出几个字,“你们怕吗?”
带头的大哥掏了掏耳朵,“怕什么?怕报应吗?我们也不是头一天干这个的了,若是真的有报应早就该有了,在这地界就连官府都拿我们没办法,我们就是天!”
“不是,是雷,你们怕吗?”说着还抬头看了一眼天空,晴空当头,一朵发着淡淡紫光的云朵就在他们的上头,都没人发现吗?
“哈哈哈,老三你听听这小娘子莫不是吓傻了吧,她在说什么?有雷?这青天白日的哪里来的雷?”
“老大,傻子也没事,只要长得好看会暖床就成了!”像是听到了什么有趣的东西,马上众人又发出了猥琐的笑声。
乙儿奇怪的喃喃了两句,暖床啊是什么意思,下次碰到叔父一定要记住问一问。
不过现在最关键的不是这个,而是眼前的这些鬼怪,人不可怕,真正可怕的是披着人皮的鬼怪。
“你真的不怕?”
“不怕!我还不知道有什么东西能让我陈老大怕过的!”
“那你敢上那棵树吗?”乙儿伸手指向路边一棵大树,这棵树是所有树木中最高的,却也不过比他们的人高出了半个,树上有朵不知名的白花。
“大哥,这小娘子是想要花呢,就是比咱们粗人有情趣!”
树虽然不高,可突然要上树摘花是怎么回事,他可没这个功夫,犹豫了一下还是朝着乙儿又走近了几步。
“原来,你怕了。”
“大哥,这娘子是笑话你呢!哈哈,咱们可不能给个小姑娘给瞧不起了。”
陈老大停住了往前的步子,朝着地上啐了一口痰,摘就摘!绝对不能被这个漂亮娘子给看低了。
“好,你等着,等我摘下来这花,看你还有什么话好说。”说着就真的朝着那棵大树走去,其他大汉还跟着起哄看起热闹来。
陈老大刚走到树下,就有水滴落在了他的头顶,抬头朝天上看去,原本晴朗的天空不知何时竟然乌云密布了起来。
耳边仿佛听到那稚嫩的声音,“是雷,你怕吗?”
切了一声,这种天气怎么可能会有雷呢,而且就算有,他也不怕!
朝着手掌吐了点口水,双手双脚抱住树干用力的往上一蹬,人已经跳上了大树的一半了。
“大哥好样的!”
不过一眨眼的功夫,他已经快到枝头了,又感觉到有水滴顺着头发落了下来,真的下雨了?陈老大晃了晃脑子,手掌往脸上一抹,心想都是凑巧吧,就快速的到了枝头。
大手一伸,手指就碰到了那朵白花。却没有人看到,在他背对的身后,一道亮眼的闪电从天际划过,仿若要将天地给撕裂开来。
手指往前一勾,陈老大就摘到了那朵漂亮的白花,露出了一个笑容。
稳稳的站在了大树的树杈中间,得意洋洋的伸长了,朝着乙儿挥舞着手中的白花。
“看,我摘到了,怎么样,现在还觉得我怕吗?”
“大哥好样的!”所有人兴奋的吹起了口哨。
而乙儿也朝着他咧开了嘴角,露出了一个笑容,伸手指了指天空,“你看。”
陈老大不疑有他,顺着她的手指朝天空看去,笑容瞬间凝固在了脸上,眼中露出了惊恐的神色,若是此时有人能看到,一定从他的瞳孔中看到了倒映着的电闪雷鸣!
只听一道震动天地的雷电朝着陈老大的方向劈了过去,还不等所有人反应过来,上一秒还在大笑的陈老大,已经被雷电给劈中了。
陈阿的耳边还回荡着雷电的声音,以及那个姑娘带着鼻音稚嫩的声音,“有雷,你们怕吗?”
陈老大还保持着刚刚伸长手臂的姿势,人已经烧焦了,至死他的眼睛都瞪得老大,不敢置信的看着天空。
瞬间所有人面对这样的巨变都傻眼了,尤其是刚刚在起哄的大汉,整个人都懵了,不敢相信眼前的景象,张大了嘴巴,凄惨了喊了一声大哥!
“是她!是她害死了大哥!别让他们跑了!杀了他们给大哥报仇!”
在另一个人的大叫声中,所有人都被惊醒的回过神来,眼睛充血的冲着马车要过来,又听到耳边炸开了一声巨雷。
一时之间没有人再敢向前一步,直到其中一人挥舞着手中的木棍朝着乙儿的马车冲了过去。
如欣不知从哪里来的力气,从地上爬了起来,飞扑上去抱住了那人的大腿,生生的让他停住了脚步。
那人已经红了眼,哪里还管是人是鬼,挥起手中的木棍,就朝着如欣的脑袋直直的要砸下去。
如欣闭上了眼睛死死的抱着他的腿,不管怎么样她都不会让人伤害乙儿的!
可想象中的重击没有落下来,她再睁开眼睛,严柏艺俊朗笔挺的侧脸就映入了眼中,他只手接住了那根木棍,带着一贯的笑意,低头看着如欣。
“你还好吗?”
如欣在昏迷之前眼中看到的就是严柏艺的一句关心,自此余生数十载,每当夜里辗转时,都会想起他此刻的神情和样貌。
等到如欣昏迷之后的下一刻,严柏艺就抬剑直插大汉的心窝,血溅了抱着他大腿的如欣一身。
“公子,这些人怎么办?”
严柏艺往后退了一步,刚好没有一滴血落在他的锦袍上,摸了摸鼻子扬起了一个笑,口中说出的却是毫不带感情的几个字:“一个不留。”
然后将地上的如欣一把捞起,路过小童的身边,另一只手顺手也将他拎了起来,轻松的把两人放在了车上。
身后是大汉们的惨叫声混着雷电的声音,他却像没事人一样笑得很是开心,居高临下的看着乙儿。
“乙儿姑娘果真是如传言的一般厉害,呼风唤雨雷电任你驱使,真是让我大开眼界。”
乙儿小心的把如欣和童儿扶进马车放好,才重新走到了马车前,认真的看着严柏艺,“没有人能做到驱使天象,是天告诉我的。”
严柏艺笑着点了点头,脸上的笑意却不及眼底,“我是个武人听不懂这些,既然没事那就好了,我们继续上路了吧。”
乙儿默默的从车里把如欣给他们买的蓑衣雨具递了过去,“是如欣准备的,本来出城前就该给你们。”
严柏艺看了一眼,抿着嘴笑着接了过来,此时的雷电已经停了,伴随着的惨叫声也同时戛然而止,他没有问为什么要雨具,却选择了相信。
“你们驾车的人已经受伤了,马儿也受了惊吓不能再继续用了,阿大将你的马换上去,你来驾车。”
阿大的身上也溅了不少的血,好在他穿的是黑衣服,看不大出来。
地上横七竖八的躺了一地的尸体,马车就从上面慢慢的碾了过去,一路上再没有遇到过什么危险。
一路无趣,严柏艺驾着枣红马与车内的乙儿闲聊着。
“你觉不觉得很是有趣,若不是你这小童非要避开我二人单独上路,你们也不会遇上这么吓人之事,你心中可是觉得委屈?”
“不会委屈,这都是命中注定,是躲不掉的。”如欣还没醒来,衣服是乙儿给她换了干净的,此时正趴在乙儿的腿上沉沉的睡着。
“你就这么相信命?若是当时我二人不是恰巧也选了那条路,正好碰上,你打算怎么办?还拿着雷电唬人?你只能骗得了那蠢蛋一次,剩下这么多人你一个小姑娘根本就不是对手。”
乙儿从马车的小窗探了出去,咧开嘴朝着严柏艺眨了眨眼睛,“不会的,我知道,你一直跟在我们身边。”
严柏艺驾马的手顿了顿,自嘲的一笑,原来他自以为已经隐藏的很好了,却还是没有瞒过她的眼睛。
但他还是有些不明白,双腿用力一夹,驾着马儿跟了上去。
“你是何时发现我们跟着的?”
“还没出城门之前,我看到了,马儿。”乙儿的眼睛看着的是他身下的枣红马。
严柏艺这才回忆了起来,那时候他将马拴在了树下,自己站在城墙上,没想到她竟然如此细心。
“那你怎么知道,我一定会跟上来的,又怎么知道我一定会救你呢。”
这次还不等乙儿开口,他又自言自语的接了下去,“我知道,你一定会说,因为你对我有所求吧,你上回说的很对,有所求之人并不可怕,因为我不敢也不能动你分毫。”
原来那次乙儿和如欣说的话,他竟然听到了。
然而乙儿去摇了摇头,“就算你无所求,也会出手的。”严柏艺愣了片刻,就听到她继续说道:“你很好。”
“那你就错了,我绝对不是什么好人,你要谢的是你自己,若是今日没有这天公作美的雷电,恐是此时躺在地上的就是你们了。”
“不会的,姜乙儿只认天命,只信自己看到的,绝对没有如果。”
这次严柏艺的真的拉住了缰绳,停了下来,竟然有人会说他很好?
家中所有人都当他是个混世魔王,还是头一次听到有人说他好的,终于也有一次是她说错的时候了。
他哪里是存了什么好心的,她肯定不知道,他早就看到了,一直远远的看到他们被围困的样子,看到了那群粗鄙之人是如何欺负他们的。
他在等,等着看这个传说中的高人到底有什么样的能力,终于如愿以偿的让他看到了,那惊人的一幕。
当然严柏艺不愿意承认,乙儿也不会说出来,在她与陈老大对峙之时,她就已经看到了,他坐在马上手握长剑,剑身早已出鞘。
接下去的一路就安静的多了,偶尔严柏艺会无聊找乙儿说说话,说是说话基本上都是严柏艺问乙儿回答。
这么一来一去,倒也和谐。
如欣和童儿昏睡了两日就相继的醒了过来,童儿还好,已经认命了,在严柏艺和危险中间,他宁可选择严柏艺!
而如欣就有些怪怪的了,比如说偶然会对着马车外发呆,还会经常走神甚至有时候说着话就突然脸红起来。
一开始乙儿还以为是她受了惊吓还没好,后来看她又活泼的很没什么问题,也就没有想太多。
如欣这是怎么了呢?
*
另一头皇宫里,小皇帝周以世自从知道画上的人是他的皇奶奶,就偷偷的让小兴子去查了几次,可好像宫里的所有人都对他这个皇祖母闭口不说。
周以世觉得很是奇怪,他从小宫中唯一的请人就是太皇太妃葛太妃。
他的母后也姓葛,是皇祖母的一个同族侄女,可惜父皇早逝,母后也早早的跟随父皇而去。
才会导致整个皇宫冷冷清清的,他连一个亲生的兄弟姐妹都没有,就算资质再差再不想做这个皇帝,也只能自强不息。
而对这个突然冒出来的漂亮皇奶奶,真的是非常的好奇了,难道他得去问皇祖母才行?
可不知道为什么,他总觉得皇祖母也不会告诉他答案,这反而加深了小皇帝,对于这个神秘的皇奶奶更多的好奇。
二王爷恭王有自己的封地,平时都在封地很少入京,长子周乾礼出生就被封为南平郡王,从小就作为小皇帝的伴读一直留在京中。
直到这日,周乾礼按照惯例进宫陪他读书之时,小皇帝趁着休息的时候,终于悄悄的问出了憋在心中很久的这件事。
“王兄,朕有件事憋在心中许久了想问问王兄。”
周乾礼长得和恭王爷没有半分相像,更像他的母亲恭王妃,是京中年轻的显贵之中最为阴柔俊美的,平日里也喜欢风花雪月,还曾被戏称是京中除了顾帝师之外的第一美男。
今年已经快满十八了,却几乎从未与自己的亲生父母生活在一起,从小独自在京中,也就养成了见人眼色说话的习惯。
从小与小皇帝相伴,也摸透了他的秉性。
“是何事让陛下如此困扰,说出来让臣听听,没准臣还真能替陛下出出主意。”
小皇帝激动的小碎步走到周乾礼身边,小声道:“不知王兄可听过皇爷爷的皇后,姜氏。”
周乾礼古怪的看着小皇帝,是谁在他面前又说了些奇怪的东西,他怎么会知道姜皇后。
小皇帝一看周乾礼的神色就知道问对人了,眼睛亮闪闪好奇的拉着周乾礼的手臂,“王兄你就告诉朕吧,朕让小兴子问了许多人,都没人知道的。”
周乾礼思考了一会,意味深长的看着小皇帝,“臣知道的也不多,只是以前听人提起过一二不知当不当讲。”
小皇帝马上坐直了身体,催促着周乾礼快些说,“当讲当讲。”
“那臣就将知道的一些说与陛下听,但陛下要答应臣,不好在他人面前提及知道此事。”
“好,君子一言驷马难追,若是有人问起来,朕都会当做从未听过此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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