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芽半天没回过神儿来，说实话，她好像压根儿没把塔泉跟大婶挂上什么关系。

　　“塔泉也是，怎么没跟你说呢？”大婶脸上带着满意地笑，连连夸赞道：“平日里我们俩就跟朗赞熟悉，塔泉天天在山上也不常见面，我还只当他不大爱讲话，其实呀，那孩子心里头啥都明白，知道跟谁亲近。”

　　小芽就是再笨，这会儿也想清楚了，敢情，塔泉还是把大婶当丈母娘给孝敬了。这么一想，她还有点别扭。

　　“原本呢，他说要送给你大叔几头小羊小牛，可是你大叔哪里忙得开啊，所以他就干脆直接杀了头羊给送来了，还带了两坛酒跟你大叔喝了个痛快。”

　　小芽眼前打圈圈，总觉得这事跟她离得真是远啊真是远。

　　“来来来，坐屋里先吃饭。”大婶亲热地拉着小芽进了屋，两人便一边吃饭一边聊天了。“对于你婆婆，我觉得很抱歉，女婿这么帮忙，我应该上门去感谢才对，不过，这两天还没顾得上，正好你来了，我也听听你的意见。”

　　小芽也挺不好意思的，“大婶说的是，哪天，我也会给他说谢谢。”

　　大婶温和的笑弯了眼。

　　“大婶，大叔还在田里啊？”

　　“嗯，这几天忙，这不，今天上午朗赞还在咱地里头帮忙呢。”

　　“朗赞？”小芽又怔了。

　　“嗯，可不，你又不知道？”大婶不由得叹息，“小芽啊，你不能再任性了。”

　　“大婶……”

　　“孩子啊，我看那兄弟俩对你可是疼在心里呢，朗赞隔三差五的到田里帮你大叔干活，常常累得满头大汗的，连我都看着心疼。还有塔泉，你还说他不喜欢你，我可不觉得，昨天他来送肉的时候，说起你来笑得很害羞呢。”

　　小芽听得心里头也一阵热乎，莫不是这些日子她太淡定了，根本没注意兄弟俩？还以为他们也放弃她了，谁知晓背地里会弄这感动人的事。

　　大婶拍了拍她的手，细看了她一眼，意味心长地说：“近日，天儿也冷了，那在田里头干活的男人们，该多受罪呀！小芽啊，咱们做女人的，要懂得心疼自家男人。”

　　小芽心虚地低下头，脸颊红了。

　　但是，心底里与他们俩兄弟的隔阂，那也不是说消就消的。不过大婶说的在理，既然现在要在一起生活了，她也得知冷知热的，做人嘛，就得这样，不说别的，就看他们俩这么孝顺大婶的份上，她也该付出点什么。

　　就当是，礼尚往来吧。

　　两人又闲聊了会，时间不早了，大婶言说要去给大叔送饭，小芽慌忙的说要一起到田里干活，大婶不肯，因为现在基本上轻的活都做完了，剩下的由男人们做。两人临分开时，大婶又再三叮嘱，好好过日子。

　　这句话虽然普通，却意义深刻。她知道，大婶的担心和提醒。

　　回到家后，小芽纠结了，一直心神不宁。

　　快天黑时，她做好了饭，不像平日那样端上桌台就退到自己屋里，而是站在屋门口等他们。

　　就这么站着，心里头就一阵阵的翻腾，这些天以来，他们没有对她多言语，沉默的忍受着她的冷漠，毫无怨言，还暗自的关心着她，替她尽孝道，不能不说，这是两个好男人。

　　当然，她并不是想以此抹杀自己对他们的“恨”，她只是觉得，如果是好男人，她应该以礼相待，不能太过分了。虽然没有“情”，可是不能没有“义”。

　　何况，她不想欠别人的。

　　天将黑时，朗赞先回来了，看到他疲惫的身影，小芽鼻息里笃地涌出一阵酸热。

　　朗赞抬头不经意地看到小芽，脚步顿了顿，立即加快了步子。

　　“小芽……你，怎么站在这儿？”朗赞小心的问，这些天以来，他没有看到过小芽的正脸，今天真是太意外了。

　　小芽露出不自然的笑容，“我做好了饭，在桌上，快去吃吧。”

　　朗赞眨了眨眼，犹豫地看了她一会儿，欣喜地一笑，用力点了点头，立即精神抖擞的进门了。

　　小芽随后跟着他转身时，余光中又瞥到塔泉大步的走进院门，不由停下，抬头看着塔泉。

　　塔泉望见小芽，先是不解地皱了皱眉，尔后也没表现出任何情绪，就这么像往常一样走过来，越过她，直接走到屋里头，洗了手吃饭。

　　小芽望了望两兄弟坐在一起吃饭的样子，就想起刚嫁过来那几天的日子，心底里叹息了一下，不动声色的走过去，也坐下来同他们一起吃。

　　这让朗赞激动不已，不时的给她夹菜，只是看她一直低头不语，他也没敢多问什么。

　　塔泉偶尔有用疑惑的眼神瞄了她一眼，倒也不会说什么。

　　三个人的晚餐，虽然都不说话，却洋溢着淡淡的融洽气氛。

　　吃完饭，塔泉还是一往如昔地回自己房间，朗赞则积极地帮小芽收拾碗筷。

　　不管如何，这夫妻之间不再那么僵硬了，怎么说都是好的开始啊。

　　*

　　第二天，小芽从一起来就没闲着，里里外外把小家收拾了一遍，今天啊，她干起活来特别有劲。

　　快到中午的时候，她做了两份丰盛的饭菜，用竹篮分别装好，便出了门。

　　很明显，给两个丈夫送饭呗。

　　说不清为什么这么做，她现在就是想这样做。

　　不过……“两个丈夫”……这词她细想起来还真得猛一哆嗦。

　　算算算，不去细想，她现在只是做一个很简单的事情，给人送饭而已。大冷天的，在外干活的人多辛苦啊。

　　一路，她走路轻快，心情愉快。

　　沿途，肯定遇着各家田地里忙作的大哥嫂子们，一个个都停下手中的锄头，新奇地对她眺望，有个别相熟点的嫂子便直接奔到地头儿，问她：“弟妹！你咋出来了？”

　　小芽还未开口，另一地里的嫂子又说了：“不像是来干活吧，送饭吧？”

　　“干啥活啊，谁不知道咱族长和夫人把儿媳妇宠得跟那金枝一样，嘿嘿，肯定是送饭地！”

　　“就是，不过今儿咋想起来送饭来了？朗赞和塔泉咋舍得你跑出来吹冷风啊？”

　　小芽脸红得通通的，“嫂子说笑了，是我没能耐做不了活还帮倒忙，只能做点饭给他们节省点时间。”

　　两位嫂子咯咯咯笑起来，小芽陪着笑了几声，正待继续走，有一个又突然想起似的问了：“哎，弟妹，我记得你前几天跟塔泉出门了？”

　　“对对，给咱说说外头有啥好看的好玩的？”另一个也露出兴奋的眼神。

　　小芽心底里窒了窒，但立即，她定了定神，对于这种问题可难不倒她，于是她温婉一笑，清朗地答：“外头啊，可繁华了，小糖人的吃得你甜掉牙，各式各样的小扇子可雅致了，女红胭脂更不必说，头饰金钗看花你的眼……这些都不算什么，集市上的门面酒馆可大了，到了晚上还有灯船呢……”

　　“听起来真好玩啊！”

　　“是啊是啊，弟妹，你啥时候还去呀？给咱俩稍上件首饰啥的？”两位嫂子眼冒绿光。

　　小芽款款笑道：“嫂子放心，下回若有机会，一定给你们稍带着。”

　　“嗯嗯，你千万要记得啊。”

　　“啧啧，看吧，还是人塔泉知道疼弟妹，还带你出去见识，一定给你买不少好东西吧？”

　　“嫂子说笑了，咱哪有那闲钱浪费啊。”小芽摇摇头，心里头也无奈地想，原来无论什么时代什么地方的妇女都爱八卦啊。

　　好不容易摆脱了两位嫂子，小芽却不敢多耽误，一路垂着头，快步走向自家田地，以免再半路被谁缠上，再多啰嗦几句啊，她篮子里的菜都凉了。

　　路程虽然不是很远，但是在看到朗赞辛劳的身影时，小芽还是松了口气，这才放慢脚步，有点腼腆的走了过去。

　　朗赞弯着腰在地里头忙活着，偶一抬眸，瞧见了走到地头上的小芽，先是一怔，即而，抬起身来，展颜一笑，露出一口大白牙。然后，丢下锄头大踏步的向她奔来。

　　小芽不由心一动，其实这个男子，真的是很好。

　　屏着呼吸看着朗赞跑到面前，小芽垂下眼帘，把竹篮放在地上，掀开布绢，慢慢端出其中一份饭，再抬头，语气平缓地说：“吃饭吧。”

　　朗赞一直惊喜地看着她，眼睛里有难以抑制的愉悦溢出来，“……小芽，你……给我送饭吗？”

　　小芽浅浅一笑，“快吃吧，晚上把碗筷稍回家去。”

　　朗赞嘿嘿一笑，连连点头应，“是，我一定。小芽，你辛苦了。”

　　小芽不由脸一红，低下头不说话，沉默的拿起篮子，转身就要走，朗赞一把拉住了她的胳膊，“小芽，一起吃吧。”

　　“我吃过了，你快吃，别凉了。”小芽说着挣脱了他的手，迈出步子就匆匆向山上的方向走去。

　　朗赞久久望着她的身影，喜悦的表情仿佛凝固在脸上，一直到小芽走老远了，他还痴痴地望着，微笑着，幸福与甜蜜此时占据了他整个心。然后，才突然想起来饭菜，忙依依不舍的收回目光，蹲下身，拿起筷子吃饭。

　　走到山脚下的小芽，躲在一棵树后，这才放松了绷紧的神经，停下脚步，偷偷回望，见朗赞已在香喷喷地吃着饭，她欣慰地抿唇一笑，一种踏实而满足的感觉装满了心怀。

　　再回头，已遥见穿梭在众牛羊之间的塔泉。

　　英姿飒爽的塔泉，就如一个干练的训兽师，口中含着一片树叶吹着训号，挥着长鞭利索而威严地指挥着成群的牛羊，雪白的羊儿听话的涌上山坡，向坡那边奔去。

　　小芽见得这情形，忙慌张的加快了步子向山坡上跑。如果她现在喊一声，塔泉倒是能听到她的声音，但是她不好意思喊，只得呼哧呼哧地追过去，生怕他带着牛儿跑远了。

　　也算走过不少山路的小芽，因为跑得太急，觉得很吃力。差不多快跑到坡顶了，偶一回头的塔泉才看到她，忙高吹了一声口哨停下牛羊群，自己转过身来向小芽这边大步走来。

　　小芽这才放弃追赶，大口大口的喘着气，靠着树干休息。

　　塔泉走到了她跟前，也不说话，只是皱微着眉心，疑惑地看着她。

　　小芽斜了他一眼，也学他不说话，直接将篮子往他跟前一推。

　　塔泉眨了眨眼，接过来，掀开布绢后，发现是饭菜，甚是惊疑地再望向她。

　　望得小芽很不是滋味，于是没好气地说：“吃吧，没毒。”

　　塔泉这才反应过来，眸中的疑惑散去，嘴角微牵，露出清浅的微笑，“谢谢。”

　　小芽嘟着嘴巴看了他一眼，转过身去，心底里想一想挺委屈的，被他打的仇还没报呢，这边又给他送饭来了，真是……没出息。好吧，算是替大婶给他的谢意。

　　忍不住，她回头看了一眼，那厮端着篮子似乎有点不知所措，时而低头看看，时而又看看她，小芽就纳闷了，忙上前凑过去看篮子，“咋了？我忘了拿筷子了？”可是一看，没有啊，什么都放得很齐全，她又疑惑地看塔泉，正对上他明澈的眸子，烁烁的眸光流转着自然而然的风情，像要勾引人似的，吓得小芽忙回过头去，胸口急促地起伏着，这才想到，也许是因为她站在这里，让他不方便吃？

　　那好吧，小芽知趣地向一旁走开了些，留给人吃饭的空间。

　　一直向前走，站到了坡顶，这时，看到几只牛呀羊呀已自由活动到山坡下边，她便蹲了下来，兴味盎然地看着这些牛羊。一只只很肥壮，毛色光滑丰厚，果然，塔泉把它们管理的很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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