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于上元节那件事, 听闻刑部插手后, 发现了杨卫泽从前犯下的其他案子, 其中甚至不乏暗中开设赌场逼人致死等恶行, 单单那些, 就已经足够从重发落, 再加之还伤了皇帝, 更是罪不可恕。案子审结后,那个杨三果然被判了极刑,现在正被关押在天牢, 等候问斩。
这件事的结果,倚波也已经知道了,此时既然提起来, 又忍不住感慨道:“真没想到这样的大富大贵之家, 也能养出这样的恶人,若非正好被你与陛下碰到, 此时大约仍在为非作歹呢!淑妃摊上这样一个表哥, 一定也觉得面上无光吧……”
倚波自顾自的在感慨, 静瑶却想到了另一件事。
她一直奇怪, 当时她与皇帝把受伤的事情瞒得天衣无缝, 在钟粹宫里的废妃赵氏又是如何得知此事,从而去福宁宫兴风作浪的。后来替魏子元寻公道的时候, 她借机问过赵氏身边的
宫女,那宫女却说赵氏是听自己宫中的人说的。
她当时全以为是刑部办案的人走漏了风声, 现在经倚波这样一提, 却起了另一种猜测。
她忙同倚波说,“你帮我打听一下,看看昭纯宫与钟粹宫可有什么联系。”
倚波一愣,“昭纯宫与钟粹宫……人人都知道,从前那个赵氏一手把权,把淑妃挤到角落里去了,昭纯宫自然该是恨她的。”
静瑶点头,“对,恨,极有可能就是动机,你去悄悄打听一下,看除过主子,私底下,宫人们之间关系如何?会不会有特别要好的。”
倚波不明白她为何提起这个,只是见她神色认真,忙也赶紧应下来,出去找人打听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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重华宫。
不过半天的功夫,正殿那里就已经人去楼空了,皇帝不止赐了徐婉仪杖毙,先前近身服侍她的人也都没有好下场。
如画不知打哪儿找来了些柚子叶,一进门就赶紧韦婕妤扫身,嘴里还一边念叨,“主子得去去晦气才好,千万别带回来。”
方才好不容易平复下来,听如画这样说,韦婕妤顿时又想到了方才的情景,燕儿被灌进毒物后顷刻而亡,徐婉仪被拖走时还在凄厉大喊……
料想这会儿人也该死了,内廷监办起事来从来不会手下留情,原本除去了一直飞扬跋扈欺压自己的人,她该高兴些才是,可出乎意料的,心里头却总觉得不安生。
她将门关上,又同如画交代,“你有时间去问问淑妃娘娘,看看能不能给我换个地方住,这里真是膈应人。”
如画点了点头,如前几天一样,瞅了个没人注意的时候,悄悄去了昭纯宫。
时候不久,如画又回来了,同韦婕妤转达淑妃的话,“淑妃娘娘说了,她也知道主子心里头不舒服,不过眼下风声正紧,还是等等为好,这个当口说想换地方,不正好惹人注意么?现在去找她,叫她也为难。淑妃娘娘说了,等这阵子过去,她一定给您换地方。”
韦婕妤点了点头,一时没再说什么。
也是,此次自己没有引起怀疑,已是万幸,万一叫人知道那断肠草是她趁着燕儿不备撒到晾晒的玫瑰花上的,那还得了?现在死在乱棍之下的便是自己了。
想到这里,韦婕妤不由得打了个冷战,赶忙问如画,“剩下的那些鼠药粉可都已经处理了?记得千万不要乱扔,内廷监的人太精了,埋在土里的东西都能给翻出来。”
如画忙点头说,“主子放心,奴婢把混到喝剩的茶水里,浇给石榴树了,根本看不出来的。”见她脸色凝重,又安慰道:“娘娘,此事已经了了,您可千万别再放到心上了,原本就是徐婉仪要害李贵仪,她罪有应得!再说,您忘了她往常是怎么欺负您的了?”
韦婕妤当然忘不了。
从入宫起,她就在这个女人支配之下度日,其他宫里的正殿与侧殿都能相安无事,但这个徐婉仪空得了大家闺秀的名号,却苛刻的像个市井间泼妇,平日自己殿里的吃穿用度,尽管由宫中统一发放,她却偏要从中拦截,无论大事小事,处处欺压自己一头……本来独守空房,大家都是可怜人,可谁也不是没脾气,岂能任人欺负?
就在前两天,韦婕妤偶然发现徐婉仪悄悄叫人从宫外找了许多黄良,论说后宫无论谁有不适,都由太医院料理,根本无需从宫外寻药,她一下寻了这么多,必定有异。
后来她又看见徐婉仪叫自己的侍女燕儿去司苑处寻了许多玫瑰,相处这么久,韦婕妤不是不知道,徐婉仪有对花粉不服的旧疾,她寻这些东西来,根本不会是自用的。
韦婕妤自以为抓到了徐婉仪的把柄,便打算去向上告发,但自己位份低,根本见不到太后的面,无奈之下,只好告诉了淑妃,徐婉仪从前为了攀爬与贤妃交好,也不是没得罪过淑妃,料想淑妃不会偏袒她的。
没料到淑妃却教给了她一个更好的法子,暗中偷梁换柱,将徐婉仪一击致命……于是她将上年私藏的鼠药悄悄磨成粉——这原是打算找机会下给徐婉仪的,没料到现在有了更隐蔽的法子,趁燕儿将玫瑰花瓣洗净晾晒时,将那些已经足够细的药粉撒了进去,不用太多,一点点,足矣。
而果真,现如今那个女人,再也不能欺压自己了!
想到过去的恨,韦婕妤终于暂时放下了心中不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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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过半日的功夫,徐婉仪意图谋害李贵仪,并险些牵连大理三公主的事情就传遍了后宫。
然而比这个更叫人惊讶的,却是皇帝的雷厉风行,事发不过半日的时间,徐婉仪的罪证一落实,人就立刻被处死,不留一点情面,甚至不给人反应的时间。
消息传到宫外时,已是深夜,徐家上下惊闻噩耗,顿时乱做一团,来递信儿的太监说,陛下盛怒,徐氏乃是戴罪之身,自然不得入皇陵,倘若不想徐氏被丢在乱葬岗,徐家即刻前去宫门外收尸。
徐婉仪入宫,位份虽然不甚高,却是徐家一直以来引以为傲的事,因此乍一得知这个消息,简直天塌了一般,徐志清慌乱之下,只得派人跟太监把徐氏尸身运了回来,而直到此时,亲眼见到徐氏尸身,徐家人终于彻底相信了。
徐夫人瘫坐在地上恸哭,简直要背过气去,“可怜我,自她入宫起就盼她晋位光宗耀祖,哪知却等来这样的消息,她是吃了熊心豹子胆要去害别人……”
徐家二房却另有隐忧,徐志清的二弟问他,“古来后宫妃嫔犯罪,母家必定要遭殃,皇上万一因此降罪旨,可怎么好?”
徐志清眉头几乎要拧成个疙瘩。
在他看来,徐氏虽然自小性格跋扈些,却从没有过害人的心思,所以对于宫中给徐氏安的这个罪名,他实在不能相信。他反倒觉得,这是有人蓄意陷害,定是为了报复自己,曾在那个宫女晋位时提出过异议。
一个小小宫女子,竟能一跃成为与自己女儿平级的贵仪,礼法纲常何在?
徐志清沉声叹道,“妖女祸国,天理难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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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个妃嫔作恶自寻死路,对于宫中而言,众人除过当做新鲜事谈论几句,根本无关痛痒,没过几天,就没人记得那个女人长什么模样了。
相反的,人们更多却是在感慨李贵仪在陛下心中的分量——陛下亲自审问,督促尚宫局与内廷监办案,用脚趾头都能想到,这位美人儿对皇帝而言到底有多重要了。
不过静瑶对这些议论毫无波澜,她内心除过那些隐约的疑惑,此时还在担心另一件事。
徐婉仪因为嫉妒自己受宠而生事,且险些害了三公主,以太后从前的做派,该不会又要迁怒自己了吧?
好在太后此次还算明理,得知事情原委后,没有责备她,知道她受了委屈,还特意派韩嬷嬷过来安抚几句,又派人去了碧清园慰问了段菁菁。
对此,事情就算揭过了吧。
春日里天气好,眼看着日头一天暖过一天,院子里的花也越开越盛。
第二日,宇文泓依旧早早去上朝,今日会试揭榜,将有三百余名贡士入围接下来的殿试,堪称朝廷大事。
宇文泓走了,棠梨宫恢复清净,因为昨夜太后派人来安抚,静瑶也特意一早去福宁宫谢了恩,再回到棠梨宫时,发现段三公主活蹦乱跳的又来了。
段菁菁眼睛亮亮的跟她打招呼,“贵仪娘娘,我又来了。”
静瑶哭笑不得,难得这小姑娘昨日与危险擦肩而过,今日居然又跟没事儿人似的,她忙也回了礼,关问道,“三公主昨日可还好?”
段菁菁点点头,一旁的灵儿忙回道:“贵仪娘娘请安心,陛下昨日派来了御医,在碧清园守了一夜,今早还特意给公主诊过脉,确定无事后,二王子才特准公主出的门。”
如此静瑶便彻底放心了,段菁菁主动提道:“昨日我自己做好的香膏忘了拿,回去后想起来了,又担心你这里忙,便只好今天过来。”说着又来关怀她,“听说昨天已经抓到了下毒的人,你还好吧?”
静瑶笑道:“我自然很好啊,幸而毒物被公主发现,叫我逃过风险,我连碰都没碰过,又怎会不好?说来还要感谢公主救我一命。”
她笑得自然,段菁菁却挺同情她,就因为皇帝喜欢她,别的女人就要想办法杀了她……老天,这得到什么时候才是个头?
小姑娘脸上的神色泛出同情的意味,静瑶大约能猜到这同情出自什么缘由,但隔墙有耳不便多说,她只是将段菁菁迎进殿中,一面叫宵雨上茶,一面又叫人取来昨日段菁菁自己做的香膏,也解释说:“昨日原想派人给公主送过去,又担心扰了公主休息,便拖到今日了。”
她话音刚落,殿外面就有人求见,她叫进来,发现是乾明宫里经常给她传话的春旺。
这个时辰来,难道皇帝有什么事?静瑶忙问道:“怎么了?”
春旺给她行了礼,脸上止不住的笑意,一张口便道,“恭喜娘娘,方才会考揭榜,您的弟弟李尚林公子中了头名会元。”
这可真是个好消息,一时间满殿宫人齐齐下跪向她道贺,静瑶愣了一秒才反应过来,李家弟弟竟然中了头名,难怪昨日言语间颇有自信,这可当真是喜事。
她点头道了声好,无意间一瞥,却瞧见一旁的倚波竟然眼眶泛红,段菁菁看在眼里,不由得奇怪,“你家主子的弟弟中了会元,你哭什么?”
只听倚波抹泪道:“回三公主,我是替我们娘娘高兴啊!他们一家从前吃了那么多苦,如今终于有好消息了,真是太不容易了!”
历经丧父与家道中落,李尚林却一直坚韧不拔,会试集中全国上下那么多的优秀才子,他竟能拔得头筹,多么争气啊!
倚波这是由衷替自己开心,静瑶心中一暖,想到原主过去的经历,也是险些落泪,微红着眼眶道:“多谢春旺公公来报信,赏。”
宵雨忙打开匣子,抓一把金把子递了过去。
这可是春旺有史以来收到的最丰厚的打赏,这一把金瓜子的殊荣,都快赶上二总管福寿了,春旺忙叩头谢了恩,欢欢喜喜的回乾明宫去了。
这总归是大喜事,倚波抹完眼泪重又换上笑颜,同宫人们一起向静瑶贺喜,段菁菁趁机凑热闹,“贵仪娘娘该做东请客啦!”
静瑶忍不住被她逗笑了,掩唇道:“好好好,今儿只要公主肯赏脸,我一定热情款待!”
段菁菁笑嘻嘻的,大眼睛眨了眨,提议说,“今儿咱们换个新鲜地方吧,娘娘院子里的景儿都看腻了!”
静瑶其实有些为难,虽然李家弟弟中了会元的确是喜事,可昨日自己这儿才闹过风波,今日就带着段三公主去游园,会不会招人口舌?
春萍忽然眼睛一亮,“对了,昨日去的凌烟阁不错,这两天桃花开得可好了,与咱们棠梨宫可是不一样的景儿。”
段菁菁一听,忙点头:“好好好,就去那儿。”
静瑶其实听皇帝提过,知道段濡尘为何忽然要带着妹妹住进宫中,自然也晓得这位小姑娘其实很爱玩,如今被关在皇宫,最多就是来棠梨宫坐坐,也着实可怜。
所幸现如今凌烟阁还算冷清,太液池边大约没什么人,静瑶便应了下来,为避免出现昨日的险情,特叫小厨房自己备膳,送去凌烟阁。
谁知这边刚安排好,院外却来了位不速之客,却是淑妃宫里的落英。
落英进来后跟静瑶与段菁菁问安,而后便道:“奴婢刚去过碧清园,听说三公主在贵仪娘娘这里,就过来了……是这样的,昨日三公主受惊,淑妃娘娘很是挂念,今日特在昭纯宫备下薄酒,邀三公主赏脸过去坐坐,不知三公主可方便?”
落英说完,说着瞅瞅殿中人脸上都是喜色,隐约觉得自己似乎来得不是时候。
这叫段菁菁可有些尴尬了,才刚蹭上棠梨宫的饭,别人又来请,自己什么时候这么受欢迎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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