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空被乌云蒙得暗暗的,让人的心情跟着压抑。
凌无双站在门前,昂头看着天空,轻喃:“不知何时会出太阳?”
“乌云不可能永远挡住太阳,总是会出的。”素月从旁回。
凌无双闻言,淡淡地笑了笑:“你说的对。”
“主子,进去吧。早上天气冷。”素月劝道。
“你啊!怎么跟大王一样?都当本宫是纸糊的。”她无奈地道。
素月默不作声,却心知锁龙坳一役,凌无双是真的元气大伤了。只是她自己还不当回事而已。
两主仆正说着话,一个小宫女端着点心,低头走了进来。
“公主,是王后宫里的人。”素月压低声音,在凌无双的耳边禀报道。
凌无双真的挺佩服素月辨人的眼力,这小宫女她看着很眼生,她倒是一眼就看出了是周清漪宫里的。
想必用这个办法进来她这禁院,定然是有什么话想对她说。
“见过公主。”小宫女欠身拜了拜。
“嗯。”凌无双看了一眼托盘上的点心,是中原来的点心。
小宫女几步走到近前,禀报道:“公主,王后怕公主思乡,亲手做了点心让奴婢送来。”
“王后有心了。”凌无双淡定的轻笑,昨日还不肯见她的人,今日派个眼生的宫女过来向她示好是何意?
小宫女将点心交给一旁的素月,又道:“公主,王后还说,既然大家都是中原来的,自是该守望相助。”
“你回去告诉王后,本宫知道了。”她淡淡地回。
“奴婢告退。”小宫女欠身行了一礼,规规矩矩退了下去。
凌无双看着她离开的背影,不禁轻笑,有些事情可容不得周清漪随意反复。
若是生在民间,她尚且还会为了一念向善,不与她计较。
可如今,这里边夹杂了太多的人和事,容不得她任性。
“素月,还没有消息传过来吗?”她相信周清漪肯来主动示好,必是发生了什么事情。如若不然,还能指望着她突然想开不成?
“暂时还没有。奴婢再出去问问。”
“不必。这个时候我们不适合多走动,就静观其变吧。”她相信潇纯是不会让她失望的。
“是。”素月复又问:“这点心?”
“先放在屋里。”凌无双看了一眼精致的点心:“相信大王会认得王后的手艺。你去准备早膳吧。大王今儿下朝会过来。”
她说着抬步向屋里走去,素月跟着进门放下点心,便转身去准备早膳了。
凌无双看着桌上的点心,眸光微暗,捏起一块放入口中,细细地品嚼起来。
这会儿,她平静的眸子如深潭一般,看不见底……
素月亲自吩咐了小厨房分别做了凌无双和拓跋飏喜欢的早膳,才回了无双院。
她一进门,便见坐在厅中的凌无双唇角染着黑色的血丝,脸色苍白,整个人已经摇摇欲坠,仿佛随时会倒下。
“公主,您怎么了?”素月吓得不轻。
“这点心……”凌无双的目光扫过桌上的点心。
“公主吃点心了?”素月惊问。
“是。”凌无双点点头,鬓角已经渗出了冷汗。
“点心有毒!”素月的瞳孔一缩:“奴婢去请太医。”
她赶忙转身向外冲去,险些与刚要进门的拓跋飏撞个正着。
“怎么了?慌慌张张的。”他斥责素月一声,视线这才越过她,看到佝偻着身子,坐在桌边的凌无双。
“无双!”拓跋飏阔步走过去:“怎么了?”
“没事。”凌无双艰难地回。
“大王要救救公主。”站在门口的素月忽然跪了下去:“公主吃了王后送来的点心,才会如此。”
拓跋飏扫了一眼桌上的点心,冷冷地呵斥道:“还不去请太医。”好似没有听到素月话中的重点。
凌无双的眼中有抹失望稍纵即逝,按在心口处的手弯起,紧紧抓住胸襟,对素月低斥道:“还不下去。”
素月不甘心的起身,去请太医。
拓跋飏随即将凌无双打横抱起,快步走到炕边,将她放下。
“大王认为无双在陷害王后,是吗?”凌无双苦笑着问。
他还未直起的高大身躯僵了下,才在炕边落了座。
“无双,为什么不肯信孤王?”他失望地看向她,眼中已经结了冰。
“大王也不信无双,不是吗?”
昨夜的余温还没褪去,如今两人便已经是这番光景,真真是天大的讽刺。
“你先问问你自己做了什么?”拓跋飏的声音如锋芒一般,直刺向她。
她自嘲地笑了笑,闭上眼,不再开口。
她输了,输在她没有周清漪了解拓跋飏。
拓跋飏目光灼灼地盯视着她,眼中翻滚的情绪,她未能看到,也不想看到。
素月很快领了太医过来,太医不敢怠慢,小心翼翼地为凌无双诊了脉。
“公主怎么样?”拓跋飏的神色平静得让人心慌。
太医一哆嗦,跪了下去:“回大王,公主有中毒的迹象。”
在宫中中毒,可非小事。
“不过大王放心,臣开两服药便可。”太医忙道。
“嗯。去办吧。”拓跋飏的表情淡漠。
太医见他这副模样,心里没底,连大气都不敢出地应:“是,微臣告退。”
这厢太医退下,拓跋飏也起了声:“孤王还有事要处理,就先走了。”他的声音冷若冰霜,话音未落,人已经抬步,半分说话的机会都没有给她。
凌无双澄澈的眸子中染上失望之色,她痴痴地笑着呢喃道:“本宫会记住今日的教训。”
随着她的唇瓣一开一合间,发黑的血水从她的唇口中溢出,触目惊心。
“公主!”素月一时间慌了手脚。
“素月,不管你用什么办法,三日内定然要找到幻影,让她入宫来见本宫。”凌无双强忍下胸腔内翻滚的疼,冷静的吩咐道。
“是,奴婢这就去办。”素月快步向外走去,对门口的宫人嘱咐了句,立刻折了回来。
那宫人是他们从中原带来的,平日里负责联系守在宫外的暗卫。
素月拿起帕子,拭去凌无双唇角涌出的血水,急道:“刚刚太医明明说公主没事,怎么会吐了这么多血?”
“既然一切早就已经安排好了,太医当然要这般说了。”凌无双的眼底滚起浓烈的自嘲:“这计策其实很拙劣,从本宫一开始看到那盘点心的时候就想到了。可是,本宫却输在了想要赌大王对本宫的心。”
她以为,在经过共患难后,他至少会是信任她的。
可是,原来她又估计错误了他。
她捏着胸襟的手越发收紧,胸口的疼痛磨得她冷汗淋漓,可她还是忍着不肯喊痛。
今日的事是她自找苦头,她没资格喊疼……
素月急得红了眼:“公主怎么能拿自己的命去赌?”
凌无双知她关心自己,会心地笑笑:“本宫短时间内死不了。”
“公主?”素月不解地看着她。
“本宫能猜到王后会下毒,大王自然也能猜到,到底是本宫疏忽了。”凌无双自叹愚蠢。
“大王猜到了?那为何还要责怪公主?”素月听得云里雾里,男女之间的猜度,她实在搞不清楚。
“他想保住周后,而本宫想拉周后下水,他自然便气本宫了。”她的气息羸弱,每说一个字都会牵动胸腔内的疼。
“不管公主吃与不吃,点心都是周后送来的,大王怎么能怪起公主来了。”素月不甘地说。
“本宫原本也是这么想的,是以,本宫在猜到了有问题的情况下,还是吃了糕点。”凌无双疼得轻哼一声:“本宫甚至在想,在与大王一起经历了那么多生死磨难后,他至少会认为本宫是当真没有猜到,才会中了毒。看来,本宫在大王心中,到底还是个有心计的女人。”
这会儿她特别想找人说说话,即便每说一个字都会让她更疼一分。
心里对他有了期待,这会儿落了空,她又怎么能不失望?
她平日里步步小心,只错了这么一次,他便勃然大怒,弃她而去,她对他来说到底算什么?
闲暇时,逗弄玩的猫咪吗?
“公主,奴婢知道您心里苦。”素月握住她微微颤抖的手:“您好好休息,等好了再说。”
“让本宫说说吧。要不然本宫心里难受。”凌无双的额上、发间滚下大颗大颗的冷汗:“周后既然要给本宫下毒,又怎么会下随手就能解的毒呢?而且,本宫感觉这会儿噬心一般的疼,根本不像是中毒的迹象,更像是有东西在本宫身体里啃咬。”
“难道是蛊虫?”素月惊颤,随即便要起身:“奴婢去禀报大王。”
“不必去了。”凌无双拉住她:“他既然觉得本宫自讨苦吃,就必然不会轻易为本宫善后。”
“那怎么办?”素月焦急地看着她:“奴婢传书给主子,让主子也派人去寻幻影姑娘。”
“不要告诉皇兄,也不要急。这种时候也许将错就错也是个好办法。”她说完,痴痴地笑了:“本宫越是痛,大王心里的气越是轻。”
她不知道是自己太笨,还是她这个人就不得他的心,视乎她总是能惹怒他,然后又要再想尽办法去哄。
这样的追逐方式,让她身心俱疲。可是,那又能如何?谁让他主宰了她的命运呢!
“公主……”素月气得一咬牙,好似命不是她的一般。
“素月,这回本宫真的想歇一会儿了。”凌无双的脸色已经白得透明,原本急喘的气息这会儿也弱了下去。
素月咬紧唇,想要通知翾帝,却终是没动。
这个时候,她要服从命令,不能乱了公主的计划。
若是翾帝知道了此事,事情只怕会越发不可收拾……
朵画昏睡了一天一夜,才悠悠转醒。
这会儿她的眼皮有些沉重,颤动几下,才勉强睁开。
尚且模糊的视线里,是皇甫睿翀沉俊的脸色。他正双目定定地看着床上的她,不知在想什么。
她的心里一颤,轻轻的启唇,声音沙哑而干涸:“皇甫大哥……”
“醒了。”他有些慌乱的回神,依旧是往日的温文如玉。
她想,刚刚大概是她睡糊涂了,或是他太累了。
蓦地,她又想起一事,下意识屏住呼吸,试探着问:“郎中说我的身子怎么了?”
“没事,就是有些弱,好好休养下便好了。”皇甫睿翀对她温和地笑笑,站起身,刚要转身,便见她一急。
“我去拿粥给你。”他无奈的失笑。
她这才松了一口气,随即意识到两人话中的暧昧,又微微红了脸。
他几步走到桌子边,取了粥碗回来,还是热的。
“来,起来吃点,你昨晚就没吃东西。”他先将粥碗放在床边的小桌上,再伸手温柔地将她扶起,才再次拿起粥碗。
他拿着汤匙在碗中搅了搅,又吹了吹,才盛起送到她的唇边。
她微皱眉心,静静地看着他,总觉得这样的情景恍然若梦。
他之前对她虽然也很好,但像是这会儿的温柔,却是不曾有过。
如此小心翼翼的对待,让她的心里不禁发慌。
“丫头,怎么了?”他见她不动,不解地问。
“没事。”她这才回神,张了嘴。
他耐心极好,一匙一匙地送到她的唇边。如此周而复始的喂她吃完了一整碗粥。
“你再休息一会儿。”他放下粥碗,站起身,想要扶着她躺下。
“不用了。”她摇摇头,对视着他布满红血丝的眼:“皇甫大哥去休息吧。我没事了。”
他微迟疑,才应道:“那我先回房了。”
“好。”她应声,看着他离开,总觉得两人之间有些奇怪的压抑。
那是说不清道不明的滋味,似乎一切再难回到昨夜之前,又似乎有人在努力地维持着……
难道,他知道了什么?
两人之间这会儿似乎隔着一片迷雾,他们看不清彼此的心,更看不清前方的路……
拓跋皇宫,无双院。
太医过来给凌无双送了熬好的药,药效倒真是出奇的快。
一碗药下去,胸腔里的疼当即缓解了不少,再到渐渐平息。如果不是之前彻骨的疼过,她真的要以为一切不过一场梦,亦或是一场误会。但她很清楚,一切远没有结束。
“公主!”素月从外边快步走了进来,脸色难看。
“怎么了?”凌无双神情紧绷的问。
“潇纯夫人被囚了。”素月声音沉重地回。
“什么罪名?”凌无双惊问,随即意识到了什么,讽刺地笑着问:“是她杀了康王?”
素月点点头,复又详解道:“证据是王后交给大王的。”
“这后宫果真只有得宠与不得宠,没有对错之分。”凌无双坐在炕上的身子晃了晃,眼中泪光晃动。
她不想做这宫里的女人,真的不想。
她很清楚,那人一开始想陷害的人是她。如若不然也不会用刺客牵绊住她,再找来拓跋飏他们。
如今,潇纯被她怂恿的刚一出手,周清漪就拿出了证据,这是不是也太巧合了?
而她都能想到的事情,他又怎么会想不到?
只怕这一次,潇纯凶多吉少。
“公主,您的禁足令已经取消了。”素月小心翼翼地问:“这事我们还查吗?”
“从一开始,结果便已经注定了。”她语焉不详地呢喃,出神了好一会儿,才问:“潇纯夫人被囚在了哪里?”
“公主要这个时候过去看潇纯夫人?”
这个时候所有人都避之不及,自己若是主动贴上去,显然不是明智的。
“没事的,在别人眼里,本宫是被冤枉的人。而潇纯夫人是那个罪魁祸首,本宫去见见她,也是人之常情。”凌无双讽刺地笑言。
“公主说得有理,奴婢愚钝。”
“不是你愚钝,而是你的心里比我们都干净。”
她也曾干净过……
所有人都回不到最初的从前了,变的不只是皇甫睿渊,还有她。
亘城那一年的相遇,就如一场梦,一场干净的梦。
泪忽然迷蒙了眼,她却依旧安静的淡笑着,既然怎么都要这样走下去,眼泪便只是软弱的无用之物。
“奴婢给公主更衣。”素月的声音微微有些哽咽。
“好。”凌无双看向窗外,喃喃道:“找件颜色鲜亮些的,本宫要风光的走出这里。”
“是。”素月静看着她苍白,却又带着倔强的容颜,视线不禁迷茫。
她们都不知道这条路还要走多远,还能走多远。可是,她们别无选择,只能走下去。
她为她选了一件大红的袍子,大朵大朵的牡丹绽放在袍子上,栩栩如生。
“这袍子真好看。”她看着在阳光下生辉的袍子,唯独没有说,其实她并不喜欢这样华丽、繁琐的衣着。
她更喜欢一件粗布男装,一匹骏马,奔走于辽阔的大地上。
“奴婢为公主穿上。”素月将她从炕上扶下。
疼痛这会儿虽然缓解了,但经过那一番折腾,她本就虚弱的身子这会儿更是弱不禁风了。
素月手脚麻利的为她更了衣,将她扶坐在梳妆台前。
“给本宫上些胭脂。”若是她的伤痛、脆弱他都不心疼,倒不如掩上。
“是。”素月应声,给她画了一个精致的妆,将她苍白的脸色掩饰的七七八八,若不细看,定然不会留意。
凌无双满意地看了看镜中的自己,站起身:“我们走吧。”
红色的长裙拽地,耀眼而尊贵。她昂首挺胸地走出寝房、花厅,直到走出无双院,她仍是没有感到一丝的自由滋味。
心若是不自由,人是被囚在无双院,还是能在这宫里自由行走,根本没有区别。
这宫里的女人就如同花儿一样,胜放过后,便可以一夕凋零,繁华落尽间快得让人忍不住伤感。
昨日,她见到潇纯夫人时,她还是那样意气风发,对皇后之位充满了憧憬。再相见,她已经被囚。
她还那么年轻,可她的眼角眉梢似乎在一夜之间又都染上了岁月无情的伤。
“真没想到,你还会来看我。”潇纯先打破沉默,语气出奇的平静。
“我没有想到会是这样的结果。”凌无双的语气同样平静。
但,这会儿她们真的会有真正的平静吗?
“我也没有想到。”潇纯缓缓弯起唇角,褪去了往日的锋芒毕露,笑得恬静,竟好似天山上的一朵雪莲花。
凌无双看着不禁心酸,走到了绝路,才回到了最初的纯白。这宫里到底还要毁掉多少女人?
“其实公主比我幸运。”潇纯真心的羡慕。
凌无双还是第一次听到潇纯这样的语气。在后宫这场没有硝烟的战争中,潇纯从来都是好斗、善妒的。像今日这样羡慕地看着她,让她无法想象,她到底发生了怎样的事情,亦或是经历了怎样的心里煎熬……
“有那么多人爱着公主,可却没有一个人真正的爱过我。”她看着凌无双和善的笑,一双好似看破了世俗的眼中,有泪缓缓滚落。
她终究还是没有看透,在权利和繁华都已经落空后,她才发现其实一份真情比什么都重要。
“可我的结果并不比你好,不是吗?”
不后悔爱过,可那痛苦的滋味也只有她自己懂。
她的爱刚刚萌芽,甚至还来不及开花结果,便已经只余下伤。
“这世上,又有哪个男人心里会只有一个女人呢?男人心里的担负总是太多,只要他真的怜惜你,将你放进心里便好。”这是她对拓跋飏的期待,她曾以为她得到了,转眼间繁花若梦,一切成空,才发现自己从不曾得到。
凌无双这会儿信了,潇纯从来没有爱过。
爱一个人时,没有人可以不自私,愿意分享。
“你不想再走出这里了?”凌无双岔开她的话,每个人对爱情、男人的看法都不一样,她不想与她争论。
“我还可以走出去吗?”潇纯虽在问,心里却已经有了肯定的答案。
“或许,大王并不想……毕竟他没有立刻下令……”凌无双的话断断续续。
“你知道不可能的。”潇纯嘲弄地笑笑:“你相信康王是我害的吗?”
凌无双的唇瓣动了动,无声地摇了摇头。是的,她不相信,从昨日潇纯答应与她联手开始,她便猜到不是潇纯所为。若真的是她所为,她又岂会笨到在这个风口浪尖招摇?
潇纯感激地笑笑,喃喃道:“我比你了解大王,他没有立刻下令,只不过是为了顾及我爹的颜面,给他最后的机会。”
“难道……”凌无双一惊,视乎猜到了什么。
“没错。我爹反了,他想要趁着乱世自立为王,不再臣服于拓跋。”潇纯忽然笑出了声,身子一颤一颤的,泪水大颗大颗地滚过她憔悴的面容:“便连自己的亲爹都不顾及我的死活了,又有谁会在意呢?”
“你自己。”凌无双的语气毋庸置疑:“人活着,不是为了别人的怜惜,而是为了自己。”
潇纯止住狂乱的笑声,却止不住泪水:“公主可以为了自己而活吗?公主不也是一颗政治的棋子?等两国开战,他们用公主的血祭旗时,公主就不会觉得自己之前的付出很可笑吗?”
“不会。”凌无双未加犹豫:“至少我为我的子民争取了和平的时间,他们能多过一天安乐日子,对于我来说都值得。”
潇纯的身子晃了晃,自嘲地笑了笑,看着她的眸子中多了一分敬佩。
“难怪大王会喜欢公主。”潇纯自嘲地勾起唇角:“我猜到了开始,却没有猜对结果。”
潇纯的语气转为温和,就像是在与姐妹之间闲适聊天一般继续道:“康王的死必然要有人负责,大王就算是伤尽天下人的心,与天下人为敌,也不会与纥奚部落反目。”
“为何?”凌无双不解的追问,她一直以为拓跋飏为了天下,可以不惜与天下人反目。
纥奚部落,纥奚夫人和纥奚沅紫的娘家,可她却隐约的觉得,他为的不是这两个人。
那,到底是为什么?
潇纯的表情怪异的,反问:“公主不知道为何?”
不待凌无双回答,便听她又道:“不过也是,大王怎么可能将自己的弱点暴露在敌人的面前呢?”
潇纯的话说得凌无双心里咯噔了下,但她的面上依然淡定自若,反问:“你确定本宫是大王的敌人?”
“在大王心里,所有人都是他的敌人。因为这世上根本就没有值得他信赖的人。”潇纯咬牙切齿地说:“便连寒雨院那位都不能得到大王的信任,更甚是其他人了。”
“哦?夫人知道寒雨院的那位是谁?”凌无双故作好奇的问。
她相信,潇纯还没糊涂,她说一千道一万,其实不过是有话想要告诉她,又不想直接说,失去了真实。
于是,她选用了迂回的办法,一步一步地将话题引到这事上。
“呵!”潇纯忽然笑了:“公主过来这一趟,其实为的就是在我的口中探听秘密,不是吗?”
“若是夫人这般认为,可以不说。”凌无双默然地看着她,不想多为自己辩解。
潇纯肯告诉她这些,又有谁能保证,她不过是想要报复拓跋飏。
这深宫中的事情,从来都是说不清道不明的,你若是不能对别人交心,那又凭什么去要求别人?
“公主若总是这会儿的样子,只怕一辈子都得不到大王的宠爱。”潇纯收起唇角的笑意,认真地说。
“夫人到底想告诉无双什么?”凌无双越发的沉静:“不如直接说吧。”
“公主在这扈达无依无靠,就不想要个依靠吗?”潇纯听她如此说,也不再绕弯子。
“想。”凌无双简单地回了一个字。
“若是我娘家愿意相助公主,公主是否愿意?”潇纯的眼中透着压抑的期盼。
凌无双忽然便沉默了,静静地看着潇纯。她忽然觉得,其实她与她是一种人。
即便潇纯的家族背叛了她,不顾她的生死,她还是愿意在自己死之前为他们找一个依靠。
整个拓跋后宫里,除了她这个来自中原的女人,只怕没有人会愿意帮助她的家族度过这次的危难了。
别人因为利欲熏心看不透,但潇纯应该比谁都清楚拓跋飏的实力。
扈达早晚有一天会统一,而那些曾经背叛过他的人,就算可以保命,只怕以后的日子也不会好过。
是以,潇纯嘴上说她的娘家可以做她的依靠,其实不过是希望她可以先保住她的家族。
这交易,明显是她吃亏了。
可是,她竟是不想拒绝,只因眼前的女子同她一样,不管有多少的苦难,她都愿意为了自己的国家,自己的子民倾尽所有。
潇纯听不到她回答,不禁有些急了,便在这时,她听到凌无双肯定地说:“本宫愿意。”
她眼中的焦急不禁化成了感激:“谢谢!”
她没有想到,凌无双这么容易就答应了。这件事情上谁吃亏显而易见,她那么说不是觉得凌无双笨,只是她想要保留最后的颜面。她恨不顾她生死的父亲,可是她做不到不管他们,她想让他们活着……
“不必谢本宫,你值得本宫尊敬。”凌无双真心地说。
“尊敬……多美好的词啊……若是有人愿意爱我……会不会更美好一些……”潇纯的声音哀戚,唇畔却滚出了笑音,那是她对自己这一生走来的嘲笑。
凌无双看着眼前这个曾经也曾胜放过的如花女子,难道就要如此落寞的收场了?
“爱不一定是别人给的,即便没有人爱我们,但我们可以爱自己。”凌无双最后看她一眼:“我先走了。”
她将将转身,便听身后的人嘲弄地道:“公主也不爱自己,不是吗?”
她停下脚步,却没有转身。
“不,本宫爱自己。”她的唇角泛起一丝淡淡的笑意。
“既然爱自己,为何不与皇甫睿渊在一起?”潇纯不认同的反驳。
凌无双叹了声,终于转过身,看向她:“夫人觉得选择了自己爱的男人,就是爱自己吗?”
“难道不是吗?”潇纯觉得自己迷了路,这问题是在问凌无双,也是在问自己。
“我爱他,我渴望与他在亘城一生一世一双人,因为那才是我心中纯白无瑕的爱。在爱情上,我宁为玉碎不为瓦全。深宫女子的悲凉,我见过太多太多,从我懂事开始,便一幕接着一幕的上演。我不怕那也是我的结局,我怕爱情在那时会变得不堪。”
这是凌无双第一次愿意将自己心里的话告诉别人。
至于家国大业,她不想说,全当这是一次闺蜜之间的谈话。
“哈哈哈!”潇纯闻言,忽然大笑起来。
凌无双被笑得轻皱了下眉心,没有再问,转身向门口走去。
她抬步,刚要迈进门槛,便听身后的人忽然说:“拓跋飏终于有报应了,哈哈哈……”
凌无双的脚步微顿,她想潇纯大概是爱过拓跋飏吧!只是,连她自己都还不知道,一切便已经落了幕。
她没有再转身,抬步继续向前。
身后的潇纯还在痴痴的笑,只是那笑声越来越远,直到消失不见。
“素月,去帮本宫查查纥奚部落的郡王。”她隐约觉得潇纯的话里暗指寒雨院的那位与纥奚部落有着关系。
“是,公主。”素月应声。
凌无双没有回无双院,而是去了无忧楼。
将素月留在楼外,她一个人走进大殿,盘腿坐下,静气凝神,想要赶走纷乱的思绪。
今天的一幕,又勾起了曾经的噩梦。
曾经,每每翾国后宫中有这样的事情发生,她总会噩梦。因为她知道,她的命运已经注定,她会和她们一样,要为了一份荣宠,争得头破血流。
争,为的不一定是荣华富贵,至高权力,为的只是家族的荣辱。
是以,她叛逆、任性,经常逃出皇宫。只是,她却终是没能逃出自己心中的束缚……
一个懂得真爱的人,便注定了无法爱的自私。
静寂在周遭蔓延,心中的慌变成了无尽的孤单。
她想要找一个出口逃,却发现自己早就已经无路可逃。
“吱呀——”
殿内的门忽然被开启。
轻轻的脚步声,敲打在她的心头。
须臾,有人在她的身边坐下,没有出声。但,能进这无忧楼的人,除了他,还会有谁?
她微侧脸,看向他,神情平静得好似在看一个陌生人。
他没有看她,目视着前方,唇瓣却轻动,问道:“恨孤王?”
“为何要恨?”她收回视线,也直直地看向前方,视线却没有聚焦:“无双认赌服输。”
拓跋飏对她的反应并不惊讶,反是落下眼帘,理所当然地说:“懂得认赌服输就好,只有认识到自己的错误,才不会再犯同样的错。”
“大王教训的有理。”她竟与他一致的落下眼帘,淡淡的回。
无忧楼中,闭上眼不看,逃避的不过是自己的心。
自此,他们都不再开口。对于她去见过潇纯的事情,他不提不问,但她知道,这后宫的事情是没有他不知道的。
时间在静寂中流淌,空旷的无忧楼中,他们甚至可以听到彼此的心跳,却看不懂彼此的心,只因不信任……
是夜。
冷君翱用尽了一切办法,最后还是用父亲教给他们的暗号,才寻到这处。
这里是拓跋皇城中的一处绣庄,卖的大部分都是中原运来的绸缎,生意甚好。
冷君翱白日里就寻到了这里,但冷心凝一直没有现身,他便一直藏在暗处,怕自己一露面,姐姐便又走了。
终于,入夜后,冷心凝出现了。
冷心凝与绣坊掌柜的刚一进入账房,未说话,却先是秀眉蓦地紧皱,冷声道:“什么人?现身吧。”
冷君翱一愣,心道:看来自己的功夫还是不如姐姐,这么容易就被发现了。
于是,他从房上跳下,从正门走了进去。
“君翱,你怎么来了?”冷心凝皱眉看着他,对屋里的掌柜摆摆手,示意他下去后,才横眉冷对地质问道:“你不在家照顾爹娘,又跑出来干什么?”
“姐姐,我们走。”冷君翱来不及解释,直接上前拉住她。
“等等。”冷心凝甩开他的手,窒息聆听,压低声音问道:“你带人来了?”
“我没有。”冷君翱连忙摇头。
“你这个蠢货,中计了。”冷心凝气得狠狠地瞪了弟弟一眼,厉喝道:“出来吧。”
须臾,门口传来一道戏谑的声音:“冷姑娘的耳力真好。”
冷君翱的背影不禁僵住,缓缓地转身,震惊地看着门口的人:“王爷!”
直到这会儿,他才明白姐姐口中的中计为何意。那之前姐姐发现周围有人,指的也不是他了。
他不禁有些怒了,双眸喷火地瞪着拓跋焰烁。
拓跋焰烁不自然的抽抽唇角,虽然他这人坏事做得多了,但骗冷君翱这么单纯的孩子,他不免还是有些内疚的。
“原来是翱王啊!”冷心凝并不惧怕,反是展颜而笑,她并不认为就凭着拓跋焰烁能抓住她和冷君翱。
“冷姑娘真是不该啊!”拓跋焰烁故作惋惜地摇摇头:“怎么说也是扈达的土地养育了冷姑娘,冷姑娘却非要为宁王那条丧家之犬卖命,回来扈达兴风作浪。”
“住口!你若是再敢口无遮拦,我便割了你的舌头。”冷心凝当即寒了一张俏脸,她最容不得的就是别人侮辱宁王,她相信,总有一天,他会东山再起。
“啧啧啧,还真是痴情。”拓跋焰烁轻笑,并不怕她的威胁。
“废话还真多。”冷心凝的眸色一寒,一抹杀气闪过,她抽剑便对着他刺了过去。
拓跋焰烁却不躲不闪,抬起一直垂在身侧的手,亮出一块泛着寒光的银色令牌。
冷心凝当即急急地收剑,剑气震得自己踉跄着后退两步,唇角有细细的血丝溢出……
只是,她却顾不上自己,满眼皆是看到那块令牌后的震惊。
一杯鸩酒,是潇纯最后的收场。
凌无双在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许久没能缓过来神。
盛宠与赐死,两种极端,却没有任何的过度,任何的谕示。
就这样,在人们的震惊和嘲弄中,一个女人的一生落下了帷幕。
她临死前还记挂着家族的荣辱兴衰,可谁会记得她?
她可以是战争的借口,可以成为夫君与父亲的筹码,可他们谁又真心的爱过她。
“公主!”素月蓦地一声惊呼,凌无双瘦弱的身子如果飘零一般,在她的视线中倒下。
那日后,凌无双就病了。
药喝了一副又一副,仍是不见好。
眼见着大婚的日子越来越近,可凌无双却病得越发的浑浑噩噩起来。
她开始噩梦连篇,又像是第一次在翾国的皇宫看到那个美丽的宫妃死去时一样,大病不起,夜夜噩梦。
那遥远的记忆,她以为她早就已经忘记了,却忽然一触爆发……
她甚至还能清楚地记得她那时幽怨的眼神,还记得她说:“我这辈子最大的错,就是自不量力地爱上了一个根本不会爱任何人的帝王。”
爱的痛,她曾亲身体会,她以为只要不爱,便不会痛。是以,她死死地守着自己的心,不肯让它为拓跋飏而跳动。
只是,她却忘记了人生来便是感情动物,很多事情都可以牵动情感,让你去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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