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常而论,后宫里四五品的妃嫔生病了,只要没孩子,一般太后最多也就派遣个身边有脸面的大宫女去慰问一下,赏赐点东西就得了,顶天派女官过去,就算意思到了,给足面子了。
但是海棠这次不大一样,因为她是跟萧羌一起中毒的,大概是爱屋及乌吧,太后对她格外关照。除了刚中毒那会儿亲自去看了看她,免了她的晨昏定省,还三五不时派个女官去看看她,后来,干脆就常常召她到长宁殿说话。一时之间,其余妃子简直不是对她侧目了,而是恨不得用眼刀一刀一刀刮死她。
对于这种殊荣,海棠只想说,谢谢啊,我谢谢你全家。
前阵子是萧羌,这阵子是太后,这母子俩跟商量好的一样,一个偃旗息鼓了,一个跟上,把她吊在“殊宠”这个火炉上烤,一个点火一个扇风。
时光慢慢流转,十月已过,就入了初冬。这天一早,长宁殿就有旨意传来,太后召海棠觐见。
太后还是惯常地先问她最近身体怎么样,再问她近况,海棠一五一十地答了,太后话题悠悠然一拐,就转到了娘家身上。
海棠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她压根就没娘家啊,这是怎么个话头?她不明白又不敢问,顺着说了几句,才发现太后隐隐约约提了两句永州,她先是发愣,但是随着嘴里的菜咽下去,她也想明白了,这一明白,她立刻就惊了。
现在朝廷明摆着是要打闵王,萧逐就是先锋,而她是萧逐昔日旧部的女儿——妈呀,海棠一想明白这层玄机,一背冷汗,立刻麻溜地从椅子上一滑,跪在地上。太后一把扶住她,女官将她拉了起来。
太后含笑说,你跪什么,你是忠良之后,那边又恰是你故乡,我也就是和你聊聊,怕你担心、伤怀。
这话不轻不重,但是内里却耐人寻味得很,海棠把话里这点耐人寻味反过来倒过去地琢磨,直觉是凶险,却不知道凶险在哪里,唯有称是,一句别的话也不敢多说。
太后悠悠然地换了话题,到了下午时候,太后留她一起用了点心,刚坐上桌,就听到外面有踢踢踏踏的声音传了过来,海棠诧异,谁这么放肆,敢在太后宫里乱跑?
太后却喜上眉梢,连连招手呼唤,一声“远儿”叫得疼入心肝,只听一个孩童脆生生应了一句,一团小小的身影跳到了太后怀里。
海棠好奇,偷眼看去,原来是一个粉雕玉琢的小少年,男孩十一二岁年纪,裹着一身精精神神的藏青衣衫,一双眼犹如浸在水银里的黑水晶一般。
听孩童叫了一声皇祖母,海棠立刻知道这少年是谁了——萧羌唯一的皇子,方氏所生的萧远。
这孩子还是萧羌是太子的时候出生的,今年十一岁,萧羌对他教养极严,五岁那年他被萧羌送到大越最好的书院学习,一年也就冬夏两季准他回一趟宫里。
萧远在祖母怀里滚了好一会儿,才恋恋不舍地下来,太后摩挲着他的脸,指了指海棠道:“这是你杜母妃,快去问安。”
萧远上前单膝点地,脆生生叫了一声“母妃”。身后内侍捧上一方锦盒,萧远笑着说是自己从书院带来的一点土产,请她笑纳。
收东西海棠从来不手软,她笑眯眯地收下了。太后招呼萧远过来,把海棠今天拿来孝敬太后的一堆花油胭脂推到萧远面前:“喏,都是杜母妃给你母妃的,你就和杜氏一起过去把东西送过去吧。”
呃……她是无所谓东西送给谁,但是太后确定方氏会用?
这老人精到底打的什么主意?海棠想不明白,就干脆不想了,吃过了晚饭后,她就和萧远一起向方氏所住的地方而去。
在快到宫门的时候,萧远停住脚步,对海棠说:“母妃,东西我拿过去吧,母妃就不用进去了。”
看到海棠看他,小少年摇摇头,解释了一句:“我母妃她性子……呃……刚烈,如果是杜母妃亲自把东西送去,我母妃她不仅不收,恐怕还要……”少年的脸上露出了和他年纪一点都不相称的无奈表情,他叹了口气,转了个话题,“总之杜母妃的好意……”
还没等这句说完,方氏尖锐的声音响了起来:“远儿!”
好刺耳!海棠忍下捂住耳朵的冲动,朝方氏行了一礼,方氏脸色铁青,看都不看她一眼,只拿眼死死盯着自己儿子,萧远大大地叹了口气,抱歉地向海棠行了一礼,向自己母亲跑去。
海棠礼貌地目送母子二人离去,隐约听到几句只言片语,方氏念了几声“姑姑”,海棠本来已经举步要走了,听到这句话的时候,她忽然浑身一个寒战,只觉得自己被从头到脚灌了一盆冰水一样!
一瞬间她脑海里混乱成一片!
她想起密宫里那个被称作海氏的女人怨毒地唤的那声方氏——对了,这宫里够资格被称为娘娘,又姓方的女人,除了方贵妃,还有一个太后。
方贵妃是太后的侄女,太后自然也是姓方,那个海氏年纪四十岁上下,说是萧羌的妃子,倒不如说是和太后一辈的太妃更恰当。
再联系到萧羌受伤密不宣扬的态度,这事情里外都透着宫闱秘事的味道,海棠忽然想起来,自己上次被推出来的时候,还有东西留在密宫!
不行!东西要赶紧拿回来!不能被人发现!
终于到了黄昏,确定萧羌要在勤政殿连夜处理公务,趁着还没下钥,海棠悄悄避开所有人,溜出了后凉殿,向密宫而去。
海棠独自在狭窄的夹道里疾行。
她的视线里一片暗淡,宫墙上的灯笼早就坏了,大红的一个,破败孤零地悬在那里,仿佛是什么的尸体一样。
生了杂草的破败青砖在她脚下曼延,远远的,密宫的轮廓出现在了暮色之中。
就在她即将到达密宫正门的时候,苍冷凄厉,仿佛从地底渗透出来的歌声再度从那破败宫门里渗了出来:“弃捐箧笥中,恩情中道绝。”
海棠愣了一下,随即上前察看,发现宫门是虚掩的,她立刻闪身进去,远远一看,已经开败了的栀子花后,一道属于女子的纤细人影立在一片松柏之中,那女子仰着头,反反复复地唱着这两句,她身边有一道修长白影负手而立。
女子是那个什么海儿,男子却是她前一段时间几乎朝夕相处,现在理应在勤政殿处理公务的萧羌。
海棠只觉得发根一奓,立刻转身就要夺门而出,却被一道属于男性的清柔声音定在当场:“笑儿,为什么朕总是在这样奇妙的时候、奇妙的地方见到你?”
她一动不能动,僵硬转身,看向萧羌。
萧羌开口说话,那个女子立刻不唱了,声音戛然而止,她看向海棠,眼里隐约有几分迷茫,哪知看了片刻,她厉声惨叫起来,一双手如鬼爪一般,向海棠扑来!
海棠不自觉地一躲,几个不会说话的仆妇扑了上来,把扑过来的女人压住拖走,女人一连串意义不明、撕心裂肺的惨叫犹如鬼哭一般响彻密宫!
凄厉的声音鼓荡耳膜,海棠觉得从心里泛起一股寒意,瞪着眼看萧羌吩咐了一名仆妇几句话,片刻之后,仆妇拿了样东西过来,放在他脚边,海棠看了,瞳孔猛地一缩——
一个花篓里装着一些杂物——正是她上次落下的东西。
男人唇边泛起一点温柔弧度,暮色之中,淡色的嘴唇和白皙的肌肤仿佛一幅淡而朦胧的画,他微笑:“杜卿,这些东西,是你的吧?”他看着呆在当场的海棠,温柔地眯细眼睛,声音也越发温柔,“杜卿,你离朕太远了,近些如何?”
她挪动了几步,在他面前三步远立定。
“再近些。”
她终于站到他面前。
于是,气息相近,彼此能在幽暗中看到对方眼睛里自己的倒影。
“哎,笑儿,朕的两个问题你都没有回答呢。”男人越发笑得春风得意,活脱脱一株毒罂粟,沾染不得。
她心里转着怎么脱身的念头,敛袖行礼,答道:“东西确实是臣妾的,臣妾到这里来,就是想来拿走它们。”
刚才催着她给答案的男人,现在却完全不在意他追问的事情了:“……来,让朕猜猜看,卿现在在想什么。”
属于男性的修长手指忽然毫无预警地握上她的腰肢,把她向前一带,海棠大惊,双手撑在他胸口上,却被他松松地揽在怀里。
“卿应该正在想,朕为什么到这密宫里来,这密宫里的女子又是谁,还有,朕身上的伤是不是和她有关,对不对?”男人漆黑的深不见底的眼睛温柔地凝视着她,然后他勾起唇,“没错,卿想得没错,是的,朕的伤是她咬的。”
萧羌黑色眼睛里映出来的少女容颜是淡淡的玉白色,从他的角度看过去,仰起的是一张生动而清秀的面孔。
用花来形容的话,应该是路边不知名的小花吧,不出众,却有一种强韧的生命力。
所以分外让人有摧毁的欲望啊……
海棠只觉得自己就是被蛇盯上的青蛙,全身都在发毛。听了萧羌亲口承认之后,她反而冷静了下来。
这男人亲口承认的那一瞬,只能说明他已经动了杀心,无论如何都要杀她了,事已至此,她又有什么好怕的?
切,大不了就跟他磕到底呗,杜家双亲都是孤儿,灭族杀谁去啊?她孑然一身,被剁了脑袋怕什么?他能把她怎样啊?
打定了主意,海棠对着萧羌一笑:“臣妾不知道陛下在说什么。”
萧羌看了她片刻,忽然就想起关于面前这女子在后宫里的传闻。真就像是自己说的一样,每次都在最奇妙的时间和地点遇到她呢……她喜欢自己做奇怪的东西,喜欢钱,却对真正能赚到大钱的卖官鬻爵毫无兴趣。好歹她也是他的“宠妃”啊,还是很多人会买她的账的吧。可是她全没有兴趣,只是一心一意地以古怪的法子赚钱。
于是男人就笑了笑,俯下头去。
阴影瞬间笼罩了下来,然后又消失,海棠只觉得唇上一凉,男人的嘴唇在一触之后已经离开。
萧羌抱紧了她,把头靠在她肩上。
“让朕抱一会儿吧……”
敌不动我不动……
海棠很配合地站在原地,萧羌轻轻顺着她的头发,忽然轻轻叹了一句:“为什么每次都是你?”
他声音里有一丝莫名得近乎惆怅的感觉,海棠愣了愣,男人已经放开了她。
就在这瞬间,有女人的声音在一片枯败的栀子花后癫狂拔高,海棠第三次听到了那两句充满怨恨的词句。
——弃捐箧笥中,恩情中道绝。
那声音癫狂怨毒,海棠不自觉地一抖,萧羌把她揽在胸前,温柔地掩住她的耳朵,柔声说道:“别听,嗯?”
她几乎可以感觉到云纹的绣线隔着轻软的衣服烙印在她面孔的触感,男人的手指修长而暖和,掩住了她的耳朵,隔绝了那让人头皮发麻的声音。
片刻后,女子的吟唱渐渐消失了,萧羌牵起她的手,向外走去。
一路上两人都没说话,海棠试图从他爪子里把自己的爪子挣出来,试了试没动静,正好他的手很暖和,便也就随他握着了。
反正美男豆腐不吃白不吃,她永远也不要想搞明白这男人到底在想什么,算了,既来之则安之罢。
于是,她就这么被男人牵着去了翔龙殿,白衣帝王还亲手倒了杯茶给她。
还没等海棠喝,一股无比浓烈,细细一闻却又清幽如冰的荷花味道就扑了过来,这样的初冬季节,端的是让她几乎以为自己面前有一池浓烈荷花徐徐盛开。
看她诧异的样子,萧羌笑得非常迷人:“这是新贡的荷花茶,你尝尝味道如何?”
呃,在发生了刚才的事情之后,倒茶给她喝?海棠狐疑地看他,萧羌笑了起来,摸摸她的头发,柔声道:“朕要杀你,随便寻个名目,现在就叫人把你拖下去杖毙不就好了?嗯?”
那你到底要不要杀我,到底打算什么时候动手啊?
在片刻之前,海棠感受到了确切的杀意,现在对方又倒了杯茶给她,他到底是要怎样?海棠在心里哀号。
不过想想也对,海棠揣摩到男人这句话里没有立刻杀了她的意思,就不客气地一口灌了下去,一股无比香醇的液体就这样滑入咽喉,她闭上眼微微品味一下,荷花绽放一般的奇妙滋味徐徐蔓延。
真是……太好喝了!
海棠把杯子举高,记吃不记打地全然忘记半个时辰前发生过什么,眼巴巴地看着萧羌,萧羌微笑道:“好喝吗?”
海棠用力点头。
“可惜,没有了。”他那样温柔一笑,带了点坏坏的味道,一双桃花眼里渗出点点温软。
啊?海棠张大嘴巴眨眨眼,萧羌笑了起来,倾身在她唇边一吻,如蜻蜓点水,一拂而过。
“这是那样珍贵的东西,所以,只有那么一点,如果可以天天牛饮,岂不没有趣味?”
“荷带衣”之毒,本就要如此珍贵地使用。
这“荷带衣”的味道,你可喜欢?你这样的女子,本就只适合毫无痛苦地死去。
他合该欣赏这样的女子的,但是可惜,他在心里喟叹,这个女子窥探到了大越王朝五十年来最大的秘密。
即便她不知道她看到的是什么,但是,这个足以动摇国本的秘密,他绝不能让任何人知道哪怕一点点。
所以,抱歉了,我只能杀了你。
他微笑,一吻落在海棠发间。
大越七年十月初九,闵王称病,求延期入朝,帝不允。
大越七年十月二十三,闵王拒朝,起兵于齐州,进兵蒙州。
大越七年十月二十三,平王萧逐于青州出兵,与蒙州守备拒闵王于青州前三十里。
大越七年十一月初十,闵王败退齐州。
大越七年十一月二十七,沉国皇太弟沉冰率使节入京,贺沉皇贵妃嫁入大越满三月行庙见之礼。同日,斩闵王世子并其妻、子于午门,帝妃参拜宗庙,出午门,血流盈地。帝色如常,告使臣云,庙见前斩奸佞,大为吉兆。
大越七年十一月三十,平王困闵王于齐州城下。
时,风雨已来,山河动荡。
海棠的日子却还在平静地在后宫进行,而这样的日子似乎永无止境。
不过,也仅仅是似乎罢了。
转眼就到了除夕,整个宫里忙碌了起来,从齐州前线不断传来捷报,闵王已被困于齐州城内,破城指日可待。
消息传回来,朝野大喜,自然也就多了几分喜气。
年关一过,例行封赏就下来了。正月初八当天,海棠晋为三品婕妤,史飘零晋为四品美人,宫廷里就悄悄传言,说大越开国以来晋封得这样快的妃子也没有几个,海棠和史飘零的圣眷犹在怀孕的于淑妃之上。
转眼到了正月十四,正月十五前后三天,大越王朝顺京之内不设宵禁,花灯绵延,这三日里宫里也允许妃子的姐妹、母亲进来探望,如花兴高采烈地去见母亲,偌大后凉殿里,立刻就只剩下海棠和白瑟、碧琴两个宫女。
海棠升为美人之后,宫女照例是要多加两人,但是一想到多了两个宫女,不就等于下次又要多两个可怜姑娘入宫受罪吗,于是她婉谢了内廷,依旧只让白瑟和碧琴陪在身边。结果现在海棠成了婕妤,也还是只有两个宫女。
海棠实在闲得无聊,决定随便抓几个后凉殿里的宫女进来聊聊天,结果刚出门,就听到外间碧琴在哭,白瑟在旁边安慰。
“快把眼泪擦擦,这大过年的,也不知道陛下来不来,别到时候触了贵人的霉头。”
碧琴虽然年纪小,但是一向刚强,今日哭成这样,不知道是发生什么了。
海棠咳嗽一声,听到声音,碧琴急急背过身去,海棠问道:“怎么了?”
碧琴垂着眼不说话,白瑟叹气,代她说道:“贵人听了别生气,昨天……”她犹豫一下说道,“内廷的一个相熟内侍帮碧琴带了信来,说是她娘……眼瞅着不行了……”
大越宫规极严,私下相授和传话都是要受重罚的,虽然海棠从来不介意这些,但是白瑟向来小心,只能模模糊糊地说。
内廷的内侍啊……海棠摸着下巴想了想,冷不丁问了一句:“碧琴,那是你菜户吧?”
深宫寂寞,许多宫女和内侍虚凰假凤结为夫妻,宫里管他们叫菜户,发现了惩罚极重,碧琴听了浑身颤抖,立刻跪在了地上!
白瑟见事不妙,也跪倒在地,海棠受不了地把她们俩拽了起来,道:“总之,你相好的告诉你,令堂病危,对不对?”
一听到母亲,碧琴哽咽了两声,接着就掩面哭泣起来,连话都说不出了。
“然后呢,你想做什么?要不要见母亲一面?”
碧琴一听这话,颤声道:“莫非……贵人……”
“你就跟我说你想不想吧。”
“想!”
“好。”海棠漂亮地打了个响指,转身对碧琴说道,“帮我准备一下衣物,我要出门。”
白瑟显然被她惊到了,有些口齿不清地道:“贵人,三、三思啊……”
按照宫规,宫女除非奉旨,不得擅自出宫,违者立斩,而现在,海棠要帮碧琴?
听到她这么说,海棠忽然笑了笑,眼神却是黯的。
生离死别是那么疼的事,而她连经历这种疼的资格都没有。
她对碧琴淡淡说道:“你准备一下,把脸上的眼泪擦擦,和我一起去于淑妃那里。”
方氏被降为婕妤之后,宫内事务名义上就由沉寒管理,于淑妃协助,可明眼人谁都知道,沉寒那么怯生生又盲目的一个小姑娘管得了什么?这里外上下,管事的就是于淑妃。
撞木钟要挑对人,海棠带了东西去找了于淑妃,把碧琴的事和她说了,过了片刻,于氏轻轻一笑说:“大越讲究孝道,何况是妹妹亲自来说。这件事妹妹放心,我少不得要周旋一二。”
于氏说话从来都是淡淡的,她肯说让海棠放心,就表示没问题,海棠心下感激,说了几句话,把新做出来的一盒香膏送上,就退了出来。
看着她退出的身影,于氏又淡淡喝了一口茶,若有所思地抚着垫了絮软的棉花,因而显得有些隆起的肚腹,转着手里的杯子,问了一句:“还有几个月?”
身后的女官俯身说道:“如果按照之前的说法,预产应在今年四五月间。”
于氏点头:“都安排好了?”
女官点头。
她抚着自己根本没有孕育孩子的小腹,淡淡吩咐:“继续让赵千秋供应上好铅粉吧,记得,铅一定要多放。”
在她真正生育下孩子之前,这后宫里不能有任何人诞育下子嗣,而在她之前生育了皇子的那个人嘛……
她微笑起来,秀丽温柔的面容上笼了一层柔和的微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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