乐山, 米氏过年的时候, 被安平伯府接回了府中, 过完了年又在府里留了些日子, 盘查了手里产业的账目, 昨儿她才又回到乐山。这会她正在跟太后叙着话:“五娘那丫头胆子太大了, 步子跨得也大, 建城是那么容易的事吗?”
太后倒是很欣赏她儿媳妇的胆魄,也就只有这样的女子才能配得上她那个心大的儿子:“虽然步子跨得有点大,但这几天我仔细想了想, 在西北那地方建一座商户城,的确是个很好的主意。我要是再年轻个二十年,我肯定会去西北看看。”
米氏当然知道在西北那块建城的好处, 只是她觉得她家闺女这次有些冒进了, 建城可以,但没必要把自己给掏空了。外面那么多商户, 只要她那女婿放点话出去, 有的是人想吞这块肥肉, 那两个还是太嫩了。
米氏笑说:“主意是不错, 我只是觉得他们建城这事可以有更好的法子, 没必要掏自己口袋。说来也是我的错,五娘自小是什么都不缺, 我也只教了她努力靠自己,导致现在建城这么大的事, 她竟然还只想着靠自己。”
“你给他们去封信吧, ”太后明白米氏的意思,她也是那样想的,自古民不与官斗,让商户出银子建城,给他们便利,他们也翻不出什么浪来:“提点提点他们,还有算算日子,五娘也快要临盆了。”
提到这个,米氏就有些坐立不安,生产是女人要跨的一道鬼门关,她家那丫头被她养得娇,她这几天总是做噩梦,心里烦躁得很。
米氏深叹了口气:“信我前些日子就给她去了,还给我娘家弟弟去了一封,想必我弟弟应该已经启程去西北了。”要不是她不方便远行,她早跑去西北看着她那闺女了。
太后捻着手里的佛珠,心里也有些乱,她昭儿今年已经二十又七了,难得遇到像五娘那样跟他合得来的姑娘。她这个做长辈的,也不会学那些不讨喜的婆母,随意往儿子房里塞人,她只希望她昭儿跟他媳妇、孩子过得和和美美的就行。
太后是过来人,她从来不认为妻妾一家欢是件美事:“咱们也不用太多虑,有芍药在,五娘跟孩子不会有事的。”这话她也是说来安慰自己的。
想了也没用,隔了千山万水,她够不着挠不着的,想也只是给自己平添烦恼,米氏换了个话题:“辅国公府的那个黄氏女,肃亲王给了她重新来过的机会,她竟改头换面,进了安王府,做了安王的侧妃,真不知道她是怎么想的?”
“她怎么想的,我不想去猜,”太后就是看不上黄氏母女,都是一些上不得台面的东西,冷笑道:“我只知道安王是当今皇帝的儿子,而肃亲王就是一个废人。”
“是啊,”米氏讽刺地说:“这侧妃也要分是哪位主儿的侧妃,巴望着富贵,就连脸面都不要了,真希望到了那一日,她能不后悔才好。”
太后前些日子只关注着赵寅,所以京中的那些琐事,她也没过多去留意,不过肃亲王府倒是传来了好消息,她也跟着高兴了几天:“老三上书要娶淮州风家的嫡长女风氏渺渺为王妃,我同意了,皇帝那也同意了。”
“听说了,”米氏虽没接触过肃亲王,但也知道那是个有手段的,只是有些可惜了,要是他当年登了位,现在她也不用跟着那两个小犊子忙前忙后的:“是件喜事儿,只是肃亲王膝下有个庶长子,不知道那位风家姑娘怎么想?”
提到这个,太后不禁自嘲地笑说:“当初我保着那黄氏女,就是想要给老三留个后,现在倒是好心做了错事。”
进入四月之后,整个昭亲王府都紧张起来了,就连前些日子不见人影的昭亲王最近都成天地赖在他小媳妇身边,寸步不离。
五娘刚用好早膳,就准备站起来动动,坐着实在是胸口堵得难受。原本还在用膳的昭亲王见她站起身,就立马放下手中的筷子,过来扶她:“小心点。”
五娘见他一脸紧张兮兮的样子,虽然心里很受用,但她还是想要劝他放松点。有哪个孕妇像她这样辛苦的,不但要承受着面临生产的压力,还要劝导她夫君:“你先去用膳,我再坐一会,等你用完膳,扶我出去走走,芍嬷嬷说了,我要走动走动,这样好生产。”最近她也害怕,不过她还是有信心把孩子生下来的。
“我也吃的差不多了,”昭亲王没有再继续用膳,他知道他媳妇肚子大了,稍微吃一点膳食就有点胀,她坐着不舒服,再美味的膳食,他也食不下去:“我们出去走走。”
五娘看了看桌子上的早膳,估算着他的确用得差不多了,才点了点头:“好。”
四月初,院子里可不再像去年他们刚到宁州城那会光秃秃的了,现在的昭亲王府里,种了不少花草,还移栽了几十棵大树,春天一到,那些花草树木都长出了嫩芽绿叶,给原本寡淡的王府增添了不少新意。
昭亲王小心翼翼地扶着他媳妇,在院子里慢慢走动着:“也不知道小算盘什么时候出来?”
“算日子,就这几天了,”五娘抱着自己硕大的肚子,已经开始想象生产后她身轻如燕的样子了,笑说:“我都想好了,等小算盘生下来后,我要去金满城看一看。”金满城已经开始动工了,不过并没有全部推到重建,而是学了宁州城,东街建,西街修,南、北两街半修半建,这样也能节省不少。
昭亲王想到最近银子如流水似的出去,心里有些担心,他得找几个大户才行,不过这些并没有跟他媳妇多说:“等你出月了,身子养得差不多了,我就带你去金满城看看。”
“好,”因为是金满城,所以五娘很期待它重建后的景象,更想看它繁华似锦的样子。
“王爷、娘娘,”小应子快步走到五娘夫妻的跟前,行礼:“王爷、王妃娘娘吉祥。”
“起来吧,”昭亲王还是扶着他小媳妇,一点没有要放开的意思:“可是有什么事儿?”
小应子笑眯着小眼睛:“回王爷的话,京城安平伯府老夫人给王妃娘娘来信了,”说着他就把信双手奉上。
五娘这几天心正是不安的时候,这会她娘亲来信,正好可以抚慰抚慰她,她拿过信,迫不及待地打开看了起来。只是原本带着笑意的小脸,渐渐的冷了下来。
昭亲王开始没打算看他岳母的信,虽然他媳妇没避着他,但他还是能管得住自己的眼睛。只是见他媳妇变了脸色,他以为出了什么事儿,才大概扫了一眼。
瞬间,他的心情也跟着不好了。什么叫做原配死了,留下可怜的小儿跟大笔的嫁妆,外带一个年轻力壮的丈夫。跟着年轻力壮的丈夫娶了继室还纳了无数的狐狸精,用着原配留下的嫁妆,打着原配嫡子。
昭亲王他现在已经能预想到他以后的日子了,小心翼翼地瞅了下他小媳妇的脸色,他是一声都不敢吭。昭亲王默默地决定日后一定要过滤下他那位岳母大人的信件,不然他怕他小媳妇会被教坏。
五娘冷哼一声,就把手中的信件递给了昭亲王,她那双柳叶眼恶狠狠地瞪着他:“你也看看。”
昭亲王干笑着,一手扶着她,一手接过信件,开始看了起来。前面还好,说了些对建城很有用的见地,也就是这些日子他想的事情,但后面就完全变味了。什么他位高权重,有的是觊觎他的女人;什么他长相出众,府里又干净,京里未嫁的姑娘都在盯着他侧妃的位置……
昭亲王赶紧竖起拿着信件的手,发誓道:“媳妇,我拿我的西北军发誓,我对你绝无二心,除了母后跟你,我眼里就只剩下男人了。”
五娘这才满意,不过看了她娘的来信,她现在全身充满了力气,她一定要平安生下孩子,不然谁知道以后会怎么样,男人的话可不能信:“嘶……啊……痛……,”她感觉好像有什么东西从她体内流了出来,难道她尿裤子了?
还没等五娘脸红,昭亲王就看到地上的几滴水,立马弯身抱起小媳妇往早已经准备的产房跑,一边跑还一边吩咐小应子:“快点,小媳妇要生了。”
小应子一时间有点懵,这王爷说什么呢?不过也就一两息的功夫,他就撒腿跑了,边跑边喊:“王妃娘娘要生了……王妃娘娘要生了……”
很快芍嬷嬷就带着几个女医把一切都准备好了,兮香跟迎香两个丫头都守在小厨房里。
芍嬷嬷端了一碗牛骨汤面来到五娘身边:“娘娘,趁现在还没有开始生,您先用些垫一垫,生孩子是很费元气的。”
五娘倒是很干脆,也不用芍嬷嬷喂,自己坐起来,接过碗,大口大口地吃了起来。其实她只知道吃,压根没在意味道,她现在只想着好好生孩子,不能便宜了外面那些觊觎她位置的狐狸精。
芍嬷嬷看她吃得香,心里又踏实了一点,这几个月相处下来,她也算是有些了解这位王妃娘娘了,不是个娇气人儿。芍嬷嬷见一大汤碗的面见底了,笑着问到:“娘娘还要再用一点吗?”
五娘连忙摇摇头:“不用了,我已经很饱了。”面条都快到嗓门了,她现在都不敢低头。
昭亲王站在产房外,来回走动,时不时还把耳朵贴在门上听一听:“怎么一点声音都没有?”
小应子守在一边,也不知道要说什么,他自小就跟在他们王爷身边服侍,王爷去年才娶妻,在这之前他们王爷可是洁身自好得很。要说其他的,他还能插两句嘴,但女人生孩子这事,他还真不了解:“王爷,您要不坐会吧?”
昭亲王好似没听到小应子的话,还扒在门边,仔细听着:“不行,本王得进去看看,”说着他就要推门进去了,只是还没等小应子拦,门就从里面打开了。
芍嬷嬷看着门口的昭亲王,笑着说:“王爷进去看看王妃吧,这会还没开始生,不碍事。”这王爷到底不像他父皇,当年太后怀着昭亲王的时候,先帝看着好像很高兴,但太后生产那夜,先帝连边都没沾,真是够让人寒心的。
昭亲王进去产房,见他小媳妇这会正躺着,他走了过去,蹲下身子,看着他小媳妇:“疼不疼?”
五娘点了点头:“有一点疼,但芍嬷嬷说现在得咬牙忍着,不然等到真要生的时候,就没力气了。”
昭亲王摸着她已经开始冒汗的脸:“你要好好的,我就在门口守着你,哪也不去?”
五娘眨了几下眼睛,问道:“景元昭,我问你,我要是有事,你会不会再娶?”
昭亲王见他小媳妇鼓着嘴的样子,就嘴角一勾,笑着回答得很干脆:“会。”
“我就知道,”五娘脑子里已经开始想象没她的昭亲王府会是什么样子了,越想越气,越想越有劲。
昭亲王还刺激她:“你这次来西北,还把你值钱的嫁妆都带过来了,你还有几个美貌的丫鬟,还有刚刚冠了名的金满城……”
五娘伸手推他:“你出去,不许再说了,我要生孩子了。”
昭亲王鼻子有点酸,他把头凑了过去,抵在五娘的额头上,柔声说到:“满满……,我在门外等你,你要是能好好的出来,我把金满城送给你,好不好?”他承认他怕了,他怕失去她,他想要她好好的陪着他。
五娘抱着他的脖颈,亲了亲他的嘴角:“你在门外等着,我会好好的,才不会给狐狸精挪腾地方呢。”
“好,”昭亲王又替她擦了擦汗,陪着她的时候,都是他在说,她在听,勾得小媳妇气愤非常,赌咒发誓一定会平安生下孩子。
只是昭亲王不知道的是,在他努力想要他小媳妇平安无事的时候,却有人想要她们娘俩的命。
凤一看着刚刚那个洒扫的粗使丫鬟在拎水的时候,袖口里散落了一些粉末进了水里。等那丫鬟走了,她才出来,走到那丫头刚刚的位置,蹲下,很容易就找到了一些被风吹到地面上的白色粉末。
她用手捻了捻那白色粉末:“软骨散?”后她打了一桶水,就跟着进了正院的小厨房,把刚那桶水给换了。兮香认识凤一:“你怎么会在这?”
凤一脸上没了傻笑,一把抓住刚那丫头的右手,冷声问到:“你袖子里面藏了什么?”
“没没……真的没,”那丫头看着憨厚,但眼珠子一直乱转。
迎香直接上去甩了那丫头两巴掌:“还不老实,”后才扭头问凤一:“到底怎么回事儿?”
“你们把这里的水都换掉,”凤一说完就没影了。而厨房的事,也引起了小应子的注意,他赶忙回禀了昭亲王。昭亲王看着跪在地上可怜兮兮的丫头,是一点没有心软:“隐逸,把她带走,本王要知道是谁?”
凭空多了一个人,拎走了那丫头。昭亲王让暗卫彻底勘察了产房跟正院的角角落落,包括井水,没什么异常,他才又扒着门接着听产房里面的动静。
凤一离开王府之后,直接去了墨府,这些日子下来,对去墨府的路,她已经很熟悉了。进了墨府,她绕了两圈才找到陈碧瑶的闺房。进了陈碧瑶的闺房,她也不打算跟那坏女人说话,直接打昏了她跟她的丫鬟,就开始在陈碧瑶的屋里翻箱倒柜。
她直觉昭亲王府那个粗使丫鬟就是这坏女人的人,王府前些日子添了不少人,估计就是那时候混进府的。
一盏茶的功夫,她终于在陈碧瑶的首饰盒里,发现了一根很有意思的发簪。凤一拿着那支发簪,拎着陈碧瑶,直接就回了昭亲王府。凤九其实有一句话说的是对的,要想动陈碧瑶,必须要有证据证明她是危险的,不然她主子昭亲王也没办法向墨家交代。
昭亲王原本还贴着耳朵听产房里的动静,没想到眼前突然冒出来一根很普通的檀木簪子。他看向一脸傻气的凤一:“这是什么?”
凤一饶了绕头:“就是证据啊。”她也不知道该怎么说,就直接把右手拎着的陈碧瑶扔在昭亲王的面前:“就是这个女人要害王妃的,喏,这就是证据,这簪子里装着的就是以前死士常用的软骨散。”
虽然凤一说的没头没尾,但昭亲王已经清楚了,他笑看着地上的女人,眼睛里透着寒光。
凤一原不想说的,但她觉得还是要告诉她主子一声:“这毒妇是凤九的表妹。”
“墨府?”昭亲王算是知道凤一为什么没杀这女人了:“你做的不错,等王妃诞下小世子,你去找她讨赏。”
凤一赶紧摇摇头:“不用不用,”她这次算是将功补过,毕竟暗卫认错主子,她也算是头一个:“没事,那凤一就退下了。”
“凤九呢?”昭亲王想要知道凤九知不知道他表妹有问题:“他人呢?”
“凤九在这,”今天的凤九绑起了一头长发,不见了平日里的妖魅,他已经知道事情的经过了,他跪到地上,拿出自己的小银球,准备自绝:“凤九有失主子的信任。”
不过没等他自绝,昭亲王就来了一句:“你不用了结自己,本王从没信任过你们,”凤卫虽然也替他做了不少事,但毕竟不是他的嫡系,他不可能完全信任他们。他看向地上的女人说:“你带着她回去吧,还有这根簪子也一块交给墨先生,本王相信墨家会给本王一个交代的。”
“王爷,”凤九还想要领罚,但昭亲王已经转身了:“退下吧。”
“是,”凤九没有看凤一,就直接拎着陈碧瑶离开了。
凤一也跟着离开了,只不过,她是趴回了暗处,继续履行她暗卫的职责。
产房里,五娘的肚子不知道为什么不那么疼了,偶尔抽一下。直到晚上亥时才开始密集的疼。
芍嬷嬷一直在看五娘的胎位:“正了,正了,娘娘,您再坚持一会,已经开了三指了,再坚持一会。”王妃是头胎,生得会辛苦一些,不过只要胎位正,她就有把握保王妃娘俩平安。
屋外已经守了一天的昭亲王,依旧守在门口,时不时地贴耳听着产房里的动静。产房里这会已经不再像之前了,之前是没什么声音,现在他偶尔还能听到他媳妇痛苦的呻/吟声,他媳妇每叫一声,他的心就跟着抖一下。
在快到寅时的时候,芍嬷嬷终于惊呼:“十指了……十指了……娘娘,您现在听奴婢的话,吸气……用力……呼气……”
五娘全身已经汗湿了,她嘴里紧咬着一个锦袋,闭着眼睛,使劲……再使劲……,每当她快没力的时候,她就想到她的金满城变成了银满城、铜满城、花满城……
昭亲王在门外一直都没听到他媳妇的呼痛声,额头上的汗也沿着棱角分明的脸颊流下来了:“怎么还不叫?”
天渐渐露白,当东边刚刚漏出一丝红的时候,产房里传来“哇……”的一声,昭亲王瞬间整个人都木了,不动了。
接着就是“哇哇哇……”,那哭声要多惨有多惨。
“生了生了,”芍嬷嬷把孩子抱给女医,就开始给五娘清理,眼眶里充满了泪,王妃母子平安,她也算是能给太后娘娘一个交代了,昭亲王终于有后了:“娘娘,您生了个小世子。”
五娘松开了咬在嘴里的锦袋,无力地笑说:“我还活着,”她微微扭了扭头,看向那个一直在大声哭闹的婴孩,那是她生的,真好,都好!
昭亲王看着女医抱出来的襁褓,问到:“王妃呢?”
“请王爷放心,母子平安,”女医还是那张无表情的脸:“小世子重七斤,有些大,王妃这次受了不少苦。”
昭亲王皱眉看着肉团子,小心地接过襁褓,转身就开始小声训了起来:“你出来吃不好吗,非要待在你母妃肚子里使劲吃,把自己吃这么肥,你母妃生你足足生了一天一夜……”
“王爷,”女医只当没听见昭亲王的低语:“小世子好像还没衣服。”
“什么?”昭亲王有些惊讶了:“没衣服?”
“襁褓不少,就是没有衣裳,”女医也不知道该说什么了,她还是第一见到一沓沓襁褓做得可精致可好看了,但找小衣裳,一件也没有。昭亲王妃不会以为婴孩只要用襁褓包着就行,是不用穿衣裳的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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