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页 女生 古装言情 快,扶我起来,小爷还能撩

  “哥。”茶馆外头旌旗帏动, 茶馆里面的薛平川直立如山, 他定定地看着薛平阳, “大哥!”

  薛平阳敛眉, 看了眼天色, 这是个响晴天, 青天白日, 天气晴朗得厉害。

  弟弟是真的还活着。

  几番踌躇之后,薛平阳还是未敢上前。

  他平生第一次感觉到了困顿。

  他一直在盯着薛平川的眼睛看,薛平川那双眸子里之前总是装满了对他的信赖, 干净到不像是一个吃过苦、受过罪、见过这世间种种不公、曾经被人踩在脚底下的下贱命,更像是一个富家子。

  曾经的时候,他是愿意帮着自己的弟弟挡住风霜的。

  可是他信命。

  命数既说他与薛平川最后只会是煮豆燃豆萁, 那他只要做赢的那个。

  他年幼的时候, 见过卖女求荣的人,也见过为了十几钱的赌资就将儿子典给馆子的人, 这世道, 人都是为了自己活着, 他这样做, 虽不值得称道, 但是也没有错啊……

  薛平阳终究是先开了口:“莫要再唤我大哥。”

  该知道的薛平川恐怕已经知道,他已经担不起他的这一声“哥”了!

  薛平川脸上没有露出过多的神色, 他的眼里没有以前看见薛平阳的欣喜,也没有没有恨意, 看着薛平阳的目光像是一潭死水, 平静说道:“只是最后再唤您一声大哥。”

  他继续道:“这次来,是来送大哥一程。”

  薛平阳的身子猛然凝住。

  他愣愣地看着薛平川,皱着眉,沙哑着嗓子,指尖暗自捻起了药末。

  薛平川对薛平阳知根知底,见他的小动作,心寒地扯动了一下嘴角:“七皇子的人还在追逐于你,他们朝着西北方向去了,你莫要再往那里去,我在这里送你一次,今生在此别过。”

  薛平阳指尖的力道消散了去。

  他抿唇,怔怔地站了一会儿,半晌之后叹了一口气:“这次的事,我……是不得已而为之。”

  “不用在多说了。”薛平川打断了他的话。

  在大哥那里,他自己的命比他这个弟弟更重要。

  可是他却觉得为了大哥送命也值得啊……

  若是没有大哥,他早些年早就饿死、冻死、被人打死了,怎么可能活到现在?

  若是大哥一开始就告诉他,说是要让他代他去死,他也是愿意的。

  可是大哥却是欺他瞒他,一边告诉他没有威胁一边将他往火坑里推……

  好生心寒。

  “你走吧。”他别开眼说道。

  太阳真毒,晃得他眼疼。

  薛平阳的手越握越紧,不发一言,良久之后,终是退后两步,翻身上马。

  马蹄踏出去有十几步,他回首,看着薛平川仍站在原处看他,心中不知为何一震,长叹了一声。

  薛平阳往东南的方向去了。

  而薛平川的身后出现一人。

  唐尧走到薛平川身边,伸手扣住了他的肩头:“当真要让他走?”

  自认清了薛平川才是吴道悔之后,有些事情唐尧慢慢想想,也就想通了。

  前世夺位之争,七皇子没有掰过太子,薛平阳遭受牵连,那时候的薛平阳,怕是也是用了一招偷梁换柱,让薛平川代他受了罪。

  而前世没有他救下薛平川,薛平川虽然活了,可惜身子受损,只是靠着心里想要复仇的一股子劲儿仍在苟活。

  所以那时候吴道悔才会经常让人去桐城打探消息。

  至于吴道悔对程祈宁的厌恶……

  许是吴道悔知道自己大哥对程祈宁藏着的心思,在被自己的大哥利用抛弃之后,恨着薛平阳,也将程祈宁一道恨上了。

  “我放过他。”薛平川垂眸说道。

  他的身子还在微微颤着。

  对于薛平川来说,接受自己的大哥想要害他保全自己的事实,很难。

  薛平川掀起眼皮看了眼薛平阳消失的方向:“这次我放过他,只是我再也不会把他当做自己的大哥了。”

  唐尧顺着薛平川的方向往东南看,嘴角冷漠地扯动了两下。

  他知道薛平川将七皇子往西北追薛平阳的消息告诉了薛平阳,可是这消息,薛平川怎么就能自信是对的呢?

  薛平阳最后会怎样,还得看他自己的造化。

  薛平川半晌之后平复了许多,他对唐尧说道:“世子这次救了薛某,薛某愿一生在世子身边效力。”

  唐尧眯了眯眼,摩挲着手指,却轻轻摇了摇头。

  吴道悔当初算是他的左右手,做事得力得很,只是他想明白了前世的事情,知道吴道悔前世心里埋着的对程祈宁的恨,再将吴道悔留在身边,他的心里膈应。

  他唐尧没了吴道悔可以,但是没了程祈宁不行。

  他不想留着薛平川。

  “你回家乡去吧。”唐尧说道。

  ……

  宫变如同唐尧前世记忆一般,发生在这年的冬天。

  七皇子拥兵闯入皇城,与太子兵刃相接,而大楚皇帝已病至膏肓,连出自己寝宫的力气都没有。

  唐尧未亲自出面,他的父亲安国公与母亲福宁长公主却双双来到皇城,一人身披铠甲前去支援太子,一人进了大楚皇帝的行宫。

  将死之人其言也善,大楚皇帝这时候看着自己的皇姐,终于卸下了曾有的种种猜忌,完全依赖,面对着福宁长公主,说了许多话,交代了许多琐碎的事,一时间仿佛又回到了他和自己的皇姐无话不谈的年纪轻轻的时候。

  七皇子兵败,自刎于城墙之下 ,大楚皇帝自知自己的身子状况不行,便退了位,让太子继位,自己做太上皇。

  按理说大楚皇帝活不过明年五月,只是唐尧有心在自己与程祈宁的婚事来之前,吊着大楚皇帝的命,让叶朔与叶贤清好生给大楚皇帝用药续着命,竟是让大楚皇帝一口气又往后活了两年有余。

  而程祈宁与唐尧的婚期,定在了程祈宁及笄一个月后的四月初六,正是一年当中雀上枝头,春光最好的时候。

  在程祈宁出嫁之前,她大哥的婚事一直没着落,倒是受到了新帝的器重,在官位上步步高升。

  而她二哥在年前的时候便娶了唐尧的那个表妹徐园柚。

  只是有趣的是,她这二嫂嫁过来了,最喜欢黏的人却是她,害得她二哥每次都得到她的院里把人给捉回去。

  三月二十九是程祈宁生辰,也是及笄的时候,及笄礼由赵氏主持 ,长公主亲自给程祈宁用长簪束了发。

  而苏老太太年前的时候与东宁侯将所有的话都说开了,也搬出了东宁侯府,程祈宁及笄礼的时候,老太太一直笑着看着,神色也正常。

  这两年长公主没少到程府走动,每次必会将安国公也一道带来。

  在皇后娘娘陷害程子颐的消息传出来之后,程子颐的冤屈彻底洗清,韶京再无人敢怀疑程子颐的品行作风。

  而安国公自然也知道了自己当初的看法错误,被福宁一次次拽着来程家还有些羞愧,次数对了才渐渐好些。

  芥蒂一放,安国公看程家人越看越顺眼。

  程子颐与安国公的脾气相投,相谈尽欢,有些时候两人能促膝长谈到大半夜,颇有知音晚逢之意。

  只是程祈宁的及笄日,唐尧却没有来。

  毕竟两人的婚期在四月初六,按照大楚王朝的习俗,婚前半月不能相见,唐尧自然是不能来的。

  只是到了晚间时候,程祈宁在送走了赵氏之后,程祈宁在自己的院子里捡到了一个玉做的小人偶。

  一直到了四月初六,大婚之日,繁琐的礼节过后,程祈宁在洞房里坐了几个时辰,终于等到了应酬完宾客的唐尧来,在被唐尧吻住的间隙,程祈宁喘着气问唐尧为何送她人偶。

  唐尧笑着伸出手去拿下程祈宁头上的配饰,让她长发散下,与他的相结为扣,笑道:“两处相思,无独有偶。”

  此生此世,他终于不再是孤身孑然一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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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洞房花烛夜番外在微博,其他的在这里--------------------------

  祖父×祖母番外:

  东宁侯爷:

  见信如面。

  近日,妾身偶得风寒,夜半辗转,竟是久久不能人睡,甚是无聊,想着数数更声,以助睡眠。

  一声,两声,三声,四声....数到这里,更是辗转反侧,睡意全无。

  你我二人,断发和离,也有四年。

  既难人睡,披衣而起,执起笔来,原本只想练练字,竟是洋洋洒洒,写起信来了。

  侯爷,您,姑且把这信,当个故事读读吧。

  妾身这一生,统共恋慕过两个人。

  先别气,别把信纸捏皱了。

  这许是妾身这辈子给您的最后一封信了。

  妾身所恋慕的人,一人与妾身青梅竹马,姻缘自小便说定了,只可惜他不慕红妆,却慕长江大川,背负行囊,远走数年。

  妾身与他的婚约,自他离开起,后第三年作废。

  有件事,侯爷没同妾身说过,想来也不愿意让妾身知道,但是妾身却是知道的。

  妾身这婚约会作废,得亏了您。

  婚约作废之后三个月,妾身便与您交换了庚帖,定下了婚约。

  在刚成婚的时候,每每想起侯爷为了迎娶妾身花费的功夫,妾身心里,真真甜蜜。

  想来侯爷那时……确实是当真将妾身放在心上了吧……

  只是后来……为何就行至了如此难堪的地步?

  妾身初初恋慕一个人时,不过十二三岁,那人自幼便待妾身极好,好吃的,好玩的,都往妾身身边带。

  妾身那时年幼,不识情爱,遇见了这般好的人,便觉得是世上最好的夫君了。

  又生气了

  侯爷先往后头看吧,看完了,便知不该在此处生气的。

  妾身嫁予侯爷三年,生子一双。

  长子长逸,稳重;次子长阙,隽秀。

  长阙真像侯爷,模样可真俊。

  妾身至今还记得,长阙周岁抓阄宴抓的,是妾身那时候送给侯爷的玳瑁头朱笔,被您一直珍藏在书房里头的。

  长阙抓住那只笔的时候,侯爷您可是满脸的不高兴。

  妾身还以为,您是不高兴长阙夺了您的宝贝……

  您瞧瞧,妾身那时候可真会自作多情。

  长阙打小就聪明安静,尤喜书画。

  多讨喜的一个孩子……怎么到了侯爷这里,却讨了您的厌恶呢

  侯爷在疑心妾身的不贞啊.....

  妾身怀长阙的时候,恰好是柳执夙刚刚结束游历回京的日子。

  侯爷怀疑长阙是柳执夙的孩子……侯爷竟会怀疑妾身会和柳执夙暗通款曲

  明明是侯爷亲手断了妾身和柳执夙的姻缘,怎么也是侯爷您疑心最重

  那时候的妾身,还未看出来侯爷的疑心,只以为是侯爷厌了妾身了,还傻傻地常常躲起来偷偷抹泪。

  多傻……

  真傻……

  傻到见侯爷纳了一个又一个新人,见侯爷总是在妾身面前冷着脸,还是不懂侯爷的心思。

  傻到连女儿都弄丢了!

  您那时对妾身的怀疑,怕是深入骨髓了吧,连每个月到妾身的院子里头来,也只是应付应付。

  您可知道,您每个月应付应付,妾身却是当真欢喜...欢喜到能为了您来的这一日,准备一个月。

  深情却被无情负,侯爷您说,妾身那时候是不是傻得有些可怜了?

  您若是疑心妾身不贞,休了妾身便是……

  萍姑做错了什么

  萍姑做错了什么……

  我们的女儿,她做错了什么啊……

  那是从妾身身上掉下来的一块肉啊,是妾身含在嘴里怕化了的宝儿,侯爷您怎么就能、怎么就能……如此狠心……

  凌霄山多高,女儿摔下去的时候得有多痛,妾身不敢想,从来都不敢想……想就是锥心的痛。

  四年前,摊牌的时候,您怪妾身装疯卖傻瞒着你。

  可是妾身若是不这样做,妾身怕,怕妾身的那些孩子,是不是都得一个个离着妾身而去了

  妾身在嫁给侯爷之后,便把侯爷视为了自己的依靠,觉得侯爷便是妾身的天、是妾身的地。

  真是难堪啊,妾身最依赖的人,伤妾身最深。

  ……

  说来,真是奇怪。

  之前每每想到这里,妾身总会哭的,许是风烛残年,要到尽头了,今日写到这里,竟还是心平气和的。

  妾身弱如蒲柳,想保住孩子,只能装疯卖傻,搏一搏侯爷的怜悯。

  妾身装疯卖傻的这些年,多谢侯爷了。

  多谢侯爷还容忍着妾身,容忍着我们的孩子,放了他们一条生路。

  曾经妾身总觉得侯爷有龙虎之姿,气质卓然,当真是越看越欢喜。

  经此大难,方知侯爷的狠心,更甚猛虎。

  虎毒尚且不食子。

  妾身知晓柳执夙回京不久之后,和侯爷说过一些什么,让侯爷您误会了。

  妾身今日在信里写明白了:妾身一生清清白白,从未做过任何对不起侯爷的事!

  妾身此生,恋慕二人,前一个不过是年少不懂情爱时的依赖,并非当真恋慕,后一个,却是彻头彻尾爱上了。

  后来也彻彻底底地恨上、怕上了。

  听闻侯爷这些时日,常在宝相胡同外头徘徊,想见见妾身——

  还是,罢了。

  你我二人,此生都莫要再见了。

  若是萍姑坠崖之日,妾身有自保之力,妾身早就与侯爷,该断则断了。

  念念的孩子快出生了,侯爷当初不认子女,而今也别认曾外孙,别总往安国公府送去些簇新的小衣了。

  切莫回信

  苏氏

  后记

  苏氏与东宁侯于大楚三年成亲,结发统共四十年,生子有三,生女一。

  其次子最终袭了东宁侯的爵位,三子失踪,这失踪的第三子,后来被寻于玉郦寺。

  而其长子为其妻与奸夫所毒害,小女为其父东宁侯所害,皆早苏氏一步逝世,苏氏两度白发送黑发,心力交瘁,顾虑颇多,装疯卖傻以保全子女。

  一直等到孙女那场惊动了整个韶京的婚礼前三天,苏氏一改先前疯癫之色,神色清明地坐于堂上,义正言辞条理清晰地惩戒了长房祝氏和与其通奸的庶出五子程子添,后向匆忙赶来的东宁侯掷休夫书一封,断发和离,自己毅然离开东宁侯府。

  苏氏离开之后,东宁侯曾屡次去宝相胡同的新程府寻找苏氏。

  而当初钟情于苏氏,为其一生未娶的景国公柳执夙,亦是常常来寻。

  然而,苏氏至死,闭门不见客。

  话到此处,需得一提,柳执夙游历回京之后,见未婚妻已成他人妇,不免愤然于胸臆,于酒后胡言,言语间编撰颇多,此话恰被东宁侯听进耳里,再加上他与苏氏次子程子颐与柳执夙相似之处颇多,东宁侯对苏氏的疑心芥蒂,因此而起。

  另,市坊之间传言,曾有人在深夜见一老翁,于宝相胡同前,捏着一纸薄信,浑身战栗,跪地哀恸大哭。

  老翁形似东宁侯爷,却狼狈异常,似又不是。

  这夜正好是苏氏与东宁侯和离之后,整四个年头的那夜。

  番外2:郑景林×秋巧:

  浪子也能有回头的一天。

  他被唐尧伤了命根子,躺在床上养伤,骂骂咧咧了好几天,说着要去找唐尧报复回来。

  其实也只是说说,唐尧他打不过。

  他新纳的小妾,叫做秋巧的那个,这时候总娇娇怯怯地跪在他的床头,劝他莫要。

  秋巧说怕他莽撞之下,再出了事,她与他们的孩子,便在这世间再无所依了。

  这是他头一次觉得被人重视。

  他是郑国公的义子,并非亲生,若不是郑国公想着要他来给他传宗接代,这泼天的富贵和迷人眼的荣华,都和他没有半分关系。

  但是郑国公能给他的,也只是这些东西而已。

  从小到大,他嚣张、他跋扈、他惹是生非,他渐渐学会了吃酒、逛窑子,郑国公都不会多看他一眼。

  他只是个工具。

  冷冰冰的,只是个传宗接代的工具。

  秋巧的乖顺,让他感觉到了被需要、被重视。

  他一直依仗着郑国公的势力活着,依仗着郑国公义子的身份在众人面前耀武扬威。

  但是若是去了郑国公义子这层身份,曾经捧他高高在上的,他日定会对他不屑一顾。

  而秋巧她,让他觉得,和那些人是不一样的。

  她怀了他的孩子,是他孩子的母亲,日日夜夜为他的孩子缝着小衣。

  簇新的小衣看得他眼圈发红,头一次感到了圆满。

  秋巧的存在、孩子的存在,挽救了他郑国公义子的身份。

  若不是因为这秋巧有他的孩子,郑国公不会再认他了。

  多年为父子,他却早就厌倦了这毫无人情味的义父。

  可笑的是,他确实没什么本事,只能仰人鼻息地活着。

  秋巧的温顺是他这些时日唯--的慰藉,他有时在被她喂完药之后与她说说话,便觉得自己的心里安宁、岁月静好。

  原来与女子相处,不止在床榻之上能让人感到快活。

  他浪荡了很久,其实早就玩够了,如今与秋巧因一个孩子绑在了一块儿,竟是一点点把秋巧放在了心上。

  他想安定下来了。

  从此真心只待一人,携手共度这余生。

  岂料,岂料!

  秋巧是柔顺、乖巧、在他身边一副温柔至极的小女人的样子。

  可是!

  竟都是装的啊……

  怎么会是装的呢她那双杏眸里头分明情真意切。

  可是容不得他不信,这眼中满是恨意与杀意的人,分明也是秋巧。

  死到临头了,他竟然还没法狠下心来怨她恨她,更不愿意伤她。

  虽是病体,但是他的力气,比起她来,还是要大的。

  如果不是他纵容着她,舍不得将她那细细的脖颈拧断了,她怎么会这么顺当就……杀了他。

  死了也好。

  若是秋巧不喜欢他,他在这世间,也没什么好活的了。

  他这一死,就当补偿了她吧。

  他与她相识的场景实在不光彩,是他犯浑,不顾她的哭嚎,强行夺了她的身子。

  他欠了她太多,死这一次,大概能弥补得了

  从此,恩、怨、情、愁,都一笔勾销可好

  这样下辈子他和她在最开始的时候,谁也不欠谁。

  若有来生,知道自己最后会遇见她,他不会再这样虚度年华了,他会勤学苦练,拼尽全力修一个君子端方、文武双全。

  他要成为一个很好的人。

  好到下辈子他找到她的时候,能让她一眼相中。

  “秋巧。”意识渐渐消薄,可是他还有好多话想和她说,“下辈子,别躲着我啊,千万,别躲……”

  若有来生,他还是会去找她的。

  只找她一人而已。

  番外3:程祈君×顾宝珠

  如妃娘娘快不行了。

  宝珠苍白着嘴唇,跪在如妃娘娘的榻侧。

  如妃娘娘一直撑着一口气,等着她前半生深爱,后半生厌恶的大楚皇帝先驾崩,又撑了好几个月,才终于到了强弩之末了……

  她眷恋地看着自己唯一留恋的女儿一眼:“宝珠,不要哭,娘亲只是要去,想去的地方了。”

  她入了宫,先前觉得是与自己心爱的人在一起了,甚是欢喜,后来没了爱,这皇宫便成了牢笼。

  她已经不想再待在这繁华又荒芜的鬼地方了。

  死了便是解脱。

  只是她舍不得宝珠啊……

  还好有程大人。

  如妃娘娘往宝珠身后看了一眼,看着站在宝珠身后的程祈君一眼,目光中流露出了祈求。

  先前她已同程祈君说过,要他帮着照看一下顾宝珠,程祈君应了。

  有程祈君护着顾宝珠,她放心的。

  程祈君冲着如妃娘娘点了点头。

  如妃娘娘安心了,笑着看着顾宝珠。

  看着看着,她的喉咙里忽然传出来了几声咕噜,身子一翻,眼皮就耷拉上了。

  如妃娘娘气尽之时,宝珠公主的喉咙也像是被人掐住了一样,身子战栗,面如死灰。

  她瘫坐到了地上,怔愣了很久很久,才终于接受了这个事实,脸色苍白了许久。

  等到了那些宫女太监尖叫着冲上来拉宝珠公主的胳膊,宝珠公主像是一下子被触动了一样,忽然开始嚎啕大哭。

  用尽了全身的力气,嚎啕大哭。

  宫女的声音一声哀切过一声:“公主节哀。”

  程祈君摸着自己的长指骨节,忽然抬手揉了揉自己的眉心。

  他之所以会应承了如妃娘娘,不过是因为如妃娘娘一句一个自己是将死之人,听上去实在是让人不忍,他才勉强应了。

  可是现在他却觉得,不该应的。

  这屋子里头哭声震天,怎么这么闹呢?

  程祈君喜静。

  且他看上去君子端方温和有礼,清雅若谪仙人,其实内里比谁都冷血无情。

  他在官场这么几年,大理寺和刑部两边兼有职务,见多了生离死别,如妃娘娘说起来与他也只算是不相干之人,看见如妃娘娘离世,心里虽然触动,但也仅仅是有些触动罢了。

  这屋子里闹腾到他想抬脚就走,寻个情景去处,继续想他手上该办的案件。

  前个月妹妹被诊出喜脉,听娘亲说妹妹贪酸喜涩得紧,他现在心里还惦记着,想着散衙之后,去西市寻了最酸的枣儿青果给带过去。

  妹妹就算出嫁了,还是被他捧在手心里呵宠的宝儿。

  程祈君这些年,年岁渐长,已经过了弱冠之龄,却还是孑然一人。他虽是孤家寡人,却格外会疼人,只不过疼的是自己的妹妹。

  他抬眉,看着顾宝珠哭成了个泪人儿,揉着眉心的力道加重了一分,忽然抬脚走过去,蹲下身。

  “莫哭。”太吵了,“你母妃的魂魄许是还未走,现在看你这般样子,她许是黄泉路都走不安稳。”

  顾宝珠身子一怔,已经沾满泪水的脸儿上,泪水停了下来。

  程祈君看着她这哭得通红的小脸儿,不知真的一向冷硬的心里就生出了几分不忍,接过了一侧侍候宫女盘中叠着的干净方帕,递了过去:“莫哭。”

  他的声线清朗温柔,即便他没有安慰人的心思,语气里却像是带着几分安慰似的。

  顾宝珠心里大悲,忍住眼泪谈何容易?她想着程祈君说的母妃的魂魄未走,忽然两膝一弯,直挺挺跪了下去。

  她还在哭,又想忍着,这些时日消瘦到下巴有了尖儿的小脸儿神色痛苦:“母妃,地下黑,宝珠不能陪您,您慢点走,您小心着点!”

  顾宝珠身子弯下,朝着西方,直直叩了三个响头。

  待她最后一次用尽力气叩下头去,地上忽然垫上了一只大手。

  程祈君感受着顾宝珠砸下来的力道,眉心微拢。

  顾宝珠与他妹妹交好,他放心不下,把顾宝珠查的一清二楚。

  她很怕疼。

  再看看现在的她,三下响头叩下,额上已添血痕。

  程祈君的心里生出了几分动容,他抽回手,道:“你若是想让你娘亲放心,便让自己好好的。”

  顾宝珠愣愣地看着程祈君被她的额头砸出红痕的手背。

  程祈君又在此处等了一会儿,等着宝珠公主似是已经情绪安定了,才折身离开。

  顾宝珠看着程祈宁修长的背影,渐渐出神。

  程祈君虽说内在的性子是冷的,倒也重诺,既然答应了如妃娘娘说要帮她照看着顾宝珠,便时不时来看看顾宝珠。

  顾宝珠在如妃娘娘刚离开的这段时间里,一反常态的安静。

  程祈君本就喜静,顾宝珠这里清净,叨扰不到他,便偶尔会在休沐的时候,过来一两个时辰,也不和顾宝珠说话,只是拿本书卷在看。

  偶尔他会觉得身上会落上一道视线,抬起眼来去追寻,又寻不到有谁在看他。

  奇怪。

  后来有一次,妹妹偷偷从安国公府溜了出来,跑到了顾宝珠这儿,他和唐尧来捉人。

  把妹妹捉回去的时候,他在马车里陪同坐着,妹妹一直盯着他看,欲言又止。

  他让妹妹有话便说,妹妹告诉他,顾宝珠似乎对他有些不一样。

  不一样……这句话是什么意思,程祈君心窍通透,一猜便知妹妹话中的其他意思。

  这事儿……让程祈君忧忡了很久。

  这世上,有人慕良辰美眷,便有人想真心实意想孤寡一生。

  斗转星移,海枯石烂都不过一瞬,他只觉人生白驹过隙,他想实现的抱负还未实现,实在是……无心于婚事。

  程祈君许久没再去看过顾宝珠。

  顾宝珠却开始夜半辗转,偷偷往大理寺跑,往刑部跑,也不让程祈君知道,就偷偷瞧着程祈君。

  这一过就又是一年。

  程祈君这一年没少想过顾宝珠,他不愿成亲,更不愿做驸马,怕顾宝珠当真是因为他的陪伴而喜欢上了他,就偶尔偷偷去瞧瞧,见她将自己照顾得不错,心里很是舒心。

  许是因为这样,他算得上是没辜负如妃娘娘的嘱托吧。

  如妃娘娘忌日这天,程祈君心里生了点愧疚。

  程祈君带上了程祈宁,到顾宝珠的行云宫看看。

  行云宫中,并未有顾宝珠在。

  小宫女抖着身子说,顾宝珠偷溜出了宫,去城河那边,放河灯去了。

  顾宝珠偷溜出宫,在如妃娘娘去世之前,不是一次两次的事儿,在如妃娘娘去世之后,她一些逾礼的行为收敛了不少。

  程祈君曾经因这事颇感安慰,这时候知道了顾宝珠偷溜出去,一向波澜无惊的他竟是勃然大怒。

  如今月上青天,夜色正沉,顾宝珠偷溜出去,这不是自找麻烦吗!

  程祈君在城河边找到了顾宝珠。

  河边有稀稀疏疏的人在走,顾宝珠一个人坐在河岸边上抱着膝坐着。

  她一个人,在河中放了三百多盏河灯,灯火映照着她泪眼盈盈的小脸儿。

  程祈君有些不忍,解下自己的披风,扔给了顾宝珠。

  顾宝珠似是知道他会来,呢喃一样:“程大人。”

  她这一年,跋扈的性子收敛了许多,说话也温柔:“您说,我放了这么多盏河灯,我母妃能看到吗?”

  她抱着膝的时候,身子小小一团,语气中压着哭意。

  程祈君不想骗人,没有应声。

  顾宝珠垂下头去,忽然咬着唇哭出了声。

  失去至亲之痛,镂心刻骨……

  程祈君在她身边坐下,不发一言。

  顾宝珠抬着泪眼看着程祈君宽阔的肩膀,想靠上去,又不敢。

  她啊……不配啊。

  离开了豆蔻之年,先是看见了几位至亲的皇兄手足相残,后来又经历了父皇驾崩,最后最喜欢的母妃也离去,顾宝珠在短短几年之前,告别了十三四岁时的嚣张任性,变得谨慎、孤独、胆怯。

  这世上没了护她任性妄为的人,她没了任性的资本了。

  面对着玉树临风的程祈君,她心中欢喜,又自卑。

  让程祈君做她的驸马,先不说程祈君愿不愿意,她自己,也是不愿意的。

  程祈君那么好的一个人,若是做了她的驸马,遵驸马之礼,要以她为大,受繁文缛节束缚,官途亦阻。

  她怎么能为了一己之私,去夺了他毕生的追求?

  可是她今日心中空落,想离着他近一点的念头像野火蔓燎原野,有些收不住了。

  顾宝珠垂下眼睑,忽然出声说道:“我……崴了脚,程大人可能将我背回去?”

  “算了。”话一出口就觉得有些尴尬,顾宝珠自己先给回绝了。

  程祈君却是抿着唇,蹲下了身子:“上来。”

  高高的河岸之上,现在无人在这附近走动。

  他道:“我背你到河岸上,那儿有轿子。”

  今天的日子特殊,他晓得她心中痛楚,背她一遭……也无妨的。

  程祈君也说不清自己现在到底是种什么心情,不知道自己为何突然变得这么好说话了。

  顾宝珠的目光一晃荡,眼中有泪:“好。”

  将顾宝珠背到了河岸之上,看着顾宝珠进了轿子,程祈君还在河岸边站着。

  灯火映照着他如玉的面颊,以及脸上的一点残红。

  他看着那小轿远去,揉了揉自己的太阳穴,有些不懂自己胸膛里飞快跳动着的心律是怎么一回事。

  他很快就知道了。

  新帝上位第三年,边境蛮夷进犯,新帝欲命他出征。

  顾宝珠自请和亲,以和战事。

  不知为何,这事儿,他一直被瞒在鼓里。

  一直到了某日有队车队出城,韶京锣鼓喧天,他才晓得,顾宝珠要去和亲了。

  程祈君被气得牙疼。

  这两年,一直是他看顾着顾宝珠。

  看着她抽枝拔节,不再跋扈不再任性,渐会琴棋诗书,逐渐有了个正经的一国公主的模样。

  他一直觉得自己待顾宝珠的方式,如兄如师,直至此时方愿承认,他到底是何种心境。

  天煞的他不过一时没看清自己的心境,她竟是直接要往蛮子那边和亲去了?

  顾宝珠的车队出了韶京之后,便化作了灰头土脸的朴素样子,护送马车的士兵并没有紧跟着,而是散在前后左右几百米开外。

  远赴边境和亲,不是件容易事,不止去了之后条件艰苦,有可能在途中便遭了劫匪,魂归西天。

  顾宝珠坐在马车里头摇摇晃晃,倒是一直笑着,一点都不担心去那边生活的苦,也不担心自己会在途中遇到些什么事。

  她那双眸子,虽然笑着,却是没有神采的。

  最宝贝的东西被落到京城了,她这人走了,心还在那边,去和亲的不过是一副空壳儿。

  也不知程祈君听说她去和亲了,欢喜不欢喜。

  她这两年,常偷瞧程祈君在看什么书,托人去给自己买了看。

  那些书上,说什么仁义礼智孝。

  她去和亲,于大楚来说,算是尽了作为一个公主的仁义了吧。

  只是一想到离开了京城,离了他,这心里头,还真是劈筋斩骨的痛。

  顾宝珠闭了闭眼,马车忽然剧烈晃荡了一下。

  外头有刀剑声,顾宝珠听着,手里头忽然多了一把她早就准备好的匕首,抵到了自己的脖颈上。

  远赴他乡,她便不再是自己,她是大楚的宝珠公主,她便是大楚!

  宁愿一死,她也不要让人占了她的便宜。

  外头刀剑声渐歇,有人声在交谈,一道有些熟悉的嗓音传来,顾宝珠握着匕首把儿的手忽然颤了一下。

  她忽又笑自己痴傻,不可能的。

  她死命盯着车帘,待贼人破帘而入之时,便是她自刎之时。

  车帘被人掀开,她的手往下一按,对上了张昳丽的熟悉面容,宝珠的身子忽然一滞。

  刀锋已入肌肤,她忽又皱了皱眉。

  程祈君细长的眼里染上了怒意,劈手夺下了这匕首,飞身入了车里,坐到了顾宝珠的身边,长指一伸,按住了她脖间浅浅的伤口。

  他的话是咬着牙说出来的:“想跑?都没和我商量商量?”

  商量……他做他的程大人,她做她的公主,素日交际不多,她岂敢、岂敢去找他商量?

  见程祈君一向温润的脸色苍白得厉害,顾宝珠不太敢看,抿唇低着头。

  程祈君话也不多,待到顾宝珠脖上血流停住,他掀开车帘又出去了。

  马车又动了起来。

  后来顾宝珠没再见过程祈君,程祈君的出现,就好像是上天恩赐她的一个梦。

  一直等到了边疆,顾宝珠浑浑噩噩地被边境女子带下马车来,去沐浴,去梳妆,换了他们那边的喜服,茫茫然被人摆布着。

  要嫁的人,不是心里头想的那个,要她如何笑得出来?

  傀儡娃娃一样任人指派,顾宝珠还没察出味儿来,就被人送进了洞房里头。

  这洞房里头,红枣花生铺床,倒是和中原的习俗很像。

  很快新郎官来了。

  顾宝珠这时候才觉出了几分后悔,只是都到了这份儿上了……她只能身子僵硬地等着。

  那人久久没有动作。

  顾宝珠看着这人高高的红色靴子,与飘逸的喜服下摆,垂着眼绞着手指,先开了口:“驸马爷若是不满意本公主,本公主便给您找几个小妾。”

  怕坏了两国关系,她斟酌着用词:“本公主自幼体弱,不适宜有房事,恐难让驸马爷尽兴。驸马爷若是急过洞房花烛,本公主早有准备,带了几个美丽的中原戏伶过来……”

  那人忽然哼了一声。

  顾宝珠的身子猛地凝住。

  她有些不可思议地去掀自己的红盖头,手指却被人压住,紧接着她的盖头被人用玉如意挑起。

  灯火映照下,如玉的昳丽面容出现在她眼前,顾宝珠恍若梦里,呆愣了有一瞬。

  直到这人开始解她外衫,顾宝珠的手才忍不住抚摸上了他的脸:“程大人?”

  程祈君哼了一声,想着她乖乖嫁人的模样,他还是一肚子闷气。

  “程大人?”顾宝珠的身子有些抖。

  程祈君正手法有些生涩地解着她身上的复杂盘扣,她微颤着身子,他更难搞。

  “别动。”他道。

  顾宝珠确认了是他,立刻乖了下来。

  一番云雨初歇,顾宝珠的心才算彻底落定,圆圆的眸儿里头含着欢喜又欢愉的泪:“程大人……怎么会是程大人?”

  程祈君的手有一搭没一搭地抚摸着她光裸的背脊,占有她后,急躁的心才算悠悠然落回了实处,眉宇间的怒意被云雨后的温柔小意冲淡了去,他往她额上印下一吻:“该唤夫君。”

  他的眸子里带着未褪的情.欲,流光溢彩得紧:“从此之后,你不再是宝珠公主。”

  顾宝珠赤.裸的身子像是白团子一样窝在他的怀里,贴着他紧实的胸膛:“皇兄答应?”

  “若我此次战胜蛮夷,他便答应。”程祈君忽然勾唇笑笑,“娶媳妇的事儿,我怎么会输?”

  言罢又将吻印上了她的唇。

  良夜正长,春宵春宵莫能虚度。

  番外4:病娇顾銮前世番

  宫墙深深,深不可测,半面繁华,半面荒芜。

  他端坐在九五之尊的皇位之上,却像是只傀儡,被人束着手束着脚。

  在背后操控着他的人,是他的表兄,现任安国公唐尧。

  唐尧是他的恩人。

  是他给了他皇位,给了他这泼天的富贵。

  他命起于微末,虽贵为皇子,却活得像是蝼蚁一样,住在冷宫,无奴无婢,馊食冷水,被唐尧这般照拂,他曾感激过。

  后来渐渐长大,觉出了唐尧对他的束缚,觉出了唐尧对他的干预……

  他起了反心。

  明招不成,只能使暗箭。

  他让人偷来了唐尧的香囊,想往里头添几味料。

  却不想……

  那香囊翻开的内里布料上,密密麻麻绣着同一个字。

  “念”字。

  念念,是小太后的小字。

  顾銮近些年,每每在心里想起程祈宁,再不愿用“母后”二字称之。

  她又不是当真生养他的人,他为何要唤她母后

  这一声母后,让他与她的关系,犹如千山万水之遥。

  顾銮不知道自己的心思是从何时开始的,等他发现了自己对这位名义上的小太后生出了不一般的感情的时候,这感情……已经如同野火蔓原,将理智礼法皆烧了个干净,已经不受他控制了。

  他一日三次都会到慈宁宫去用膳,旁人称他至孝,但是,他只是为了多看看她而已。

  但是程祈宁只把他当皇儿,只把他当……皇儿而已。

  她的每一句问候,同他说的每一句话,真的只是把他当孩子在养。

  唐尧也是,一直把他当一个没用的傀儡,他说的话没有半分分量,这江山,姓唐不姓顾!

  他隐忍了半年,狐疑地看着程祈宁的一举一动,鹤唳风声,总觉得程祈宁早晚会被唐尧勾走。

  程祈宁现在和唐尧还是清白的,这点他知道。

  但是他这位表兄,自打摒弃了他年少的嚣张荒唐之后,便成了世上最光风霁月之人,姿容绝艳,高风亮节。

  这样好的唐尧,比起被人摆布的他,不知要好了多少。

  程祈宁迟早会喜欢他的吧……

  而他只能偷偷在暗处瞧着。

  他与程祈宁之间,永远永远隔着一道人伦的鸿沟!

  六月初六,小太后同他说,要为他选秀。

  他慌了。

  他可以容忍程祈宁现在只把他当个孩子,可是他想让程祈宁等着他长大,等到他长到能与唐尧抗衡的时候,想办法让她没了小太后这层身份,想办法让她喜欢上他……

  但是她竟然已经开始谋划着把他推给别的女人

  那她呢

  他现在充实了后宫,以她的脾气,他与她便再无可能。

  而她……

  唐尧这般厉害,她迟早会成为他的人。

  心魔渐生。

  他想了很久,夜半的时候想掌灯去慈宁宫转转,却每每都被宫女太监拦住。

  这些宫女太监,都是唐尧的人。

  该死!

  他一个人在殿里闷着,想着程祈宁的面容,愈想,心里愈是癫狂。

  他想要她。

  渴望到要疯了。

  他自小未被人疼爱过,不知爱为何物。

  生他的母妃,心有所属,却委身于他父皇。

  但是他的母妃在临死之时,是笑着的。

  母妃那时候含着泪说,死后相守。

  六月的蝉破土而出,在枝头叫,叫到死,跌落枝头,落在了他的脚下。

  他看着那只死掉的蝉,忽然觉得,死是一件好事。

  他在生这件事上,晚了程祈宁与唐尧许久,但是若是他与程祈宁同时赴死,便重新到了,同样的起点上。

  而且他能远超唐尧。

  活着的她给不了他他想要的东西,死了的她,会是他的。

  他会先让她死,等到她被葬人皇陵的时候,自己偷偷跑过去,与她同葬在一处。

  死能相守,真好。

  六月十五,太后薨逝。

  而他,没能按照他想的那样死成。

  唐尧没能让他如愿。

  他被唐尧用剑刺死,刀刀深人血肉,唐尧眸子赤红,在他耳边问——“痛吗?”

  ——“你怎么不想想她那时候有多痛你怎么忍心!”

  痛……当然痛啊,痛极了,痛得他额上青筋都暴起了。

  程祈宁,在喝下毒酒的时候,也是痛着的吧。

  真好啊。

  他们都痛着。

  尝着同样的滋味呢。

  他的口中划开血腥味,笑着撑着最后一口气,强撑着眼皮哆哆嗦嗦地看着唐尧:“唐,唐尧,这次朕赢了。”

  黄泉路上,他会快他一步,先他一步找到程祈宁,与她在一起。

  而唐尧就在这荒凉世上,孤独地度过一生吧!

  他虽人地狱,也要扯着程祈宁,一道过去。

  番外5:病娇顾銮今世番:

  顾銮大病了一场。

  病着的时候,他好像梦见了些什么,病好之后,却怅然若失,什么都记不得。

  不久后唐尧与程祈宁大婚,盛势惊动了满个京城。

  他没有去,在皇城里,想着外头的热闹景象,忽然倍感孤独。

  后来有次程祈宁入宫找他皇姐,他偷偷看她,见她面容娇妍如蜜,体态大腹便便却仍不失端正秀丽,心里无论如何都畅快不起来。

  程祈宁与他本是不相干的人,可是他总觉得她好像亏欠了他什么。

  而他,欠她的似乎更多。

  他想与她有更多交集。

  但是没有。

  每次他想接近她,都会被人阻挠。

  他只能远远观之,她对他完全陌生,他却在暗处观察,对她越来越了解。

  后来父皇驾崩,皇兄继位,他觉得自己的机会来了。

  他不指望皇兄待他多好,只希望他不妨不厌恶他就好,这样他就有往上爬的机会。

  但是他却很快跌入更深的深渊。

  皇兄赐了他封地,却是莽荒之地,皇兄说要看他本事。

  他命起于微末,一无人脉,二未曾读书,要智无智要人无人,空有一身不甘心不服气的硬骨头,这样的他,放到莽荒之地去,想要博出一分事业,只是九死一生。

  虽说如此,终究还是有一线生机的。

  顾銮把这差事应了。

  待到了他到了自己的封地,遇见了个面熟的人……

  唐尧。

  顾銮像是突然明白了什么。

  他在暗中观察着程祈宁,想入非非的时候,唐尧正在他的身后,给他下套。

  真是……螳螂捕蝉,黄雀在后。

  输了。

  见到了唐尧的时候,他就知道自己输了。

  他会被放到这封地来,怕是唐尧的谋划。

  可怜他挂心了这么久,程祈宁那边却还是夫妻和睦家庭美满,对他心中所思浑然不知。

  “唐尧,你这是欺我年幼。”

  就算知道是死路一条,他还是忍不住斥骂。

  唐尧只是笑着提剑迎上:“我从来不是善人。”

  他一生的柔情尽数给了程祈宁,给别人的,只有心狠手辣。

  之前护住顾銮的是他母亲,如今他母亲故去,他可以杀了顾銮了。

  残根一除,他才算是,永无后顾之忧。

  而他和顾銮之间的这些,她永远不会知道。

  她只需要被他护着,无风无雨,安稳度过这一生。

  前世天下安定海晏河清,他的心里却永远不得安宁的日子,他再也不要过了。

  番外6:唐尧念念婚后番外:

  芙蓉帐里春宵暖。

  唐尧醒了。

  他微微微微眯了眯眼,视线所及是一片白腻的肌肤,线条优美的肩头,被一缕阳光照着,愈显圆润。

  他那双桃花眼里顿时深若黑渊。

  思及昨夜,唐尧知自己过火,不敢再度妄动,深深吸了一口气,掀起眼帘。

  那道阳光是从有些凌乱的床幔缝隙里透过来的。

  昨晚闹的厉害,本来规整的床幔后来遮掩得不整齐,泄露了一束清浅的阳光进来。

  唐尧舍不得怀里的小人儿被日光叨扰,昨夜他最后没了分寸,痴缠了她太久,该让她好好歇会儿。

  他伸手,想去将床幔拉上。

  最终却是被美色所误,终是止不住心里头的贪念,长指一弯,便把睡颜正憨的小人儿往自己的怀里,紧紧揽了揽。

  吻如落雨,落到了方才被他觊觎的圣地。

  又怕扰她睡眠,不敢有太大的动作,只是轻吻。

  然而程祈宁还是醒了。

  她昨夜受累,现在思绪沉沉,眼皮都有些抬不起来,恍恍惚惚,还觉得自己像是置身在梦里。

  可是肩头的濡湿感觉却也清晰,让她想欺骗自己这是梦里都不行。

  “唔。”她出了声。

  唐尧的动作一顿,支起了身子,目光从上而下,垂眸看着她娇娇软软的脸蛋儿。

  账内温暖,她的面颊上带着浅浅的粉色,像是刚开的桃花一样。

  唐尧伸出一手拨开她额上的细碎刘海儿,光洁的肌肤让他眸色一深。

  他吻了吻她的额头,换来小姑娘更加不舒服的一声嘤咛。

  唐尧肩上的长发散了几缕下来垂到了她的脸上,秾黑的发丝压着她凝脂一样的白面,形状姣好的唇瓣嫣红,比缂丝鸳鸯枕头上头的红线还要艳。

  唐尧的吻逐渐向下。

  她是他尝不够的甜。

  前世他曾在殿内在她面前跪礼,看着大殿上的她一身华服,面上做太后妆容,小脸儿却娇嫩得像是婴儿一般,那时候他端着一张冷面,做君臣有度的做派,却是满脑子逾礼的念头。

  这世上无人知他觊觎这春宵帐暖的一刻有多久,一刻、两刻、三刻……他永不会有餍足的那一刻。

  唐尧的呼吸忽然一重,手往下一伸,放在了她的背上,手指触及的肌肤犹如凝脂一般,让他的眸色更加暗沉,用力往上拖,让她的身子与他的,紧紧相贴,不留缝隙。

  程祈宁这下就算是想继续睡也睡不着了,她睁开惺忪的双眼,刚睡醒的眼里面目光有些溃散,刚想说话,唇又被人堵住。

  脖子上兜着粉色兜肚的细线忽然被人扯动。

  程祈宁蓦然清醒了,拿脚去踢他,细腿儿被他紧紧压住,他一手在她光滑的脊背上来回游移,一手往下游走,桎梏住了她乱动的腿儿。

  而他与她气息相扰,唇舌纠缠,半晌之后,程祈宁才终于偷得了个喘气的功夫。

  她抬眼看着唐尧,喘着气说道:“别……别……”别来了。

  昨夜闹腾着这么厉害,今早要是再一度,她怕是要死在榻上了……

  程祈宁说话的声音简直要哭了。

  和唐尧在一起这么多年,他怜她年幼,婚后初初两年虽然动手动脚,该做的也都做得差不多了,可是到底是还没真正让她尝着滋味,没让她见识到他的可怕。

  界限一越,唐尧之前对她的可怜就消失殆尽了,在榻上的大多时候,将她翻来覆去,恨不得把她整个给生吞活剥了。

  程祈宁眼巴巴地看着唐尧,目光里求着让他放过她。

  明明都是个孩子的娘亲了,她那双眸子却还像是鹿儿一样澄亮,顾盼生辉。

  唐尧看她小兔儿一样可怜巴巴,唇角却勾了勾。

  “念念,再多允我一刻。”他软着声音求她。

  “不允。”程祈宁受多了教训,不信他口中的一刻便是一刻,动了动身子,想要下榻去,细腰被人一捞,又落回到了床榻里侧。

  腰窝被人按住,程祈宁欲哭无泪:“你……”

  唐尧的手指在她腰侧按着,他见她一副悲痛欲绝的模样,不由莞尔。

  他贴近了她的耳朵,咬她耳垂,察觉到她身子变僵,朗声笑了起来。

  知道她累,唐尧也舍不得再扰她,他吻了她一下:“我给你揉揉腰。”

  “昨夜……”他的眸子里含着笑,“累着你了。”

  程祈宁的脸瞬间红了,知他不是真要闹腾,她的身子倒是松弛了下来。

  唐尧见她舒舒服服,猫儿一样眯着眼睛,桃花眼微微眯了起来。

  他的念念,总也学不聪明。

  他给她揉舒服了,左右最后便宜的还是自己。

  细腰如柳,他一手按住,另一手却是顺着她漂亮的腰线悄悄移了上去,上头兜肚的线打成结扣已经松了,红色的扁线压着她细腻的肌肤,美虽然美,但是唐尧想让自己的手代替了那红线。

  手指还未触及,外头却是闹闹嚷嚷的吵了起来。

  还有小孩子叫着“娘亲”的声音。

  程祈宁支起身子,秋水盈波的眼里带笑:“是昀儿……”

  唐尧的眉往下一压。

  昀儿……

  每次唐尧听见自家小崽子的名字,都很无奈。

  唐昀,昀儿昀儿,昀这一字,程祈宁会给他们长子起这么个名字,还不是在笑话他一个大男人在她产子的时候晕了过去。

  “理他作甚。”见程祈宁欲披衣而起,唐尧把她揽住,“同你商量个事。”

  程祈宁心里惦记着宝贝儿子,着急问他:“先让我去看看昀儿,有什么事,以后再说。”

  “是和昀儿有关的事。”唐尧听着外面那小子越发敞亮的喊声,音线微沉,“昨日,我见他偷溜进我书房,寻了书来看,想他聪慧,想把他送到白鹿书院去。”

  唐尧没说的是,唐昀那孩子跑进书房,只是来学他模样,找了本书倒立着书坐他对侧,他翻页,他也翻页,他做注记,他也找了枝没蘸墨的笔在纸上一阵狂魔乱画,总之他做甚,他便做甚。

  唐尧没养过孩子,他前辈子是孤家寡人一个,对待人事更是冷漠至极,别人家的孩子懒看一眼,如今换他自己养孩子,十分新奇。

  唐昀不仅模样像他,举止做派更像是他的缩小版,还有意学他说话做事,走起路的姿势都一模一样,倒是有趣。

  唯一不有趣的,便是这孩子把他痴宠程祈宁的样子也学了不少过去。

  若是让唐昀瞧见他与程祈宁在一块,无论如何唐昀都是要来与他争宠的。

  而每次他与唐昀待在一块儿,他这个正主便受了冷落,小冒牌货却颇得程祈宁疼宠喜欢。

  若不是这货真价实是他自己种下的种儿,唐尧还真要翻脸不认儿了。

  听唐尧和她商量把昀儿送进书院,程祈宁一愣:“昀儿才三岁……”

  “反正他二舅在。”唐尧慢条斯理地说道,“三岁看大七岁看老,让他进了白鹿书院,托二哥稍微照看着点他,早让他学些东西,是好事。”

  他的手扣在程祈宁的肩头,笑眯眯看着她:“要知道我一岁大就会给自己看媳妇了。”

  程祈宁被他说的话逗得脸红了点,与唐尧成婚之后她常听他说起他们二人小孩子时候的事。

  他说她小时很喜欢他,见了他就抱他亲他,程祈宁又不像唐尧,记性这么好,她什么都没记住,只能是唐尧说什么,她便信什么。

  除了在榻上他对她多有欺瞒,其余时候唐尧待她极好,程祈宁也对他越来越信任。

  “便听你的。”程祈宁虽然不舍得让昀儿小小年纪便去吃苦受罪,可是也知道不能因为她的溺爱阻断了孩子往前走的路。

  唐尧一笑,起身下榻,见程祈宁也要起来,他把她按回去,吻了吻她的额头:“你再睡会儿,我去带会儿昀儿。”

  他打开门,垂头看着个矮腿短的小娃娃:“昀儿,过来。”

  唐昀板板正正给唐尧行礼:“父亲。”

  他圆溜溜的大眼睛像是琉璃珠子一样,在往唐尧的身后看,小嘴里碎碎念着:“娘亲娘亲。”

  小唐昀的怀里捧着一捧花,是他今早好不容易上树摘的,见不着程祈宁,他伸手,又够不着唐尧的一角,张开手让唐尧抱他:“爹,爹,你带我见娘亲。”

  唐尧默默把混实的小胖子给抱了起来,默默看了他一眼,看见他手中花束,眉梢微动:“花可以留下,昀儿不行,你娘亲还要睡一会儿。”

  昀儿的嘴一瘪,把花给了丫鬟,不知打哪儿又拿出了两枝狗尾草,扔到了唐尧怀里:“这个给爹爹。”

  唐尧:……

  敢情不只他看这小子不顺眼,在这小子心里,他也是根狗尾草?

  唐昀当天就被唐尧送去了白鹿书院,一去就是小半个月。

  从此唐昀就过上了一月三十日,仅三日能在唐府的困顿求学日子,日后竟成了大楚王朝的一代大儒,这是后话。

  唐昀一走,程祈宁的注意力大多放到了唐尧身上,她见他有时会作画,纸上泼墨,画的是小时候的她。

  他把她幼年模样画得很像。

  若说一张两张像还能说是凑巧,每一幅都和她幼年模样一样,程祈宁便觉得有些古怪,一问之下,才知道唐尧曾跑去江南看过她。

  程祈宁惊讶之余,心尖有些泛软。

  她问他:“你从什么时候开始喜欢我的?”

  稚龄之时,不识情不识爱的,他怎么那时候就会为了她跑到江南去?

  “看你第一眼就开始喜欢了。”唐尧答得磊落。

  程祈宁只是笑,他初初见她估计尚在襁褓之中,人都认不出,何谈喜欢?

  晚上的时候在唐尧怀里窝着入睡,程祈宁听着唐尧的心跳声入梦,却破天荒地又梦魇了。

  她梦见唐尧提着血剑从金銮殿里出来,盗她尸骨,孤寡一生,最后与她合葬。

  梦醒来时,程祈宁满脸是泪,她趴在唐尧的胸膛上,听他心跳声,泪水渐渐干涸。

  习武之人五感伶俐,唐尧很快转醒,见程祈宁难得比他早醒,翻了个身侧揽着她:“念念,天亮还早。”

  程祈宁像是没听见他说的话,她的嗓音低柔:“唐尧。”

  成婚之后,除却情浓之时被他折腾得忍无可忍,程祈宁鲜少直接唤他姓名。

  是以唐尧挑眉:“嗯?”

  “要是有下辈子,我先喜欢你好不好。”

  唐尧一顿,看着程祈宁脸上的泪痕,他像是想通了什么。

  许久之后,他道:“好。”

  他可以先喜欢上,但是不说。

  他轻松的语气让程祈宁的心里有些揪痛,她吸了吸鼻子:“但是你不能太慢喜欢我。”

  “不会太慢。”

  唐尧想,要是真有下辈子,他恐就算装不喜欢她,怕是也装不了太久。

  怕是她勾勾手指,冲他一笑,就丢了魂忘了这时的承诺,甘心被她套牢又一生了。

  生生世世,情深为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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