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9 龙嗣
窗外一钩下弦月遥遥地挂在天际,洒下无限清辉。晚风夹着紫玉兰淡雅的清香轻轻拂来,搅动着茜色纱帏翩飞如蝶。
张婳双手抱着膝盖,低垂着头,露出一截细腻粉嫩的后颈,秀眉微蹙,也不知道在想些什么。温暖的烛光淡淡地洒在她身上,晕染出一层柔和的橘色光芒。
朱祐樘轻轻地拥着她,吻了吻她脸颊,柔声道:“在想什么呢?”
张婳脸上挂着乖巧甜美的微笑,双眸却沉静如水,想了想,问道:“殿下,不管将来发生什么事情,您都会相信臣妾么?”
既然无法逃走,只能想办法在宫中好好地活下去。而她所能依靠的只有他!
后宫的战争比战场上的刀光剑影更加残酷,更加腥风血雨。
她孤身作战,力量太小,他若能成为她的盟友,以后的日子总不至于太艰难。
“婳婳。”朱祐樘定定地望着她,温言道,“看着我的眼睛。”
张婳愣愣地抬起头,只见他琉璃般璀璨的双眸里倒映着她微笑沉静的面庞,心不由突突突地跳动,恍恍惚惚地想,她可以依靠他么???可以么?
朱祐樘双眸真挚地凝视着她,表情极其认真地说道:“无论你说什么,无需任何证据,我都会相信,绝不相疑。”
一个人的眼睛是不会撒谎的。
张婳唇角微微翘起,眉眼弯弯,忍不住伏在他怀里,似捡到什么宝贝般,笑得乐不可支。
此时此刻两人的心靠得很近很近。
“婳婳。”朱祐樘轻抚着她单薄的后背,声音低沉喑哑,“伤害过你的人我一个都不会放过!”
张婳轻轻地“嗯”了一声。
“咳咳咳”朱祐樘忽捂着嘴咳嗽了几声,眼中闪过一抹痛楚。
张婳脸色微变,忙坐直身子,紧张地问道:“殿下,是不是臣妾碰到您伤口了?”
朱祐樘摇摇头,微笑道:“没有。”
张婳见他脸色有些苍白,想到他重伤未愈,又带着人去水牢救她,一番奔波下来,伤势说不定更加严重,不由焦急地问道:“殿下,您的伤势如何?臣妾立即命人去传周太医。”
“今儿晌午周谨已替我把过脉。”朱祐樘拉住她,温言道:“我的伤不要紧。”
张婳见他坚持不肯传太医,只得作罢,小心地扶他躺下,替他掖好被角,然后侧身躺在他旁边。
朱祐樘见她不像以往般蜷缩在最里侧,唇角不由扬起一抹愉乐的弧度,在她额间轻轻地吻了一下,柔声道:“睡吧。”
张婳点了点头,听话地闭上眼。她昏睡了整整两天两夜,现下清醒得很,哪睡得着。
到了半夜,她听到一声极其压抑的咳嗽声,身旁的朱祐樘翻身下榻,轻手轻脚地走出去。
“咳咳咳”东暖阁传来一声声低沉的咳嗽声,似铁捶般一下下击在张婳心中。
过了很久,朱祐樘才回到卧房,轻手轻脚地上床躺下。
张婳隐隐闻到一股腥甜的味道,心中一恸,眼角滑落冰凉的液体。
如果他不将金蚕丝背心送给她,他就不会受到如此重的伤,如果不是她大意,就不会被老妖妇抓走关到水牢里,连累他伤势加重。
朱祐樘听到身边轻微的响动,歉然道:“我把你吵醒了?”见她满脸泪水,不由紧张地问道,“为何哭了?可是哪里不舒服?”
张婳摇摇头,见他唇角犹沾着一缕嫣红的血迹,颤抖着手替他拭去,眼泪流得越发凶了。
“乖,别哭了。”朱祐樘吻去她颊边的泪水,柔声道,“有周谨在,我不会有事。”
张婳哭了一会儿,抱着他的手臂默不作声,心中对万贵妃的恨意又添了一层。
微蒙的烛光下,朱祐樘双眸亮如星辰,唇边噙着一缕微笑,轻抚着她绸缎般光滑的长发,轻声哄道:“乖,快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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过了几日,皇帝率着众人浩浩荡荡地回京。太后听闻朱祐樘遇到刺客受伤,又是心疼又是大发雷霆,要求皇帝一定要揪出幕后凶手。
皇帝事母至孝,唯唯诺诺地答应,奈何刺客没有留下一个活口,想查也查不出来。
太后脸罩寒霜,冷冷地道:“这还用查么?除了未央宫那位,还有谁能做得出这种灭九族的事情?”
皇帝解释道:“母后,此事与贵妃无关。祐樘出事之后,她比谁都着急,还私下出银子替龙兴寺的菩萨重塑金身,替祐樘祈福积德。”
“糊涂!”太后重重地拍了一下檀木桌,痛心疾首地道,“你到底要到什么时候才肯清醒过来?祐樘可是你的亲生儿子,他这些年来出了多少意外,你这个做父亲的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就忍心看着他受那个毒妇的迫害?”
皇帝垂首道:“母后,贵妃真的是无辜。”
“无辜?”太后满脸怒容,厉声道,“若不是哀家亲自看护着祐樘,不敢有丝毫大意,祐樘能平平安安地长大么?宫中冤魂无数,万氏双手沾满血腥,别告诉哀家你一无所知。当年纪淑妃到底是被人毒死还是暴病而亡,你我心中清楚。”
皇帝眼帘微垂,平静地说道:“纪淑妃的事情是儿臣对不起贵妃。”
“你……”太后见他冥顽不灵,气得脸色铁青,胸口剧烈起伏,骂道,“你是不是非要气死哀家才肯罢休?”
石竹忙上前轻抚着她背替她顺气,轻声道:“太后息怒!”
皇帝有些后悔,忙道:“母后息怒。”
太后抚着胸口,叹道:“若不是放心不下祐樘,哀家早就追随先帝而去,何苦留在世上碍你们的眼。”
皇帝惶恐地道:“母后息怒。儿臣错了。”
太后平一平胸中的怒气,望着他依然清俊的脸庞,忍不住问出了心中憋了几十年的话:“万氏有什么美,就这般让你神魂颠倒?”
皇帝犹豫了一下,答道:“儿臣在南宫做人质时,所有奴才都不敢接近儿臣。只有贵妃对儿臣不离不弃,儿臣这辈子都不会辜负她!”
太后噎住,半晌,方寒声道:“哀家今儿把话撂在这里。祐樘是哀家一手拉扯长大,是哀家的心肝宝贝,谁敢伤害他,哀家拿命跟她拼。此事若查明是万氏所为,哀家绝不会饶了她!”
皇帝不敢再触怒她,唯唯诺诺地答了声“是”。
太后皱眉道:“回去吧。哀家乏了。”
“儿臣明儿再来看望母后。”皇帝起身离去。
“真是冤孽。”太后重重地叹了口气,“都过了这么多年,他还是执迷不悟,对那个毒妇言听计从。”
石竹斟了一杯茶,岔开话题道:“苏选侍怀了龙嗣,太后再过几个月就可以抱上皇太孙了。”
太后果然露出几分笑颜,吩咐道:“你找个妥当的人过去好好照顾苏选侍的龙胎。”
石竹低头答了声“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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朱祐樘休养了数日,伤势还未完全复原,便执意上朝。张婳知道朝堂上的形势瞬息万变,亦不拦着他,每日亲自下厨,变着花样做各种药膳。在她的细心照顾下,朱祐樘身上的伤口慢慢愈合,脸色亦一天比一天红润。
天气晴好。院中梨花盛开如雪,清香袭人。小环与几名小丫鬟在庭院里放风筝,玩得满头大汗。
张婳坐在廊下,望着越飞越高的风筝,目光流露出一丝向往。
“太子妃,徐太医已经好几日没有出现了。”绿翘走到她身旁,轻声说道。
张婳心头一跳,老妖妇动手了么?抑或是朱祐樘开始行动了?想了想,道:“你继续留意太医院,有什么动静再告诉我。”
绿翘恭谨地答应。
过了一会儿,一名太监匆匆进来,行礼请安后,禀道:“太子妃,太后在鸣鸾轩,请您立即过去。”
张婳见他神色有丝慌张惊恐,心底升起一股不祥的预感,问道:“出什么事情了?”
那名太监垂首道:“奴才也不清楚。好像是苏选侍晕倒了。”
张婳秀眉微蹙,携着绿翘向鸣鸾轩行去。甫进殿门,只见太后脸色阴沉地坐在宝座上,杜芊羽,许清如,冯淑女垂手站立在下首,俱是神色惊惶,宫女太监们战战兢兢地跪在地上。
张婳趋步上前,行礼如仪:“孙媳给皇祖母请安。”
太后眉头紧皱,目光锐利如剑,盯了她一眼,挥手命她起来。
太医钱元明从寝殿里出来,躬身禀道:“太后,苏选侍受了些惊吓晕过去,并无大碍。”
太后脸色稍霁,指着地上两团黑乎乎的东西,沉声问道:“这是什么脏东西?小宫女不小心被它咬了一口,竟然死了。”
张婳顺着她手指的方向望去,只见两只形状怪异的黑蜘蛛,腹部圆鼓鼓似黑球,僵硬地趴在地上,显然已经死了。
钱元明恭敬地答道:“它叫黑寡妇,身上有剧毒。人若被它叮咬一下,便会丧命。”
殿内诸人闻言不禁面露骇色。太后寒声问道:“这种毒物为何会爬到苏选侍屋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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