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子过得飞快, 眨眼就到了秋天。
温府突然来了人, 要请温念和陈泽昇回娘家一趟, “三姑奶奶和三姑爷回来了!老爷和夫人请您和四姑爷回去一起吃顿饭!”
温念放下手里修花的剪刀, 反问来人:“你说谁回来了?”
并非温念没有听清楚, 之前江南才来了信件说温愈有了身孕, 今年不会进京了。但是现在又说她回来了, 难免让人迷惑。
“三姑奶奶和三姑爷——您的双胞胎姐姐和江南姐夫,回来了!”仆人强调。
“我知道了,你先回去复命。迟点等你们家姑爷回来了, 我们再一道过去。”温念蹙着眉头把仆人打发回去,怎么也想不明白温愈这个时候进京的理由。
小乔同样不解,小声道:“算算日子, 四姑娘肚子应该有六七个月了吧, 受得住这一路的颠簸吗?”
温念到底心软,抠着衣袖沉吟了会儿, 拍板决定道:“我先赶回去看看吧。”
她站起身三两步跨到门口, 问殷喜:“相公大概多久回来?”
陈泽昇一早出去办事了, 殷喜抬头看看日头, 道:“说不准。没事耽搁的话就是这个点回来了。”
“我娘家来人了, 还不知道是有何事,我先回去看看, 等相公回来了让他直接过来……”温念一边往外走一边吩咐殷喜,结果就在门口迎面撞上了外出归来的陈泽昇, 她顿住脚步, 唤道:“相公。”
“娘子。”陈泽昇在门口见到温念挺意外的,瞧她行迹匆匆的模样,于是问她:“你急着出门去哪儿?”
陈泽昇回来了,那当然要一起过去,温念三言两语解释清楚整件事情,然后道:“我担心他们突然进京是不是有急事,就打算先过去看看。”
“那就走吧。”陈泽昇转身和温念一起去温府。
温父温母着人在门口候着他们,那仆人见了他们两个来了立刻笑容满面地引路:“老爷夫人和三姑奶奶、姑爷都在花厅里。”
花厅的气氛却不好。
温愈趴在温母怀里呜呜地哭泣,温父黑着脸坐在另一侧,江南表哥在下首喝茶掩饰尴尬。温念和陈泽昇就是在这样的情形下闯了进去。
温念站在花厅中央,打量每个人各异的神态,勾唇试图缓和气氛:“怎么了?”
“……”见到有其他人来,江南表哥不仅没有松一口气,反而更加低头举杯把脸遮得严严实实。
见状,温念唇角笑容渐渐消失,问道:“信里面不是都好好的嘛,怎么阿念哭成这样?”
“……”所有人都不说话,索性是自己家中,没有自在不自在之分,温念拉着陈泽昇坐到另一侧安静等着后文。
温愈断断续续哭了半柱香的时间,渐渐平静下来之后,温母柔声问她:“你说孩子流了,还说都是你表哥的错。这到底是怎么没的?总要有个原因吧?”
温念了然,原来是怀的孩子没了。
“咳……”江南表哥咳了一声,“表妹被府里不长眼的下人冲撞,滑了一跤,孩子就……”
“你说谎!”温愈嘴唇都是抖的,她对温母告状:“根本就不是他说的那么简单。我刚怀了孩子,姨母就给了两个漂亮丫头说要替我分忧,他竟然也不拒绝。”
温愈怀着满满美好幸福的幻想嫁去江南,一开始确实如她所想是好的,丈夫有才有貌,婆母慈和,待她就跟亲女儿一样好,而且她肚子争气,成婚数月就有了喜讯。
可她怀了孕之后事情就不一样了。身为婆母的姨母隔天就当着她的面拉出两个漂亮丫环塞给丈夫,话里话外敲打她要贤惠包容,要为他们家开枝散叶考虑。更重要的是,丈夫竟然没有拒绝,一边说着长者赐不敢赐一边迫不及待领着两个丫环回了院子,还安置在书房服侍。
温愈如何咽的下这口气。越想越委屈,越想越气的她跟丈夫吵了一架。她气婆婆丈夫不体惜她,却不知丈夫也气她不识大体无理取闹,当晚就宠幸了两个丫环的其中一个。
“他把那两个丫环宠得不知天高地厚,嘚瑟到我跟前来了,我问她们话的时候她们竟然敢和我起争执,还动手推了我。孩子……孩子就没了……”温愈说到伤心处,捂着脸呜呜的哭泣。
温愈说的都是事实,确实是江南表哥做的不厚道,江南表哥并不推卸,只是脸色非常不好:“是小婿没有管束好家中下人,孩子没了小婿心中的悲痛绝不比表妹少上一分,只是错已铸成,小婿只能保证日后绝不会再出现这种问题……”
尽管江南表哥认错态度十分诚恳,但温父仍然认为需要有一场男人间的谈话,他起身道:“我们到书房详谈。”同时,他让花厅里的几个人都散了:“都回各自院子歇歇,晚膳时分我们一家子再叙旧。”
大家长发了话自然就要遵守。温念看了眼温愈欲言又止,可想到温愈对她的冷心冷情,她最终闭紧嘴巴和陈泽昇率先离开了花厅——
她记着两人从小一起长大的姐妹情分,但也记着温愈推她入“火坑”时的绝情。这让她对温愈的感官非常复杂。
回到留香院,温念硬了一炷香不到的心又软了,她杵在离闻香院最近的那扇墙边上,心里全都是对温愈的担忧。陈泽昇走到了温念身后,手搭在她的肩上,道:“你要是担心她,就过去看看她吧。”
“算了,江南表哥马上要回来了,我过去不方便。”温念盯着墙壁,用很平静的语气说着,仿佛她心里的纠结从来不存在般。
她不愿意过去,陈泽昇便就陪她在墙边沉默地站着。
一墙之隔的闻香院中,温愈兴许是坐在院子里的石桌边上,因为和留香院靠得近,所以温念能听见温愈小小的啜泣声,也能听见江南表哥回到院子里时发出的响声。
江南表哥和温愈发生了交谈:“你怎么还在哭。别哭了,哭多了对眼睛不好。”
“要你管我。”温愈拒绝了江南表哥的关心,嗔怪他:“我哭还不是因为你对我不好。”
江南表哥:“道歉我也道了,那两个冒犯你的丫环我也发卖了,你说孩子没了伤心,想进京城散心,我立刻就陪你来了,你还想怎么样?”
“……”温愈不说话了,只小声地啜泣。
“……”江南表哥沉默片刻,大概心有不满,开口道:“来之前说的好好的——我保证以后一辈子对你好,你就不把这件事情闹到岳父岳母面前惹他们心烦。结果呢,你刚到便哭,还当着姐妹、同袍的面倒豆子似的揭我的短,你这样让我很难过。”
“你难过,我便不难过吗?”温愈语气很冲,似乎不耐烦和江南表哥继续说下去,温念猜测她起身进了房间,因为之后很长一段时间都没有了交谈声,也没了温愈的啜泣声。
温念忍不住叹气,轻声道:“闹成这个样子,江南表哥非良人啊……”
陈泽昇搭在温念肩膀上的手微微用力,示意她隔墙有耳进房间说话。而后道:“说实话,他们两的矛盾并非单方面造成的。”
陈泽昇命殷喜调查过温念和温愈,因此恰巧了解江南发生的事情的详细。他已经知道姐妹俩换嫁的事情,也清楚江南来的男人才是温念原定的丈夫。按照常理,他应该任由温念误会江南表哥,但他有其他的思量。
所以陈泽昇少见地八卦了一回:“从你妹妹的话语当中不难看出,造成他们夫妻矛盾的源头是你向来慈和的姨母一反常态在她怀孕的时候赐下通房给她丈夫。其实并不是你姨母变了,而是因为苦衷。”
他抬手指了指头顶,继续道:“你妹妹头顶压着婆母,她婆母头上同样压着婆母。”
温念瞅了他一眼,“所以姨母赐通房的行为是迫不得已。表哥接下通房也是迫不得已。”长者赐不敢辞的道理她懂,“但是他不该放任通房恃宠而骄。”
陈泽昇说:“其实没有的事。你妹妹想推人家,人躲了下,她便摔了。后来的事情便如他们方才所说了,你表哥家做出补偿,协商和平解决。你妹妹同意了。”也因此他知道这件事却从来没有和温念提及。
温念闻言陷入了沉默,那确实是温愈会做出来的事情。
“不要想太多。他们夫妻间的问题让他们自己解决,你掺和进去反而会把问题复杂化。”这就是陈泽昇主动谈论此事的目的了。
温念点点头,抠着衣袖应承道:“好。”
晚膳时分,众人再度在花厅中聚首。每个人脸上都挂了笑意,从神情上已经辩不出下午的不愉快了。
“都坐。”温父道,“你们大哥二哥出远门跑商了,今晚就我们几个吃,不必等他们。”
温念和温愈毗邻而坐,吃得差不多了,温愈悄悄扯温念的衣袖,道:“阿……阿愈,我们去我院子里说说话么?”
“你不用休息一下么?”温念没有与温愈交谈的欲望,而且温愈的眼底青黑,看着就非常需要休息。
“我可以迟一点休息。”温愈只想纾解心中苦闷,在她看来,温念和她是一样的。她把声音放得很轻,问温念:“还是说你生我的气,连和我叙旧都不愿意了?”
温念下意识去看温父温母,见他们没听见才安下心,“没有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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