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天后,大雍帝都郴州郊外,空旷的草地上,到处都是血迹,空气中弥漫着浓重的血腥味,直窜云霄,久久弥漫在这一方天地之中。
本该是鸟语花香,春光明媚的大好时节,此刻却沦为死亡的盛地,横七竖八地堆放着无数的尸体,有的被长矛一击毙命,有的则是身中数箭而亡,虽然其中间或夹杂着穿着铠甲的士兵,但更多的却是只穿着棉麻衣服的瘦骨嶙峋的男丁,甚至于在这中间,还有数位儿童,老妇,愤恨不已,却又只能那样孤苦地死去。远远望去,悉数化为修罗地狱般惨烈。
腥风血雨,也不过是旦夕之间。
这不是战场,却是比战场更为残酷之地,因为,这是罪恶和死亡的交杂,屠戮的是正义,侵蚀的是自由。
在这一大片尸体的尽头,是一队威风凛凛的人马,领头的人长的算不上好看,却连那笑容都含了一抹刻薄狠毒的味道,他居高临下地看着已经在强弩之末,垂死挣扎的的那仅存的一人,冷笑着开口道:“夏凌,你无处可逃了,如今你的党羽已经悉数被斩杀,你若是求饶,本大人或许还能饶你一命,在我上官晟的府邸做个奴隶!”
而他目光所及之处,便是那尸山血海的正中央,此刻那人已经是披头散发,浑身血迹斑斑,却仍旧撑着一柄大刀不肯倒地,血珠顺着他的唇角溢出,被千刀割裂的伤口染红了那金黄色的铠甲,他束发的玉冠掉落在地上,浸染在他亲人,兄弟,战友的血泊之中。本应该是挥洒热血于战场的男儿,此刻却苍凉一笑,撑着最后一口气怒骂道:“上官老贼,你削了我兵权,诬陷我清明,屠戮我亲人,残害我战友。我夏凌一世英名,竟然也被你所逼迫于此,天道不公,昏君当道,你竟然还想用这种方法折辱于我,你做梦!今日就算是死,我夏凌也绝不屈服!”
铮铮傲骨,铁血男儿,最后却死在自己人的手中,也许,这便是命!
还真是可笑,当时他还以为越弦真的是做了犯上作乱之事才会落得如此下场,却不曾料到,仅仅半个月以后,他便重蹈覆辙!
“夏凌,早知如此,何必当初?早知道这将军可不是好当的,你又为何敢抢本公子看上的男人。如今你一个叛党首领,死了就死了,上官家,大雍,更不会因为你一人而毁。所以,你不过是本公子手中的蚂蚱而已,本公子一捏,你便碎了!”骑在高头大马上的公子哥轻飘飘地比了一个手势,脸上浮现着复仇的快感,然后轻轻一捏:“可是,本公子偏偏还不想让你去死,来人,抓活的!”
随着他命令一下,那原本围而不攻的士兵一下子都窜了上去,原本已经垂危的人突然提着手中的长刀又是一甩,受了身后的一剑,却生生削掉了那攻上来士兵的人头,又是一挑,仿佛回光返照,将入体的长剑陡然拔出,大喝一声,将围攻而来的数十个人全部给逼退了半步。
夏凌那被鲜血染红的长发披散在看不清楚的面庞之上,手中的长刀已经不知道浸染了多少人的血迹,黑红交织,滴滴答答地渗着血珠,在这冷寂的日里,坐着最后一击。
“上官晟,你们上官一族,兴于此,却也败于此,今日,夏凌就算是死,也决不死在狗贼你的手中!”傲然而立的人狂笑一声,手中不知道斩杀了多少人的兵器抬起,抹向自己的脖颈。
穷途末路,他夏凌百余口人全部引颈受戮,如今,无法复仇,他活着又有何意义?
那一刻,一直看好戏的人没有挥手阻止,反而睥睨着那自刎的人,就好像下面那在他手中殒命的人都不存在一般。
生与死,转瞬之间。
夏凌那长刀就要结束自己生命之时,一柄匕首突兀破空而来,如花落雨般的银丝瞬间就将他身旁的虎视眈眈的敌人顷刻之间毙命。
“死,从来都是懦夫的行为!”
清冷的声音飘过,一道凌厉的黑影打了转,收回那闪烁着冷光的匕首,负手而立在本来一心赴死的人面前,目光掠过那密密麻麻的尸体,看着倒在血泊之中幼儿,看着那目眦欲裂却坚持到最后一刻的男儿,看着那手无缚鸡之力的老妇哪怕是临死之前还紧紧握着一枚木簪,原本墨黑色的眸中嗜血闪动,从心底而起的怒火顷刻间就灌满了她那颗久久不曾动容的心,按捺不住的愤慨与恨意陡然而起,让她再也无法忍受。
记忆仿佛掠回她八岁那年,她从死人堆中爬出,在血泊之中带着仇恨苏醒,而如今,在这个世界,还有着这更可怕的事情……
斩草除根,血流成河,浮尸千里,这便是越弦曾经效忠的狗皇帝做派!
他若是不死,这天下,这百姓,又该受多少苦?
这些人,虽然不全是为她而亡,却同样为守护自己心中的正义而去,幼儿总角,老人耄耋,竟然就这样冤死在这样的暴政之中?
何其不公?
每想一分,君越心中的怒意便添上一分,那在空中如死神降临的威压顷刻而散,让突然反应过来的上官晟也不由得有些惧怕:“你,你是谁?你可知道,本公子的父亲是谁?这大雍又是谁在做主?”
“哼,拼爹,杀了你,你那上官老爹自然不会被落下!所以,现在,你,可以光荣地去死了!”君越冷哼一声,完全抑制不住的愤怒,犹如过无人之境般穿越那挥毫而下的箭雨,足尖轻点,从那百颗人头之上掠过,手中匕首直直抹过那根本连一击都接不上的公子哥脖子上抹去。
手起刀落,如雁过留痕,又如嗜血修罗,君越带着半块黑色的面具,嘴角的弧度轻轻勾起,反手又是一抹,将旁边站着头头又给解决了,对着那惊惧却还在不断围攻的数千人士兵挥洒了一把白色药粉,登时将拦在她之前的人给撂倒了一大片。
趁着那空挡,君越潇洒地打了个响指,提步而起,从数人阻挡到竟然无一人敢上前,随着君越而出现的三道人影也护在那还有些不明所以的夏凌面前,不过连半刻钟还不到,气焰嚣张的那金吾卫就死了数百人。
而从来都喜欢大闹一番的君越自然没有放过这大好的机会,两个小黑球陡然出手,身影微闪,一晃而过。
巨大的轰鸣之声而起,连带那处在其中的倒霉鬼都被炸的支离破碎,鬼哭狼嚎。
“妖法!”
“妖怪!”
被这人为不能解释的景象威力所震撼到,奔溃的人开始惊呼道,挤压在一起,君越还没出手,便先踩死了数百人。
鬼魅般的人影很快在这重重重围之中脱身,那没了头领的士兵也乱的如一团乱麻,就那样溃散而逃跑,原本被誉为虎狼之师的金吾卫千余人第一次失掉了主帅,第一次在自己的地界上被区区四个人打的落花流水。
君越落到秦楼月和千霁面前,眼神示意一笑,点了那已经将要昏厥过去的夏凌的周身大穴,眉头竟然也有了微蹙。
她收到了这夏凌今日被斩杀的消息便一句快马加鞭赶了过来,却不曾想,还是慢了一步,以至于酿成如此大祸。
夏家,如今已然覆灭,那么与西炎相接壤的二十万大军势必要脱离掌控,如此一来,即便是她当上女帝,也要为边陲之祸负责。
虽然这夏凌之前一直瞧不起越弦,可是看在他也是一条汉子的份上,她怎么也不能让他给死了!
“君少,你杀了上官晟,是如今权倾天下的上官丞相的儿子,会不会给我们此行带来不必要的麻烦?”秦楼月解决了手边的人,有些微微的担忧。
“这种人渣,杀了就杀了。不足挂齿,现在不是纠结的时候,走!”君越摆了摆手,指尖搭上已经昏迷过去的人手腕,冷声开口道。
“可是如今全城戒严,我们该去往何处?”秦楼月一路跟着君越,入了郴州,却禁不住挂了一丝疑惑。
“千霁,你可知本少要去哪?”君越凉凉地瞥了依旧穿着白衣的公子,眸中闪烁着不可着摸的意味。
“越府。”千霁心中对君越刚刚使出之物还存着疑惑,口中的话却不慢,开口道。
“非也非也,乃是岚王府。”君越耸了耸肩膀,又回望了这满目苍夷的战场,有几多不忍,却又无可改变。
“被你杀了的那个王爷?”秦楼月下意识地开口道。
“是也不是,因为,他没死,但很快就要死了。”君越斜看了一眼千霁,歪了歪头,“千霁,这个家伙,就麻烦你提着他一起去了。”
“这……恐怕不太好吧?”秦楼月瞄了一眼白衣胜雪的公子,又斜挑了一眼那血迹斑斑的人,咂舌。
“暗岐,你来。”千霁似乎毫不在意,突然对着空中轻轻开口道。
暗处掠过一道人影,扶起奄奄一息的人很快跟上了君越三人的步伐。
人影消散,血腥仍在,空中开始缓缓聚集过来尖利嚎叫的飞鸟,盘旋俯冲。
对人,许是亡,
对鸟,却是生。
这个世界,便是如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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