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32 挟持
“娘娘误会了。臣媳和殿下虽然脱险,可身上受了点伤无法行动,不得已在山洞里休养了数日。”张婳忧心忡忡地道,“昨儿回来便听闻父皇病了,臣媳不孝,未能在父皇榻前伺疾,还请娘娘恩准臣媳和殿下进去探望父皇。”
“皇上病情很重,太医说需要静养。”万贵妃轻拔着腕上的镶宝石牡丹莲纹金钏,冷声道,“你们回屋呆着,不要再跑到这里吵吵嚷嚷,打扰皇上静养。”
朱祐樘平静地说道:“万娘娘说父皇是因为儿臣的失踪,忧虑成疾才病倒,若父皇看到儿臣平安归来,说不定一高兴什么病都没有了。还请万娘娘让儿臣进去见父皇。”
张婳点头附和道:“俗话说人逢喜事精神爽,父皇若看到殿下平平安安,那比吃什么灵丹妙药还管用,病也就不药而愈了。”
万贵妃悠然地步上石阶,极长而华丽的裙裾逶迤于地,似绚丽的凤尾,慵懒地说道:“昨儿皇上清醒时,本宫已告诉皇上你们平安归来,皇上口喻养病期间,除了本宫,不见任何人。”顿了顿,冷冷地道,“你们再不退下,可别怪本宫治你们一个抗旨不遵之罪。”
朱祐樘盯了一眼紧闭的殿门,不动声色地道:“有劳万娘娘照顾父皇,儿臣先行告退。”
“臣媳告退。”张婳亦福了福身,与朱祐樘并肩离开。
回到碧霄阁,朱祐樘立即摒退左右,扬声道:“德全!”
须臾,德全进殿,脸色沉重,不等朱祐樘发问,已开口禀道:“殿下,情况有些不太妙。”
“出了何事?”
“今日行宫各个出口加强了守卫,任何人出去都要经过详细盘问审查,而且外面守卫比平日多了数倍,整个行宫就像铜墙铁壁般,连只苍蝇都飞不出去。奴才还发现整个碧霄阁被锦衣卫严密地监视,奴才不但无法和未央宫的眼线联络,便是暗卫也联系不上。”
“万氏这几日有什么动静?”
“奴才听说万贵妃私下里召见过二殿下好几回,听凌波阁的奴才们说,二殿下见完万贵妃后心情极好。”德全犹豫了一下,说道,“殿下,如今除了万贵妃,谁也见不到皇上。皇上究竟是真病还是假病,谁也不知道。现在整个行宫都被万贵妃控制住,殿下若不早做打算,恐怕只能任人宰割。”
“你容我想想。”朱祐樘眉头紧皱,在屋内踱来踱去,良久也未出声。
张婳心下暗想,老妖妇到底在玩什么花样?皇帝是被她挟持了还是真的生病了?不管是哪种情况,现在行宫都是老妖妇的人,若她假传圣旨,对朱祐樘不利,那他们只能坐以待毙。
良久,朱祐樘拧眉道:“再等等。不要轻举妄动。你先退下,若有任何动静再来禀告。”
德全恭谨地应了声“是”,行礼退下。
朱祐樘负手立在窗前,双眼满含担忧焦虑:“我现在最担心的是父皇,不管他是真的生病,还是落到万氏的手中,情况肯定很不乐观。”
张婳心情沉重,老妖妇权倾朝野,无法无天,什么事情都得做得出来,皇上万一有个三长两短,她大可以假传圣旨赐死朱祐樘,改立朱祐杬为皇太子。朝堂上又有谁敢说半个“不”字。
她不敢在朱祐樘面前露出半分慌乱害怕,故作从容地说道:“父皇对万氏言听计从,万氏不至于蠢到做出伤害父皇的事情。现在形势不清,也只能以不变应万变。”
朱祐樘叹道:“希望万氏还有点良知,不会对父皇下毒手。”
门外的锦衣卫一天十二时辰盯着他们,无论他们走到哪里,必会有人跟着。两人便索性不出去,在碧霄阁呆坐了整整一日。
次日,张婳怕朱祐樘无聊,故意缠着他下棋。朱祐樘向来对她有求必应,遂坐在窗下与她对弈。
过了一会儿,德全神色慌张地进殿,朱祐樘见状立即向左右道:“你们全都退下。”
众人答了声“是”,恭敬地行礼退出去。
“何事如此惊慌?”朱祐樘沉声问道。
“殿下。您看这个。”德全脸色微白,恭敬地呈上手中的物事。
一截明黄色衣袖上赫然写着殷红色的“救”字,干涸的血迹浸了水后洇晕开来,已有些模糊,字体歪歪扭扭,可以想象出写字之人当时十分的虚弱无力。
朱祐樘脸色大变,紧紧地盯着那个血色“救”字,双眸如欲沁出血来,声音带着几分颤抖:“你从何处得来?”
“奴才无意中在荷花池发现钱太医的尸体,他脖子上有道勒痕,仿佛是被人勒死再抛入池中,造成失足溺水的假象。奴才觉得有蹊跷,便搜了一下他身,竟在他靴子里发现这截衣袖,必定是皇上想通过钱太医向外求救,但是不幸钱太医被人发现灭口。”
朱祐樘紧紧地攥着那截明黄色衣袖,指节微微发白,额上青筋暴起,恨声道:“她竟然敢对父皇下毒手。”
“如今看来皇上已被万贵妃挟持,危在旦夕,殿下,接下来该怎么办?”
张婳蹙眉,老妖妇集三千宠爱于一身,为何要铤而走险挟持皇帝?难道皇帝终于发现她养男宠的事情?所以她一不做二不休,干脆挟持了皇帝?
朱祐樘拧眉道:“万氏敢做出这般大逆不道之事,应该只有一个原因,父皇已经发现了她的秘密。”
张婳将手中的黑棋扔回玉钵里,沉吟道:“父皇在万氏手中,牟指挥使又被她关押在牢里,外面的侍卫都是她的人,我们又出不去,这样下去只能任人宰割。”
“殿下,行宫守卫不过八千人,若您从京城调一万神机营精兵过来,立即可以解行宫之危。”德全提议道。
“我们一举一动都有人盯着,如何能逃出去求救?”朱祐樘叹道。
德全大义凛然道:“殿下,奴才就算拼了这条老命,一定会为殿下搬来神机营救驾。”
张婳却不以为然,德全虽有武功,那些锦衣卫可不是吃素的,别说逃到京城,便是行宫都极有可能都出不去。
朱祐樘亦有此虑,皱眉沉吟不语。张婳低头思索了一会儿,说道:“我倒有个办法或许可行。”
“什么办法?”朱祐樘问道。
“万氏一直想改立二皇弟为太子,自然不会派人盯着凌波阁,二皇弟他们若想要离开行宫,守卫肯定不会阻拦。”
“话虽如此,但是现在二殿下和万贵妃坐在同一条船上,绝不可能去京城搬神机营过来对付万贵妃。”德全愁眉苦脸地说道。
朱祐樘将手中的一把白子落到黑子旁边,片刻棋盘上的黑子已被白子团团围住无路可走,他出神地望着棋局,淡淡地道:“以前祐杬或许不会在意太子之位,但是现在很难说。祐杬执拗倔犟,若为了一己之私真的弃父皇不顾,我们贸然找他帮忙,只会打草惊蛇。”
“谁说我要找他帮忙。”张婳微微一笑,望向德全道,“你去凌波阁请蒋王妃过来,便说我请她品茗。”
德全虽有些糊涂,仍恭敬地应了声“是”,飞快地奔出殿。
朱祐樘猜到她的用意,问道:“你想找谁假冒蒋氏?”
张婳指了指自己的鼻子,笑眯眯地说道:“当然是聪明绝顶机智勇敢美丽无双的太子妃——区区在下了!”
朱祐樘却没有像以往一样被她逗笑,沉下脸,一口拒绝道:“不可以。这样做太危险了,你还是找个心腹宫女假冒蒋氏。”
“她们可不会骑马。若等她们两条腿走到京城搬来救兵,我们早就成剑下亡魂了。”张婳搂着他的腰,软下声音道,“我会很小心,绝不会出事。况且,我也不是头一回溜出宫……”话说到一半,却见朱祐樘俊脸黑如锅底,立即改口,谄媚地道,“祐樘,我保证会很小心很小心,一定平平安安回来。你就让我出去吧。好不好?好不好?……”
她抱着他手臂不住地摇晃,一连问了十几声“好不好”,朱祐樘万般无奈地叹了一口气,再三叮嘱道:“答应我,一定要平平安安回来见我。知道么?”
“放心,我这么机灵,绝不会有事。”张婳甜甜一笑,信誓旦旦地说道。
朱祐樘眼神微黯,紧紧地抱着她,脸埋在她颈间,心中充满愧疚,这一刻有些痛恨自己的身份,连自己心爱的女人都保护不了。
屋内响起轻微的脚步声。
张婳忙挣开朱祐樘的怀抱,整理了一下衣衫,却见蒋娉婷缓缓走进来,穿着一袭碧色纱裙,身姿纤瘦,眉目间颇有些落落寡欢。
“娉婷。”张婳走过去执着她的手,亲热地说道,“近来可好?”
蒋娉婷见朱祐樘也在,微微愣了一下,忙向他福了福身:“太子万福。”
“婳婳经常在我面前提起你,她在宫中没什么朋友,你若得空,便多来陪陪她解闷。我先去书房处理公务,你们慢慢聊。”朱祐樘客套了几句,便找了借口离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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