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可不配知道。”
赵理的脸色犹如调色盘,时蓝时绿的。
青年,大名段朗,没有给他反驳的机会,右手将刀陡然抽出,直指三人,“可见是撒谎!赵家小姐分明未许人家。你却在其父身死之后,说她订亲于三水镇有名的痴儿,是何居心!”既然赵理打算站着自己亲戚的身份说事,那他就也胡邹他家大人是关系亲近的义兄,都是亲戚,这事分辨起来就容易多了。
他这一声暴呵,身后带来的人立即如同领命,将赵理夫妻连同李三三人团团围住。尤氏尖叫着要往丈夫身后钻,可是周围全是面容肃穆的持刀者,那刀闪着寒光,冷气逼人。尤氏眼尖地看到有一把刀的刀刃卷了,不由想到那不会是砍人骨砍的吧,腿软,竟有失禁之象。尤氏再阴毒很辣,那也都是妇人的手段。
这可是个人命不值钱的日子,谁会在乎多斩杀了几个平头老百姓呢。
李三多年来做米铺掌柜,见过的风雨浪头远非赵理一介酒色之徒和尤氏这个后宅妇人可比的。虽说他亦觉得哆嗦,但终究是欲望占据了上风,和段朗周旋起来,并不一味示弱,“吾儿与赵家小姐是娃娃亲,自小的亲事。不仅我知道,赵家的长辈也知道。吾儿三岁时,高烧三日不退,不若常人精明,却也是宽厚之人。赵崇先生知晓此事后,并不与我家退亲,守着婚书之诺,是真真正正的守诺之人,大义之人。我李家感恩,这些年也是多多约束吾儿,使其配得上赵家小姐和亲家的厚爱。赵崇先生生前如此大德,某怎能允许你们这些不知从何处来的不义之徒污蔑于他!”说着,竟声泪俱下。
众宾客见事情愈发焦灼,不欲多留,纷纷说家中有事,要先行离开。
“站着!一个都不许走!这件事情什么时候水落石出,什么时候放你们走!否则任你们这般听一个一知半解,赵家的名声就都毁了!”段朗一说,老仆阿袁立即指挥着杂忆们关上了大门。
众人无奈,只能留下来被迫看戏。
“你说赵家长辈。哼!谁不知道赵家长辈,就活着一个该死的,就是和你沆瀣一气的赵理!这件事情本就是你和她弄出来的,她如何能不向着你!”段朗此人虽为武将,却又文人的心细,可见他被派来不是没有道理的,一针见血指出了李三语言中的漏洞。
李三被堵得哑口无言,“哼,你要如此说,我亦无话可说。我本不善言辞,辩不过你这巧舌如簧之徒。只可惜我李赵两家的情谊,竟被你说得如此龌龊!”这是以退为进,倒显得大义凌然。不愧是执掌米行多年的老掌柜,若是旁人,倒也被他将住了。他此番如此理直气壮,一来是仗着赵家李家究竟是何交情,外人本就无从得知,还不是任他胡编乱造也拆穿不得。二来,赵家如今唯一的长辈赵理是他这一边的,有他作证,便是没有也有了三分。
赵理是被吓得彻底不敢说话了,只敢低着头点头如捣蒜以表示自己对李三的赞同和支持。
可这段朗也不是一般人,武能提枪上战场,文能朝堂辩群臣,“那好,婚书呢?”
这下轮到李三噎住了,真是百密一疏。原先他和赵理只道事情定然板上钉钉,一时竟忘了伪造婚书!千算万算谁能算到会会跑出来一个背景强势的拦路虎!
段朗露出得趣的表情,“哦,原来闹了半天,连婚书都没准备啊!”
李三被段朗逼得连连败退,狗急跳墙,胡乱攀咬起来,“你说你家什么大人是赵家小姐的义兄,我看你分明是胡邹!分明是不明身份之人!说不定是强盗!”
段朗的表情愈加戏谑,吹了一声马哨,“到别的地界办事,自然还是要清楚地头蛇。你说说,谁会打没准备的仗呢,”星目直直盯着李三,嘲笑的意味浓重,“蠢蛋才会。”
“开门!把人带进来!”
门打开,一个官服老头被从马背上带下来,分明是颠得不轻,脚一着地便大吐起来。
段朗是个混不吝的家伙,竟然还打趣那老头,“哎呦,看来郑县令您今日吃的不错啊。”
这官服老头,是三水镇所属的陵乡县的县令。已在任上干了有半辈子了,因本人庸碌,朝中又无人活动一二,故本以为自己要老死在这个位置上了。如今京城来了贵人,虽说贵人略略粗鲁了些,一见面刚报了家门就把他往马上撸了狂奔一个时辰,叫他老头吐得只觉得五脏六腑都祭了祖宗,除却这些小瑕疵,他还是觉得十分欣喜的。他打定主意定要好好表现,为自己即将结束的仕途再拼搏上最后一把。
赵理李三一听是县令,如见了土皇帝,先喊上了冤枉。
郑县令虽说对上段朗是谦卑和迅的下官,可他是这陵乡县名副其实的父母官,如何能不将这件事情掰扯清楚,还赵家小姐一个公道。
其实这件事情,要办来也是容易,虽说订婚不似真正成婚那般,要去府衙登记在册。但是一应婚事纳吉请期之礼,却也是有根可循。
今日这件事,说到底,之所以要掰扯得清清楚楚,是为了赵家令然的名声,姑娘家的闺誉是十分重要的事情,无论是对贵族女子还是平家女儿来说,那是一样珍贵的。所有的事情,一定要摆到明面上来说,掰扯清楚了,不至于将来被有心人拿出来作文章就可以了。这也就是段朗不许众宾客走的原因了。否则凭段朗的身份,大可直接把人带走而不费这许多事。
别说这个婚约根本就是别有用心编造出来的,便是真的有了婚约,那又如何,退掉就是了。所以今日无论如何,赵理和李三的如意算盘必将落空。义兄不忍义妹嫁一痴傻之人退婚,那也是情有可原的。
宾客们皆晓得赵家有了一个实力雄厚的靠山,靠山提留来了县令大人。大人会好好审查这这件事情。
郑县令亲自坐镇三水镇,将这件事情当作一个大案一般处理,摆出了十二分认真的架势来。到后来,婚约的痕迹丝毫没有查出来,倒是查出来李三的米铺低价购来沉迷,再高价充当新米售出,谋取其中的暴利。更有甚者,五年前的一桩失踪案,大量证据都将矛头指向了李三。三水镇民们这才想起来,失踪的那人也是一家米铺的掌柜的。一时间,但凡在西街米铺买过米的,但凡家中稍稍宽裕一些的,都要去他家大门口贡献一颗鸡蛋,虽然是以扔的方式。
如今的李三忙着应付米铺和杀人官司,已经忙得焦头烂额了。
赵理一家,笠辛本是打算收拾了一了百了的,但被赵令然给拦住了,赵崇在临死前的意思,还是放过他们。如果赵理再来蹦踏,那就是遗言之外的事了。
到这里为止,这件事情算是彻底了结清楚了。笠辛问段朗,说没看出来他还有这么个本事,字字句句如刀锋,逼得那本来占着上风的赵理李三节节败退,叫人清清楚楚知道这件事的真相究竟为何,而绝非以权压人。再祭出陵乡县令,既占理又显示出该有的强势,这般处理,实在是老练很辣,后生可畏。
段朗喝了一大口烧刀子,直觉喉咙里火辣辣的,“爽快!笠叔,这件事情我就是个执行者,真正策划的人在宫里焦头烂额呢。”
“是顾大人?”
“对啊,除了咱们这位闻名天下的大才子,还有谁能这么算无遗策啊。”
事情要从赵崇在预感到自己不久人世之时,派出信使送信如京说起。
当初赵崇派出的信使,便是笠辛。笠辛知道自家小姐的境况不妙,日夜不敢耽搁,终于抵京。信呈入顾府之后,却被告知要留府等待。
顾府虽是新贵,府中却守卫森严,高手如云,他竟根本出不去。更重要的是,他担心顾家有人观察他,赵崇这样的平民百姓身边有这样的高手,并不是一件正常的事情。多重顾虑之下,笠辛在顾府煎熬半月后被告知,可以前往三水镇了。
如此,他便在马队里见到了段朗。段朗只告诉他,什么都不用做,只需带路就好,其余的所有,顾府已经安排妥当。
原来,顾府收到信的当天夜里,便派人连夜赶往三水镇,调查那里的情况。笠辛送入京城的那封信里,并没有写进多少情况,只道是赵崇时日无多,孤女无可托付,请求看护。顾大人才是那个不打无准备仗的人,他直觉赵崇的话里有隐忧,而派出去的人送回来的消息,也的确是如此。赵家孤女的情况不妙。
他细细推敲了每个人物,和这件事的所有本质和细节,甚至赵理李三可能发难的点都细细跟段朗讲了,这才有了段朗今日的大杀四方。
笠辛感叹道,“于千里之外,半月之前,凭借只言片语便可推敲出这些。不愧是陛下钦点的探花郎。哦对了,他是哪一年中的探花?”
“宝庆二年文氏探花郎,顾氏郎君,顾月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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