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路上遇到的大多数还当真是劫财的。”
明珞皱眉, 道:“竟然是遇到数批吗?那就是有人故意放出消息, 想借刀杀人。可有查到什么破绽吗?例如这些人到底是从何处得来的消息?”
容正卿看着凝着眉的明珞, 她的反应又快又准, 几乎直接略过感情因素, 没有丝毫惊惧担心, 直接就去问事情的可疑之处。
若这是自己的同僚或者师爷谋士, 自然没什么特别,可是她只是个十五岁的闺中少女,谈的还是自己遇刺一事。
容正卿苦笑了一下, 他也发现自己和她的谈话竟然慢慢变得像是对等的议事而非是长辈和晚辈的叙情了。这是他之前绝没想过的和自己外甥女的第一次私下谈话。
他本来以为会是自己主导这场谈话,劝导她,询问她这些年在明家的生活, 从她的语气和内容推导现在她和明家以及肃王的状态。
可是没想到最后竟然是她在一直主导谈话的内容。
明珞避谈她自己的状态, 重点都是试图从和他的对话中得到她想要的信息,容正卿自然注意到了。若是这一点都未发现, 他也别去做什么大理寺少卿, 他看, 外甥女还更合适点。
他道:“有, 他们的消息各有来源, 但无一例外,都是从酒肆或赌场处有人高价将这些消息卖给他们的。但是我要赶在年前回京城, 一路并没有时间停留查案,后续的事情都交给了肃王爷的人去处理, 想来要不了几日他们便会得到消息。”
肃王?
阿珞终于抓到重点, 她刚刚就想问,若是舅舅数次遇到山匪和水匪,还是别人精挑细选挑出来的黑-帮,想来那些人的身手不会很弱,舅舅一个文官,身边虽有护卫,也当敌不过数批人的攻击。
原来是赵铖有插手。
容正卿看见明珞的表情变化,原本他还想说,这所有的事情也有可能都是肃王所策划。
可若真是肃王所策划,肃王他图的是什么?
而且明家那边的确有问题,是显而易见的事,就算肃王有所目的,外甥女已经和肃王定亲,只要他没有对不起外甥女,自己就不该再往明珞身上增加负担,她承受的已经够多的了。
所以他还是没有把这个可能性和明珞说 - 其实他要是说了,估计明珞还会劝导一下他,让他很长一段时间心思没那么沉重。
容正卿在想着肃王的忠奸,明珞也在想着赵铖,她想的是,赵铖为何会派大量人手去护送舅舅回京,他是猜到了什么,还是他和舅舅做了什么,故意诱人上网的?
明珞心里想着,便也问了出来。
她道:“舅舅,你们是不是很清楚谁是凶手,你们是不是做了什么诱他们出手的?”
明珞其实也猜到是谁,不过猜测和肯定毕竟还是有差别的。
容正卿没有直接回到她,而是道:“当年你母亲身边有一位名唤兰鹃的小丫鬟,后来她嫁给了明大夫人一个陪房的儿子。我在回京之前先派人回京劫了她,逼问当年你母亲病逝前之事,我使用了一种叫引魂散的秘药,可以诱人说出真话而不自知,不过这个小丫鬟知道的东西并不多,我并没有得到什么有用的消息。但我故意留下了线索,让明家人知道劫她之人是江南口音,若当年之事的确有异,想来你大伯父大伯母会很容易猜到是我派人在追查。”
明珞点头,原来如此,难怪大伯父和大伯母最近特别狂躁,看人阴森森的。
***
明珞回到自己庄子上,将所有的事情串了一串,便大致就将她母亲这边所有的事情都捋了清楚。
当年她母亲应该是不仅得知了父亲战死的消息,还可能知道了父亲的死是有问题的,不愿让自己留在这样的明家和杀人凶手之手,这才会请舅舅想法子带走自己,说不定她得知了父亲的死有问题,后来在大伯父他们面前没有忍住,露出了什么行迹,这才会引致大伯父对她也下了毒手。
父母已经身亡,这段时间明珞若有似无的试探,她感觉当年的事情,自己祖父祖母还有姑母应该并没有参与暗杀自己父亲这事当中,因为他们在自己提到父亲和母亲之时,除了难过,缅怀和对自己的怜惜之外,并没有愧疚或任何不自然,明珞虽从不说自己聪明,但她现在在感知别人的表情和情绪方面还是越来越敏锐的。
尤其是她本来就对他们特别熟悉。
她无意识的摸着手上的蚕丝腕带,心想,也不知赵铖那边查的怎么样,年关将近,所有人都很忙,他更不例外,这个时候她还是别要求见他了,反正他查到什么,也肯定会过来告诉自己的。
所以自容正卿入京之后,一直就等着明珞给自己传消息的赵铖又失望了。
想见她一次可真难,当初就该把婚期再提前一些的。
赵铖自己都没有意识到,他念着她想着她的时间越来越多了些,而且想着念着之余,还总想见一见,哪怕什么也不做,就是能看得见也很好。
***
明珞在和自己舅舅谈话后的第二日,明府就派了管家过来接她回明府。
本来年关将至,她也该回明府过年。另外,明珞的大堂兄,明府的嫡长子明绍棣和其妻车氏带着一双儿女回京了。
车氏,就是那位因为谋逆而被诛灭满门的,前辅政大臣车禄的幼女。
承恩公府。
“阿珞,快过来,到祖母这边过来。”明珞一入到明老夫人的荣寿堂,明老夫人就乐呵呵地招呼她。
此时的荣寿堂大厅里,挤的满满都是人,其实也没多多少人,都是明府的几位女眷,和刚刚回京的明绍棣,车氏还有他们的一双儿女,但大约是只要有孩子在,就会显得格外热闹,此时的荣寿堂便是如此。
大约是因为见到嫡长孙嫡长孙女,此时的明老夫人气色也格外的好。
她唤了明珞上前,就对坐在她身边一粉雕玉琢,年约四五岁的小女孩和另一个虎头虎脑六七岁的小男孩道:“舒哥儿,妤姐儿,过去,去给你们姑姑请安。”
这便是明绍棣和车氏的嫡子明载舒和嫡女明幼妤了。
两人被教得很好,听言便起身规规矩矩的给明珞行了礼。
明珞早就让人备好了礼物,回头看了冬芙一眼,冬芙便分别拿了两个装了金锞子上前,明珞伸手取了过来送给了两人。
明珞这才往下面去看,便见到了立在下面的明绍棣和车氏。
明珞给两人行礼,明绍棣看她的眼神温和,车氏虽也在笑着,但笑意却不达眼底。车氏也是个美人,但也不知是不是赶路的缘故,此时的她虽然涂了厚厚的脂粉,但仍可以看出眼底的青影和满面的疲惫之色,这是脂粉和笑容也遮挡不住的。
明珞立即察觉到车氏对自己的冷淡,甚至隐隐的厌恶,虽然她努力隐藏,却瞒不了现在的明珞。
其实车氏前世就不怎么喜欢明珞。
因为车禄是被肃王赵铖下令诛杀的,车家也是赵铖下令抄家灭族的,其实应该是皇帝下的旨,但众人都把这个仇记在了肃王赵铖身上,而明珞是未来的肃王妃,所以她厌恨明珞也是理所当然。
但前世她也没有不喜欢多久,因为她回京之后没多久就“病逝”了,那时明珞没有太往心里去,但现在回想,依大房的品性,想来这“病逝”也该不是真正的病逝了。
都是可悲的人,明珞也不会计较这小小的厌恶和冷淡。
只是明珞再也没有想到,到了第二日,车氏对着她的眼神就已经不是小小的厌恶和冷淡,而是掩都掩不住的怨毒之色了。
这在前世是没有的。
因为这一日的晚上,明绍棣就面色艰难地跟正在卸妆的车氏道:“阿蕴,父亲和我商量,想将舒哥儿过继到二叔的名下为孙,承继二房的香火。”
车氏手一抖,手上的珠钗就“叮”一声掉到了地上,玉色碎开,断成了两截。
她面色惨白道:“大公子,舒哥儿,他是我们的嫡长子,我们唯一的儿子啊。”就算将来府上未必还有承恩公的爵位,但载舒也是继承家业的嫡长子,就算她不在乎家业,可那也是她唯一的儿子,怎么能过继给别人?
明绍棣嘴巴动了动,想说什么却说不出口。
他不是没拒绝。
可他父亲说:“车氏她是车禄的女儿。我让你在江西就让她身染恶疾病逝,可你偏偏妇人之仁,带了她回京,若是你当初就让她去了,别人可能还会忘记你的嫡长子嫡长女身上还流着反贼的血,可你偏偏把她带了回来,你这不是明晃晃的告诉别人,你的嫡长子嫡长女是反贼的外孙外孙女吗?”
“你知道太后和皇帝有多厌恶车禄,舒哥儿这样的出身,将来能有什么前程?你想要保住车氏,保住舒哥儿的前程,还不若就让舒哥儿过继到二房,你二叔战死,父亲和太后娘娘都对二房多有恩恤,这样也就抹去了舒哥儿的出身,对他反而更好。至于车氏,你想留着她就留着她,不过待过上一段时间,就让你母亲给你择一良家女子为二房,车氏就让她留在后院好了。”
他没得选择,相较让妻子去死,他宁愿将儿子过继出去。反正二房无人,儿子还是自己养着。
可是此时看着妻子绝望痛苦的样子,明绍棣也仍是十分难受,他咬了咬牙,最终还是道:“阿蕴,二叔战死,二房总需要一个孩子承继香火,我们明家现在只有舒哥儿一个孩子,父亲的意思,是想在三妹妹嫁出去之前给二房过继过去,也好和三妹妹培养培养感情。孩子,将来我们还可以再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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