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为什么不让我看呢?”晚间, 和陈泽昇一起在督主府花园散步的时候, 温念忍不住问。
陈泽昇:“你看了会害怕的。我当时更想让你离开。”而不是只捂着温念的眼睛。他站队了太子, 就不能在太子点名他夫妻二人的时候, 公然打太子的脸。否则太子以后很难立起来。
“但是我想看。”温念小声说。
“你不怕吗?”陈泽昇低头看温念。
“我害怕。”事实上, 温念今天只听声音就怕的不行了, 可是, 她说:“可是,那是你熟悉的东西啊。我希望我熟知你熟悉的东西。”她隐隐猜到了陈泽昇一直以来的差事,大约和刑罚有关。她希望自己克服恐惧, 从任何角度接受并喜欢陈泽昇这个人。
“不用看。以后我慢慢就该忘了。”陈泽昇一直没放开温念的手,调转脚步回珑玥阁。他说的这句话莫名其妙,温念没有理解陈泽昇的意思, 她还想问, 却被陈泽昇塞到她手里的安神茶吸引了注意力。
她喝了一杯,陈泽昇又给她续了一杯。慢慢的, 她就想到别的事情去了。
“太子给皇上定谥号, 隐瞒皇后娘娘死因, 我都理解了, 可是, 他为什么要告诉所有人,贵妃娘娘不幸葬身火海。”温念端着安神茶慢慢喝, 朝陈泽昇提出心里的疑惑,“贵妃娘娘有罪人尽皆知, 即使太子处置了她, 也没必要藏着掖着吧?”
陈泽昇靠在软枕上看书,闻言将视线移到温念身上,道:“皇上当时没赐死贵妃,所以即使皇上令太子全权处置贵妃,太子也不能杀死贵妃。”
“……我不懂。”温念摇头。
“简单说,”陈泽昇解释,“皇帝在时,太子杀了贵妃也没什么。皇帝不在了,贵妃成了皇上的旧人,他就不好动了,只能让贵妃娘娘‘不小心’离世。”
“哦。”温念似懂非懂地点头,她叹气,“宫里的事情总是这么复杂。”
太子登基的日子近在眼前,陈泽昇准备了一个龙纹玉佩,盒子随手放在茶几上。温念取了打开看,“这是要给太子的?”
龙纹玉佩,能用的只剩下马上就要登基的太子了。
“嗯。登基大典之后还有个晚宴,朝臣要献礼。”陈泽昇说。他这个玉佩是皇帝以前赐给他的,现在把它送回给太子也好。
温念翻来覆去看了一会儿,道:“这个有点小,要不再加一个床屏吧。杨绣娘送了一扇床屏给我,双面绣,一面绣的是吉祥如意,另一面是梅兰竹菊四君子。”她在温家养成的习惯,送给别人的礼一定要大,要阔气。双面绣如今基本找不到,献到宫里的贡品里也没有,很合适了。
陈泽昇见过温念说的那扇屏风,他想起杨绣娘充满熟悉感的面容,犹豫了一会儿,道:“好。”
与此同时,他抬手替温念倒了第三杯安神茶,温念嘟嘟囔囔的:“我喝了两杯,再喝晚上要起夜了。”
“多喝一点,不然晚上会做噩梦。”陈泽昇劝道。
温念蹙着眉,一口气灌完第三杯,道:“不行了不行了,再喝肚子里的茶要溢出来了。”
陈泽昇没再勉强她。
然而,喝了三大杯安神茶的温念还是做噩梦了,在梦里她其实没看见什么,只是在一片黑暗中一直有人在尖叫,血腥味一会有一会儿没有,她隐约知道是梦,是她自己想象出来的,但她还是怕,挣扎着从睡梦中醒过来,惊出一身冷汗。
身旁躺着的陈泽昇让温念安心不少,她蠕动身体,往陈泽昇那边靠了靠。不知道是不是她弄出来的动静吵醒了陈泽昇,陈泽昇微微睁眼,长手抱着她的腰微微用力,把她拉进了他的被窝里。
同衾是一件非常令人害羞的事情,温念顿时红了脸,嘴上说:“守孝呢。”身体却很诚实地往陈泽昇怀里靠了靠。
当然,他们并没有干出实际出格的事情。陈泽昇用棉帕帮温念擦干背上的冷汗,轻轻拍她的背哄她入眠:“睡吧,别怕,我在呢。”
有陈泽昇抱着,温念勉勉强强入睡了,但一直睡不安稳,迷迷糊糊的,她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到底有没有睡着。因此,第二天早上,她起床的时候困得不行,频频捂嘴呵欠,而且气色也不好。
温念用脂粉薄薄盖了一层,涂上唇脂,也没让自己的气色看起来有多好。今天是太子登基的大日子,这样的脸色实在不讨喜。
她在小乔的帮助下穿上一品诰命服,坐在妆镜前纠结自己的脸色问题。陈泽昇安慰她:“不用太担心,到时候人多,大家的眼睛都在新皇身上,不会注意你的小问题的。”
温念点点头,总算放弃了纠结脸色问题。
就像陈泽昇说的那样,新皇登基,所有人的目光都聚集在新皇身上了,新皇注意力全在不要出错和君临天下上头,并没有人注意到人群中的温念脸色不佳。
新皇坐到皇位上,受众人跪拜:“臣等拜见皇上,皇上千岁千岁千千岁。”
“平身。”新皇略微颔首,脸上带着和善的笑意。他示意贴身太监宣读圣旨。
新皇的贴身太监是杨家一直伺候着他的那个,从买来开始就是太监,想来就是为了今天考虑的,这太监和正统的宫里太监不同,他净身时净的是子孙袋,因此声音尖利且娘气。
太监宣读的第一份圣旨是追封端文皇后为孝慈端文皇太后,然后是加封宗室亲王,紧接着的这份圣旨在人们心里惊起了惊涛骇浪——
陈泽昇的身份在这份圣旨中得到了正名。
圣旨里说,陈泽昇本来是太后母族杨家家主的嫡长子,忠心护主,与年幼的太子互换身份,可以说是救了当时还是太子的新皇一命。后来得龙气护佑侥幸活了下来,又忍辱负重伪装成太监,多年来为先皇办事、为百姓谋福、为新皇归位铺路,有着天大的功劳,允许他继续使用泽昇这个名字,赐国姓陈,并封为承恩公。
新皇很聪明,用一张圣旨牢牢把陈泽昇绑在了他的船上。温念挺诧异的,她以为新帝会封杨家家主做承恩公,但新帝却越过了杨家家主,直接册封陈泽昇。
不过在后面的圣旨里,温念就知道新帝的意图了。西厂督主换人了,不再是陈泽昇,而是一个从来没有听过姓名的人。
虽然陈泽昇恢复身份以后就不适合西厂督主的位置了,虽然新皇给陈泽昇安排了别的差事,还封陈泽昇做承恩公,可温念依然莫名为陈泽昇感到不忿。
凭什么呢,陈泽昇帮新皇那么多,为他扫除一切障碍,接他回京,顶着压力力挺他登基,甚至因此受伤了。新皇却轻飘飘的夺走了陈泽昇经营多年的势力,让他从头再来。
登基大典后,人人都在讨论新皇连发的四十九道圣旨,见到陈泽昇只有恭喜的话,都说他守得云开见月明,称赞他功劳。
温念觉得,他们都没有想过,陈泽昇得到的不仅比不上他付出的,而且远远补偿不了陈泽昇失去的,“他太过分了,那可是你苦心经营的。”
明明温念没有点名道姓,但陈泽昇就是知道她说的是谁,他拍拍温念的手,对她说:“随他。西厂那个损阴德的差事我不想要,谁稀罕谁拿去便是。”
陈泽昇说的是真心话。他接手西厂本来就是为了往上爬迫不得已的举动,他深深厌恶着身为督主时为先帝所做的绝大部分事情。
不论新皇是否因为忌惮他在西厂的影响力而令人取代他,他都不介意。
“但是,这太让人寒心了。”温念说。
陈泽昇颇有深意地说:“他是皇帝啊。”
从古及今,没有哪一个皇帝不是疑心病甚重的,只要坐上了这个位置,他们就会下意识防备所有人。在根基根基不稳的时候,做出任何举措都在情理之中。
况且,新皇有没有后招还未可知,不必急着下结论,可以再等等看。
“……”温念叹气,觉得陈泽昇傻得令人心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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