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日清晨, 穿云山庄迎来了一位不速之客。
一位……
不能拒之门外的……
不速之客。
顾月承顾大人, 穿着朝服, 戴着官帽, 手里还揣着一会儿要呈给皇上的奏章, 雄踞在穿云山庄主楼的正厅里。
不是沐休的日子, 这位大人不赶着去宫里上早朝, 却来这穿云山庄,实在奇哉怪矣。
顾月承悠闲地喝着茶。
悠闲地……
每喝一口茶,就望三眼门口。
此时的顾大人, 和方才急急叩门的顾大人,判若两人。
国朝上朝本来就早。顾月承今日来得,更是比早……
还早。
天都没亮。
韩泰夫妇着急赶来, 步履生风。
“子清, 可是出什么事了?!”韩泰刚踏进门槛,便急着问道。
“耘台兄, 如此清晨打扰, 实乃子清之过也。”
韩泰本就不用上朝, 怕在家里, 从不起得这么早。今日自己真是扰人清梦了。
还是谢氏身为女子, 心也细些。
他们夫妻昨日才与顾月承见过面,说了那赵小姐的婚事, 今日清晨顾月承就找上门。
“可是和赵小姐有关系?”
顾月承对于陡然被人猜出心思这件事情,十分不适应。
想他在朝堂上, 向来以少年老成著称, 旁人要猜透他的心思极难。
顾月承暗暗道,看来这位嫂夫人也是妙人,与耘台兄当真极为般配。
“是,和她有关。关于她的婚事,我们需要谈一谈。
昨日将家妹的婚事拜托给两位。晚上子清思索后,还是觉得家妹的婚事,子清另有成算。”
顾月承答得镇定,实则内里羞涩。
他都已经暗戳戳地打算好了。
这个成算要……
落到自己身上!
其实按照顾月承的意思,这件事情可以憋在他心里,好好酝酿发酵一阵子。
主要是让他适应一下这种甜如蜜的感觉。
可白日里托了韩泰夫妻给师妹找婆家,所以他们这里,无论如何,也是要有个交代的。
谢氏的心陡然一沉。
昨天和那赵小姐的相谈,她便知道,这是一个虽然表面看着活泼开朗,实则内里一肚子苦水没处诉说的苦命姑娘。
而更要命的是,这个苦命的姑娘有着招摇的美貌。
顾月承如今连给那赵小姐找婆家都不愿意了,难道是要将这姑娘……
“顾大人,赵小姐是个好姑娘。”
思及此,谢氏急急道。
“我……晓得。”
顾月承表示,自己当然知道她的好。
虽然仔细想一想,那家伙到底好在哪里呢究竟……
但!
想一想那家伙也没有什么特别大的缺点呀!
除了泼皮了一些……
不服管教了一些……
吃得多了一些……
也没有什么其他的缺点呀!
所以优点就是……
她的缺点是他全部可以接受的!
算起来那都是可爱的小雀斑!
顾月承说话时微微的迟疑,落在谢氏眼里,就成了听了家里那个宠妾的话,所以色令智昏地打定主意要对不起恩师之女,所以心里稍稍有些愧疚的模样。
这个禽兽!
谢氏在心里狠狠地骂。
亏这顾月承还是朝中重臣,竟如此忘恩负义!
“赵小姐这么娴静的闺中小姐,不该颠沛流离。”
谢氏使劲点他,她测顾给承是不是打算将赵令然送给谁去。
“谁?”
顾月承下意识地就发问。
那个……
娴静的……
赵姓小姐……
谁啊?
谢氏都气笑了,“顾大人说是谁,自然是你的义妹赵姑娘了。”
一锤定音的,顾月承在谢氏心里,往后就是个叫妇人迷住的忘恩负义之徒。
跟她这儿都演上了!还谁!
顾月承只是一下没反应过来。
因为就像男人是女人的反义词一样,而娴静很显然也是师妹的反义词。
“其实赵小姐不是我的义妹,是师妹,之前是有打算结成,但还没有……”
顾月承觉得这件事情很有必要解释一下。义妹份同亲妹,那可是不能通婚的。
这也是顾月承在坍塌的文鸳阁前拥抱赵令然的时候,心中闪过的第一个念头。
感谢师妹的任性与顽皮!
感谢她……
哪怕结义姐弟也不结义兄妹的坚定觉悟!
谢氏为“可怜的赵小姐”掬一把泪水,原来连义妹的名分都没做实,如今要被随手送人人,连冤都没发喊。
韩泰对这件事情不是很清楚。
他只是觉得自己的妻子和顾月承……
似乎……
在说一件事……
还似乎……
两个人都在对着空气各抒己见……
是不是在他们眼里,对方都是仅仅比空气浑浊具象一些的……
屁?
顾月承还要去上朝,不能再多留。
临走前,谢氏如下了决心,“顾大人若实在不方便,赵小姐的婚事我依旧愿意助她一臂之力。实在不行……”
谢氏也是个热心人,她实在怜惜那样一个美貌又乖巧的闺中女孩子。
谢氏想说她可认赵令然做义妹,可又想到,这不是简单他一个人的事情,事关家族,她也不能随意做主。
“嫂夫人多虑了,子清无甚不方便的。”
方便!
非常方便!
师妹的事如何能不方便……
就这样,顾月承和韩太太谢氏牛头不对马嘴的,完成了他们以为的对话。
顾月承意气风发地去上朝了。
**
天慢慢亮了。
直笔居里一片安静。
赵令然睡得昏沉。
偶然间……
她被扇醒了。
“谁!谁扇我巴掌!”她气得破口大骂。
时运不顺起来,这日子真是没法说。
睡着睡着说不定就屁股着火了……
还说不定顾大人就变异了……
在梦里打个架都要被人撬后门!掰手指!
她生气得发现自己的脸上……
四仰八叉地……
十分嚣张地……
坐了一本书……
她坐起身来,身上的被子慢慢滑落,露出她曼妙的胴、体来。
定她的黑葡萄大眼睛,龙精虎猛地一看。
忍不住读出来。
《女叉叉生之权叉宠叉》。
……
好吧……
那上面不是叉……
也不是圈……
只是这家伙……
不太识字……
赵令然怒气冲冲摔了这本书。
“格老子的顾月承,羞辱我!”
顾月承那个阴测测的人,一定是知道了自己在承庆侯府进学的时候是混日子的,大字压根……不能认全。
不是大字不识几个绝对不是!
这个很有必要解释清楚!
只是不能全部认得……
而已!
赵令然捏着这本书,左瞧瞧右瞅瞅的。
给塞到了书桌底下垫桌脚。
但……
书桌本身是平的……
于是一角垫了一本书之后……
就不平了……
这家伙本着艰苦朴素的精神,不辞辛劳地又找来了几本她觉得好看的花册子,又垫了三边。
劳动的感觉……
自食其力的感觉……
好踏实哦。
今天不是普通的一天。
今天是赵令然死里逃生活下来的第一天。
第一天!
好歹干些事情纪念一下。
而后赵令然惊喜地发现,顾月承把她的禁足令给解了。
赵令然以为顾月承是为了安慰她昨天差点被烧焦。
而事实是这样的。
当然不否认这可能是一个原因。
但最主要的原因是……
顾月承发现自己不用再教导师妹了。
之前教导师妹,教她德行,引她向上向善,是为了给师妹找个清贵读书人家做归宿。
如今,已经不需要找别的婆家了。
那自然就没有了总是拘着她的必要了。
赵令然站在顾府的门外,呼吸着自由的空气。
身后很着一溜的顾府家丁。
还有贼眉鼠眼的大花小朵。
贼眉鼠眼……
是赵令然说的。
赵令然可不愿意后面跟着人了。
十分影响她……
神龙摆尾!
并策马奔腾!
赵令然摆尾摆到了南城去。
南城有最好的曲坊。
赵令然表示她完全不懂曲。
但不重要……
她就觉得听曲的时候,下面的人,时而皱眉,时而嘴里啧啧作响的样子……
显得……
十分懂行!
赵令然转悠了一圈,选中了装饰最华丽的一家。
白日里这类迎来送往的生意十分清淡。
长袖坊。
大楚是民风开放的国家。
由男客陪着的女客,也是允许进里头听曲的。
但还没见过闺中美貌小姑娘独自前来听曲的。
而且那气势……
摆得跟个大爷似的!
满身的王霸之气!
托福于赵令然过人的美貌,守门的人回过神来的时候,赵令然已经进去了。
顾家的人也进去了。
浩浩荡荡跟西天取经似的。
“周姑娘!周姑娘!”
一个身影,啪嗒啪嗒从里面跑出来。
十分没有眼色的冲着赵令然喊着周姑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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