目送司药女官和宫女退下，于淑妃悠闲地捧起一杯茶，淡淡地呷了一口，忽然悠悠出神，过了片刻，才低声说了一句：“可安排妥当？”

　　身旁女官低声应道：“都已妥贴了。”

　　“那就等这次杜婕妤的事情了结清楚了，一并办了吧。”她柔美神色不变，轻轻吹了一口茶上的浮沫，忽然轻轻一弯唇，“上次流产的事情，这次杜贵人的事情，都劳烦司药女官甚多，总要一并还了才行。唔，对了，如果方便的话，就把密宫里那位也捎带上吧。”

　　她这番话说得烟火气全无，仿佛在说今天天气真好，可实则每一个字都带着血腥。

　　这一段话，无非是杀人灭口这四个字。

　　假孕的事情，她就是拜托这位司药女官遮掩的，当时那桩案子里已经死了一个赵长秋，为了不落人把柄，她才一直拖到现在。等到这次办完杜笑儿的事情，两件事情一起了结，只用一条人命，还真是诸神慈悲。

　　她身边女官一愣，眨眨眼问道：“密宫？娘娘，密宫里不是没有人吗？”

　　听了这话，于淑妃无奈地笑了起来，摇头叹气：“你真是个傻孩子，亏得你在这宫里这么多年，居然连密宫里有人的事情都不知道。要是密宫里没人，为什么陛下去了一次冷梅殿就把任、杜两位贵人接到后凉殿去了？杜婕妤圣宠隆盛先不必说，任贵人可蒙过宠幸没有？哎，你啊，居然还没有我的耳目灵便。”

　　女官听了汗颜一阵，终究还是低低问了一句：“娘娘，那密宫里的……是哪位？”

　　听了这句，于淑妃没有立刻回答，她只是垂下长长眼睫，掩去了眼眸内柔婉深处一抹的尖锐如针，阴毒入骨。

　　她半晌才幽幽地吐出口气，淡淡地道：“如果说……杜笑儿是陛下现在心上的人，那密宫里那位，就是陛下心尖子上的人了……”

　　说到这里，她本来悠闲搭在软榻扶手上的手，忽然紧了一下，淡色樱唇一动，弯起一个弧度，似乎在自言自语：“……大皇子现在算是废了，我总要做二皇子的母亲。”

　　女官被她那句心尖子上的人给震到了，脑子里正在飞转，就没听清她这句说了什么，俯身问道：“娘娘？刚才有什么吩咐？”

　　于淑妃瞥了她一眼，笑起来娇妍如花：“没什么，只是该去神堂诵经了，且记得，杜贵人是这后宫里顶顶紧要的人，这脉案可千万记得要送给陛下那边，让陛下过目。”

　　说完，她唤来宫女，扶着女官的手，娇软无力地起身，向神堂而去了。

　　萧羌在早朝之后接到脉案，本来以为是海棠再次发作，仔细看去，才放下心来。

　　当天朝会完毕之后他还有急需要处理的公务，直到下午才有空召见御医。详细询问了之后，命他退下。他本想趁着下午有空去看看海棠，但在走出翔龙殿大门的时候，他却改变了主意，收回了脚步。

　　他只是命了何善去探望海棠，自己则在大殿里转了转，忽然援笔濡墨，提笔写了一道诏书，唤来内廷的正令。

　　正令拿过一看，愣了一下，原来是晋封婕妤杜笑儿为昭仪，俸禄爵位等与正一品的三夫人同例。

　　按照大越后宫制度，婕妤是世妇的阶级，而昭仪则是嫔位的阶级，如今，大越后宫共设九嫔九个嫔位都只有一人，现在九嫔的位份是满的，萧羌又没有下令贬黜谁，那就等于九嫔之首的昭仪有了两个，其中牵扯到正位主殿等事务，非常复杂。正令不禁出声提醒：“陛下，昭仪现在没有空位啊……”

　　“朕想封两个昭仪你也有意见？”

　　我当然没意见，反正养妃子的钱都是陛下您出的。正令在心里嘀咕了一句，甩了把冷汗，低低答道：“那正位主殿的事情……”

　　方氏被贬为婕妤之后，本是失了入主正位主殿的资格，但是因为这次萧远的事情，萧羌对她也含了几分愧疚，就命她以婕妤身份重新主管贵妃应主的永乐殿事务，也就是说，现在在后宫的十三座主殿中，九嫔位份的主殿都有了主人。海棠加封为昭仪，就只剩下三夫人里空着的贤妃所应主管永春殿。但是正令哪敢说这越制的话，便只小心翼翼地起了个话头。

　　这个问题萧羌明显没想过，他怔了一下，手一挥，道：“那就让她正位朕的翔龙殿好了。”

　　正令的下巴彻底砸到了脚面上。

　　他立刻表示，陛下可能您房子太多了，忘了现在三夫人应该主管的宫殿还有空着的呢……

　　于是，海棠新封昭仪，正位永春殿。

　　加封的消息在第二天传回离宫，立刻就炸了窝，是个人都过来道贺，人人都说迁居出宫的妃子还能加封的，五百年上下只有海棠这一个，海棠就想回一句，那是，能经历过这么多奇奇怪怪的事情的人，估计还就我一个呢……

　　昭仪已是妃嫔的级别，内廷正令拿了银册和正式的册封诏书给她，海棠算了算，也挺好，至少工钱涨了不少。然后在仪式结束后，正令来向她道贺的时候，她悄悄把正令拉到一边，低声说道：“正令大人，按照规矩，我的宫女……”

　　正令哪里敢怠慢这等红人，立刻满脸堆笑：“是是，娘娘按照规矩升了昭仪，宫女也应该加为八人，我这就吩咐人去内廷给您挑最端正伶俐的宫女……”

　　“不不，我不是这个意思。”海棠也一脸诚恳地笑着，“我的意思是，我就还用白瑟和碧琴伺候……”她搓搓手，“另外六个宫女的俸禄银子折现给我吧……”

　　正令有点晕，这新封杜昭仪的路数可有点新奇……

　　大概是升了职位涨了工钱，人逢喜事，精神分外爽，海棠头也不昏了，人也不难受了，看着天气又好得不得了，便拉着沉寒去离宫的花园赏花。

　　沉寒看不到花，海棠便领了她去嗅，一样一样数给她听，整整数了一转，到湖心亭歇下，沉寒随口说了一句，现在海棠正当季，这离宫里怎么没种。

　　海棠一想还真是，不仅离宫没有，连宫里也没有海棠花。

　　她心里忽然一动，想起萧羌和史飘零都说过，海棠这名字不太吉利，便道：“还真是，你们知不知道什么缘故，整个宫里连朵海棠花都没有？”

　　沉寒身边的宫女，大都是新选进来的，几个人面面相觑。白瑟资历最老，很有点得意的意思，听到海棠问她，她便恭恭敬敬地向两人行了个礼，才笑道：“两位娘娘从不在这种事上上心，其实要是仔细看看，宫里不要说海棠花，连绣品上头都没有这花样。”

　　白瑟实在很会说话，这一下连沉寒都被勾起了兴趣，要白瑟继续说下去。

　　其实这是一桩前朝悬案，乃是距今近百年前，萧羌曾祖父，肃宗皇帝年间的事。

　　肃宗皇帝还位在东宫的时候，秉性风流，除了与太子妃甚是恩爱之外，还宠幸颇多，其中最受宠的，便是一位良娣。

　　肃宗皇帝二十二岁那一年，他从青州赈灾回来，等着他的不是爱妻巧笑嫣然，而是满宫素白——在他离开的时候，他的妻子离奇死在这偌大的宫殿之中。

　　这宫城外表看来锦绣堆成，内里则实在是鬼蜮阴谲，即便是太子，也有做不到的事情，最后在数方遮掩下，太子妃被隆重厚葬，内档上记成一笔暴病薨逝。

　　肃宗哀悼月余，振作起来之后，还是惯常风流温存，大家便都松了口气，心说虽然少年夫妻百般恩爱，到底缘浅情薄，太子这样多情的人，哀痛时自然是伤心欲绝，可时间一长哀痛却也就淡了。

　　于是东宫便恢复了往昔的风流繁华，原本就宠爱的更宠爱，不受宠的也蒙了宠，就这样，数年之后，肃宗登基，东宫一干嫔御正喜气洋洋要搬入新宫，谁知等待她们的却是大越有史以来最大的后宫狱案。

　　昔日芙蓉花，今成断根草。

　　这一场轰轰烈烈的大狱中，昔日最受宠的良娣首当其冲，在一个初夏之日，于密宫之中，被赐下鸩酒，悄然无声地死去。

　　然而到最后，这一桩公案却也没有个结果，便这么淹没在肃宗皇帝三十年治世之中。而那些在这场公案中或无辜或有罪的女子们的命运，也便悄然无声地沉入了历史的长河，再无人关心。

　　这其中被人记住的，只有那位饮鸩而死的良娣。

　　许是冤死，许是恨君王情薄，这位良娣开始在密宫内作祟。

　　说到这里，白瑟一副或真或假的语气，说：“作祟这事，都是暗中说说，但是确实是从肃宗朝开始，宫里便不再种海棠花，宫人衣服纹样也再不用海棠了。”

　　认真听完，海棠表示，这个故事挺好听的，但还是没说为啥不能有海棠花啊。

　　白瑟又绘声绘色地讲了一段这位良娣作祟的“战绩”，说这位良娣最后一次作祟是在十一二年前，是教习女官亲眼所见，当时，把好几个宫人吓得小脸煞白。白瑟得意一笑，揭了谜底：“因为，这位作祟的良娣，姓林，双名海棠啊。”

　　林海棠！她的名字！

　　海棠一刹那只觉得头疼欲裂，她向旁边一歪，撞翻水杯，抓住白瑟才勉强没有摔倒。大家一下被她吓着了，沉寒连忙让人把她送回房去，她一到房间，就像浑身的骨头被抽了一样，软在榻上。

　　海棠有气无力地挥挥手让白瑟出去，闭着眼睛喘了好一会儿，直到寂静房间内的呼吸声音渐渐弱了，她才慢慢睁开眼，看着离宫藻井。

　　白瑟所说的“林海棠”三个字如同一根线索，将所有的东西串联在一起——她所看到的那些幻影，她看到华服女子被毒酒鸩死；她为何知道那么多来应付宫廷进退，因为，她上辈子本来就是在这宫里生宫里死的人。

　　——不对啊，等等。

　　海棠就哀怨了一下，等脑子从震惊里转过来，她再一想，又发觉这事不对。

　　时间对不上。

　　她只记得自己的名字是林海棠，自己也确实是在去年年初才成了杜笑儿的，但是据白瑟所说，“林海棠”却是在十一二年前就不作祟了的。

　　这没道理。

　　这么一想，她立刻就来了精神，一骨碌从榻上爬起来，唤来白瑟，仔细盘问她关于“林海棠”作祟的详由。

　　白瑟本来还以为海棠就是图个好奇，嘻嘻哈哈地编了一堆故事唬她，后来看海棠一脸认真，便也端正姿态站在她面前，仔细想了半晌，才谨慎地道：“其实关于作祟这事，我觉得相当一部分都是以讹传讹……宫里长夜无聊，大家当个谈资罢了。”

　　“那你说当年你的教习女官曾遇到过良娣作祟，这个是真是假？”海棠追问。

　　“这个……倒是真的……”说到这里，她迟疑了一下，似乎在竭力回想，又似乎在犹豫自己要不要说，过了一会儿，才有些犹豫地说，“当初我入宫的时候，教习女官确实跟我说过，不过，那都是十多年前的事了……”

　　听了这句，海棠心砰地一跳，她紧盯着白瑟的脸，问她：“……你还记得到底是多少年前吗？”

　　她说：“白瑟，事无巨细，你把这件事情仔仔细细，能想起来多少就和我说多少，也不怕啰唆。”

　　她这么说的时候，眼睛异常的亮，那样子把白瑟骇了一跳，年长的宫女不自觉地向后退了一下，随即意识到自己的失礼，连忙向海棠福了一福，努力回想着自己当年听到的这个传闻。

　　她想了很久，才说：“我听到这件事的时候，是我刚入宫的时候……”

　　白瑟九岁那年，还是先帝朝上，被勋戚贡入宫中，因为年幼伶俐，又生得好看，被教习女官选中，学习识字礼仪，培养成服侍妃嫔的贴身宫女。

　　那一批孩子里，白瑟最得教习女官欢心，因此便侍奉女官起居，顺带学着书本上教不到的礼仪进退，当然也就听说了许多宫里的掌故秘闻。

　　有一次，她服侍的女官刚刚生了一场病，不用当值，当时又是隆冬，天黑得早，便有旁的女官过来闲聊，她在一旁添茶加炭，就听到来访的客人问她的教习女官，说她这场病来势汹汹，生得蹊跷，到底怎么回事？

　　教习女官挥挥手，欲言又止，过了片刻，低声道出原委，说是吓着了。

　　数日前，教习女官晚上被皇后唤去，回来的时候怕赶不及在宫门下钥之前回去，便抄了近路，从密宫那边回来，走到一半，她忽然嗅到了西府海棠的香气。

　　她本来没觉得什么，走到密宫门口的时候，她忽然觉得不对：西府海棠的花期是四五月，现在已是十一月末，哪里来的海棠花？

　　这一转念，女官悚然而惊地想起来，这宫里压根就没有一株海棠！

　　而这时，她正到了密宫的门口。

　　然后，在冬日早来的夜色里，她看到了一道人影。

　　绝色女子，华服广袖，披散着漆黑长发，唇边有血，指尖拈着一个金杯。

　　密宫大门是锁着的，她就看着那道身影穿门而过，慢慢地，朝她走来。

　　女官脚一下就软了，只能在地上蹭着往后面爬，一声都叫不出来，眼睁睁看着那道身影穿过自己的身体，向内宫深处而去。

　　女官就这么吓昏过去，等醒过来的时候，已过了一个多时辰，宫内早下了钥，只能到最近的宫里借宿，连冻带吓，就这么病倒了。

　　这是林良娣最后一次作祟，此后宫中就谣传虽多，却再没有人亲眼见到林良娣的鬼魂了。

　　白瑟说到这里，住了口，海棠面上沉静，心里却转得飞快。

　　华服广袖、披散的头发、拈着金杯，确实和她见到的幻影是一样的，也就是说，白瑟的教习女官并没有看错，她确实看到了自己——海棠不知为何对这个结论异常抵触，她纠正了一下自己心里的想法，把“自己”两个字换成了“林海棠”。

　　“你还记得些什么？”海棠追问，问她还记得关于这次作祟的细节，白瑟绞尽脑汁地想了半天，终于又想起来一个细节。

　　她记得事后教习女官坚称林良娣冤孽已满，投生去了，而后来也确实再没作过祟，而女官这么说的理由，是当时她看到的已是一缕怨息的林良娣脚下有点点金芒。

　　“……金芒？”海棠敏锐地捕捉到这个词，白瑟努力回想，不太确定地说，女官当时说，她亲眼看到林良娣脚下踩着星状金芒，一步步走开。

　　“……但是女官说，那个星芒很古怪，她当时吓坏了，看不仔细，只记得那星芒跟一般的五芒星和六芒星不一样，有很多个角。”说完这段，白瑟又努力想了想，挫败地摇摇头，说再也想不起来更多了。

　　海棠心中剧震！

　　在白瑟说出金色星芒的刹那，她立刻想到了白玉京！

　　“林海棠”、“十一年前”、“金色星芒”和——她。

　　在这一瞬间，海棠只觉得冥冥中有一条无形的线索终于在此刻连缀在了一起。

　　她的脑子像是一壶烧开了的水，各种疯狂庞杂的念头如同沸腾的水泡，此起彼伏，灼烧着她的神经，让她连眼球都疼了起来。海棠让白瑟下去，她慢慢倒向身后的软榻，尽可能地伸展手脚，先努力什么都不想，过了好一会儿，感觉眼睛不那么难受，头也不那么疼了，她才开始慢慢整理目前所有的线索。

　　首先，她所见的幻象和当年教习女官所见、宫中所传和宫中的记载，都证明了“林海棠”在近百年来一直在作祟。

　　然后，作祟在十一年前，也就是杜笑儿七岁的时候停止了。

　　一年前，只记得名字叫“林海棠”的自己，竟然化身为杜笑儿。

　　那么，中间这十年，“林海棠”去了哪里？

　　怨息作祟，本就靠的是一股怨气，只能在生前最为怨怼的地方徘徊，无法离开，而在怨气消散之前，魂魄不宁，不存在突然停止作祟，十年后远离自己的作祟地。如果说这是真的，那就只可能有两个原因。

　　第一，她和作祟的林良娣名字巧合。第二，她根本就不是“林海棠”。

　　不，不可能是巧合。海棠默默否认了第一个可能。

　　她慢慢闭上眼睛，一片黑暗里，她想起自己看到的幻影，想起那几个荒诞的梦，想起金色十方之星，她自嘲地在心里笑了笑。

　　这件事和白玉京有关，怎么可能是巧合。

　　所有的事情都有关联，只是她目前参悟不透，她告诉自己，林海棠，你不能放过一条线索！啊，她忽然想起，她很可能根本就不是“林海棠”，“林海棠”只是和她有某种关系，她才记下了这个名字，便误以为那是她自己的名字了。

　　她本以为这世上一定属于自己的东西，也很有可能不是她的。

　　脑子便这样慢慢平静下来，海棠睁开眼，眨一眨。

　　她忽然什么都不想想了，想就这样睡过去，可她却睡不着，心中只想着，她终究，一无所有。

　　不，她还有萧羌。

　　没关系，过去她什么都没有也没关系，未来她可以和萧羌一起创造，只属于她的东西。

　　念着萧羌的名字，她终于沉沉睡去。

　　第二天她一醒，白瑟就进来禀报，说沉寒探望她，海棠昨晚乍惊乍慌，身体就有些不舒服，还没等她起来，沉寒就自己进来了，说昨晚特别担心她，她过来的时候她已睡下，便今早一大早就来看她。

　　海棠听了感动，想想自己这么大一人了，还让小姑娘担心，不禁用力朝自己脸上拍了几下，心说我这么没心没肺一人，还能被这吓倒？

　　自己到底叫啥是谁目前她确实不知道，但是日子不也得过吗？这么一想，海棠就振作了起来，当晚又搬回沉寒的殿里，坚持早睡早起，吃饱喝足，没事就在离宫里兜圈，身体健康了不少，也没再发生什么异样，到了六月中旬，海棠才搬了回去。

　　海棠搬回自己院子的第三天，沉寒那边便有内侍过来通报，说是沉国的皇太弟殿下沉冰求见。

　　在刚到京城的时候，沉冰就获得了晋见沉寒的许可，但是沉寒却不是那么想见他。上个月沉冰求见了三四次，每次都被她以身体不好为由挡了回去，但是这次不知怎的，沉寒一反常态，干脆地答应了，约沉冰明天晋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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