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6真心假意?
帐顶悬挂着的夜明珠发出柔和的光芒,锦被温暖柔软,张婳却似置身冰窖,身子如小虾般弓起来,轻轻颤抖,将被子蒙住头,似乎这样就能将所有的伤害挡在外面。
榻边外沿忽往下沉了一下,似有人坐在榻沿上,熟悉温暖的声音响起:“婳婳。”
张婳闭着眼,默不作声,耳边似不断地回荡着小环的话:“小姐,大夫说瓶子里的药滋阴补血,是调养身子的圣药,只不过里面多加了一味药,女子喝了便不会有孕。”
被子忽被人掀开,身子陡地落到熟悉的怀抱里,张婳装作刚睡醒般,揉了揉眼睛,茫然地问道:“殿下,您回来了?”
朱祐樘将她鬓边的碎发掠到耳后,眉头微拧,柔声问道:“我听她们说你没有用晚膳?身子不舒服么?”
“身子有些懒懒的,不想动,肚子也不饿。”张婳微笑地望着他,“少吃一顿两顿的饿不死人。”
“胡闹。”朱祐樘轻敲了一下她额头,眼中满是宠溺,“我让她们把晚膳搬进来,你多少吃一点。”
张婳却赖在他怀里没有动。朱祐樘低低笑了一声,让她靠在床上,随手拿了一个大红金线蟒引枕垫在她背后,起身走到外间命人传晚膳,过了片刻,绿翘领着几名小宫女端着菜肴进来。
宫女们搬了张紫檀嵌螺钿案几放在床上,将菜肴及米饭摆在案几上。张婳没有食欲,勉强动了几筷便不再吃了,朱祐樘盛了一碗鱼汤,放在她面前,柔声道:“乖,趁热喝了。”
张婳捧着粉彩描金五福捧寿碗默默地喝着汤,看了一眼站在旁边为朱祐樘布菜的绿翘,微笑地问道:“我没有记错的话,绿翘明年就满二十五,按宫规可以出宫与家人团聚。”
绿翘的手顿了一下,忽跪下道:“奴婢父母早已病亡,在宫外也没有其他亲人,奴婢已无处可去,只想留下来尽心竭力地服侍太子妃。”
张婳笑容不减,声音越发地柔和:“快起来。你愿意留下来我高兴还来不及呢。”
绿翘站起身,恭谨道:“多谢太子妃。”
用完膳,绿翘领着小宫女收拾碗筷案几轻手轻脚地退了下去。朱祐樘径直去净房沐浴,出来后从书架上拿了一本贞观政要靠在床上翻看。
张婳默默地下床,沐浴更衣后回来,头发湿漉漉的,尚淌着水滴,朱祐樘眉头微皱,放下书卷,将她抱到床上,寻了一条干净的巾帕,替她擦拭湿发,温言问道:“今天都做了些什么?”
张婳脸色微红,支支吾吾地道:“没……没做什么。有点累,睡了一小会。”
朱祐樘笑了笑,在她耳边吹了口气:“是昨晚太劳累了?”
张婳双颊滚烫,连耳后根都红了,侧过脸不语。朱祐樘微微一笑,见她眼圈微微泛青,脸色疲惫,不禁有些心疼,低头吻了一下她嘴唇,轻声笑道:“为夫给你按摩按摩。”
张婳吓了一跳,昨夜他也是这般说,后来自己就被折腾地筋疲力尽,忙慌慌张张地从他怀里爬起来,远远地躲在角落里,捡起枕边的《政观政要》,讨好地道:“殿下,您看书。”
朱祐樘见她一副避如蛇蝎的模样,不由哑然失笑,大手一捞,将她按回自己怀中,继续替她擦拭头发,好笑道:“怕什么,我又不会吃了你。”
张婳暗自腹诽,按摩变乱摸,鬼才信你呢!
朱祐樘低低地笑了一声,将巾帕扔在床边的矮几上,微笑道:“累了就早些睡吧。”
张婳犹豫了一下,说道:“殿下,兰娘娘虽然住在仁寿宫,有皇祖母的庇护,可万贵妃阴谋层出不穷,臣妾很担心兰娘娘的安危。”
朱祐樘拿过她手中的书卷,靠在床边翻看,温言道:“你若不放心,我找几个会武功的太监过去保护她。”
张婳点点头,又道,“兰娘娘身边连一个得力的宫女都没有,臣妾觉得绿翘沉稳忠厚,精明能干,想让她过去服侍兰娘娘。”她唇畔含着清浅的微笑,眼睛一瞬不瞬地盯着他。
朱祐樘愣了一下,抬起头,沉吟道:“有皇祖母的庇护,兰娘娘不会有事。绿翘忠心尽职,沉稳谨慎,有她在你身边照顾,我还安心些。至于兰娘娘那边,我再慢慢找一个可靠得力的人给她。”
张婳心似沉入一个黑暗的深渊,脸上依然维持着恬静的微笑,乖巧地道:“谢殿下费心。”
朱祐樘轻抚着她脸颊,含笑道:“你我夫妻,说什么谢。”
张婳不动声色地道:“绿翘在宫中多年,深谙宫中生存之道,往后臣妾自会多倚重她。”
朱祐樘淡淡地“嗯”了一声,继续低头看书。
张婳依然微笑着,眼神却渐渐冷了下来。
绿翘效忠的人果然是他!!!
在延祺宫绿翘对她的监视,必是奉了他的命令!成为太子妃后,绿翘亦成了身边的掌事姑姑,想必也是他的安排,让绿翘时时刻刻地监视她。
那次在书房中了苏选侍的媚毒,他们有了肌肤之亲后,那些汤药的味道便变了,当时他骗她说是特地让周谨加了一味药,汤药喝起来就不会那么苦。
事实上也的确只是加了一味药,是不能有孕的药。
苏选侍是万贵妃的人,表面上他对她百般宠爱,暗中却在她的胭脂中加了息肌丸,让她不能怀上他的骨肉。
那自己呢?是不是他现在依然觉得自己是万贵妃的人,所以也命人在汤药中动手脚?
“有我在,绝不会让人再伤害你!”
“婳婳,伤害你的人,我一个都不会放过!”
“只要你说的,我都相信,无需任何证据,永不相疑!”
原来这些都是假的!原来从头至尾,他都没有相信过她!她怎么那么蠢,差点就陷在他温柔的陷阱里。
朱祐樘似察觉到气氛有些不对,从书本上抬起来,见她微笑地望着自己,不由笑了笑,将书放到枕边,伸手抱她坐到腿上,含笑问道:“不是说累了么?怎么还不睡?”
张婳甜甜一笑,垂下眼帘,遮去眼中的厌恶与痛恨。
朱祐樘吻了吻她脸颊,倾过身吹灭蜡烛,柔声问道:“是不是烛火太亮了,睡不着?”
张婳唇角含笑,手轻抚过他胸口,三分调皮七分玩笑地说道:“臣妾想看看殿下的心究竟装了些什么?可有臣妾的位置?”其实她想问,你的心究竟是红的还是黑的?是铁做的还是石头做的?
朱祐樘心情似乎极好,将她的手紧紧地按在胸口,宠溺地道:“除了皇位,它装的全是你。”
张婳也不揭穿他,暗自腹诽,你就继续骗吧。看你还能骗多久。不着痕迹地抽回手:“臣妾不信。”声音里带着几分撒娇。
朱祐樘轻笑道:“是不是非要为夫将心剖开你才肯信?”
张婳心抖了一下,全身起了一层鸡皮疙瘩,忍不住想他也是这般甜言蜜语地哄苏选侍吧?
朱祐樘抱着她躺下,替她掖好被角,柔声道:“快些睡。”
张婳毫无睡意,听到头顶上传来匀称的呼吸,眼中满是苦涩,清凉的夜体滑过脸颊。
他不是她的良人,也不是她可以依靠的人!
她能倚靠的自始自终只有一个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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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姐,苏选侍恃宠生娇,经常与您作对,您干嘛对她这么好?统共就这点血燕,您就留着自个儿补身子,何必便宜了那个女人。”小环摸了摸怀中的锦盒,一脸的心疼。
张婳微微一笑,携着她走到鸣鸾轩。宫女太监们看到她进来纷纷跪下行礼请安,张婳随口命他们起来。
苏选侍戒备地望着她,客气地道:“太子妃,请坐。”
张婳将血燕交给白菱,微笑问道:“选侍身子可好?”
苏选侍柔媚一笑,轻抚着小腹:“让您失望了,太医说嫔妾与胎儿都很健康。”
张婳知她因雪团之事仍误会自己,当下不以为忤,淡淡地道:“选侍若缺什么,尽管差人告诉本宫。”
苏选侍得意地道:“不劳太子妃挂心,太后赏赐下来的药材应有尽有,嫔妾什么都不缺.”
张婳唇角含笑,丝毫没有动怒,眼中反而流露出几分悲悯,叮嘱了她几句便携着小环离开。
她前脚刚走,苏选侍立即命人将血燕丢了出去,恨恨地道:“黄鼠狼给鸡拜年,准没安好心。我才没那么笨,会上你的当!”
走出鸣鸾轩,小环撅着嘴:“小姐,您看苏选侍那副小人嘴脸,说话夹枪带棒,她现在怀着身孕,骂不得罚不得,您何苦自讨没趣呢?”其实她后面还有一句话,这不是犯贱么?
张婳望着湛蓝的天空,幽幽地说道:“她是一面镜子,看到她可以让我时刻保持清醒。”保持清醒,保持冷静,不会再被朱祐樘的虚情假意迷惑,不会再天真地以为共患难也可以共享福。
苏选侍固然可恨,却也可怜,身为棋子,无论她选择投靠哪一方,也许都不会善终。看到她便像看到自己一样,心中对她的恨意不知不觉竟淡了些。
小环挠了挠脑袋,苏选侍是镜子???难道小姐是想以她为榜样,努力早点怀上殿下的孩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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