段家母女返回后, 京城渐渐入了夏。
大概是有了身孕的原因, 静瑶比别人要更怕热。而偏偏不知何故, 到了盛夏时节, 却比往常更加燥热一些。
殿中的冰釜整日不断冰, 静瑶陪着彦儿玩了一会儿, 已是满头大汗, 待坐在冰釜旁,吃了一碗冰镇莲子羹,才终于凉快了一些。
殿门口的竹帘被挑起, 倚波打外头进了来,立定了跟她禀报道,“娘娘, 方才奴婢遇见了朱司苑, 她跟奴婢打听,今年可还要清太液池?”
去年因为太液池的蛙声太吵, 她特意去跟太后请示要不要清理, 为此还生了一段小小的插曲, 最终太后还是不胜其烦, 叫清了一番太液池。
说来眼下差不多到时候了, 朱司苑未雨绸缪,提前便来打听了。
静瑶想了想道, “今年雨水少些,似乎蛙声也没那么吵了?不过还是去问问太后的意思吧, 她若是说不用, 那就不麻烦了,我怎么样都成。”
倚波点头,“那回头我跟她说,叫她直接去问太后。”
静瑶嗯了一声,拿起团扇轻摇,倚波看在眼里,也明白她热,于是建议道,“听闻清晖园里凉快,难为娘娘辛苦,不如去那里小住几日,避避暑也好?”
静瑶轻轻叹了口气,“若是要去避暑,总不能我一个人,阖宫上下都得出动,实在麻烦。况且陛下近来又忙,西北边界上起了战火,军报接连不断的往宫里递,他不一定能腾出空来,还是忍忍吧,我瞧着你们都还好,觉得热的也就是我一个人吧。”
说来也是,旁人就是再热,也在可耐受的范围,坐在冰釜旁边还流汗的,恐怕也就只有她了。
倚波笑道,“看来小皇嗣火气很是旺盛呀。”
静瑶也是无奈,摸了摸肚子说,“莫非怀了个小火炉?”
正这么说着,宵雨打外头进了来,手上端了一只水晶凉壶,内里装着琥珀色液体,同她禀报说,“娘娘,酸梅汤煮好了,现在刚刚放凉。”
静瑶点了点头,抬下巴指向冰釜,“正好放进去冰一下,等会儿我带去乾明宫。”
宵雨应是,便揭开冰釜的盖子,小心地将酸梅汤放了进去。
静瑶又歇了一会儿 ,估摸着乾明宫不那么忙的时候,便带着冰好的酸梅汤出了门。
他近来忙得厉害,已经几晚没过来了,她其实很想念他,借着送酸梅汤的机会,看看他也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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乾明宫。
静瑶来得很巧,宇文泓才见完一波大臣,此时正在暖阁里头稍歇,听见福寿禀报说惠贵妃求见,忙叫人请进来。
静瑶提着食盒进来,先给他施了一礼,抬头见到小榻几上摆着点心,便微笑道,“看来臣妾来得正是时候。”
宇文泓也注意到了她手里的食盒,不禁来了兴致,亲自接过来揭盖子,问道,“是什么好东西?”
盖子一揭开,便见到水晶凉壶,里头的酸梅汤散发着桂花香气,因为冰镇过,壶身上结了一层密密的水珠,看着就凉爽。
她笑道,“前几日陛下不是说想喝酸梅汤吗,臣妾近来忘性大,今日才想起来给您做,陛下可千万别见怪。”
说着叫人取了瓷杯,接过凉壶,亲自倒了一杯递给他。
方才一肚子烦心事,叫人焦头烂额,此时来一杯冰凉的酸梅汤,正好解乏,他一连喝了三杯,才开口评价说,“酸甜适口,很好喝。”
她道了声谢,眼见他一下喝了这么多,不由得关心道,“陛下口渴了?方才没喝水吗?”
他微微叹道,“今早忙着同枢密使议事,一时没有顾上。”
他脸上原本就有些疲态,加之这么一听,静瑶不由得心里一紧,赶忙问道,“可是西北战事吃紧?”
他微微凝眉,沉声道,“现在恐怕不止西北,连北辽也要掺和进来了。”
静瑶一愣,“北辽也趁机作乱了?不是前年才刚刚停战,去年还曾派使臣进京谈和吗?”
宇文泓冷笑一下,“这帮小人,一向翻脸比翻书还快,再说,去年他们来京,本就是另有所图,朕没让他们如愿,他们心里头还憋着恨呢,此番趁我们与匈戎开战横插一脚,很符合他们的做派。”
原来连北辽也掺和进来了,这下同时要应付两个蛮族劲敌,怪道他会焦头烂额,忙成这样。
静瑶心间也是着急,但做不了别的,只能安慰道,“大梁国运昌盛,自有神明庇佑,定能平稳度过此关。”
但她也知道这都是些空话,这种时刻,如何平稳度过,全都要看他的决策罢了,索性他自己就是武将出身,对于对付这两个蛮族,应该有经验的。
他没有反驳她的空话,却是微微敛起眉来,沉吟道,“现如今西北战事正酣,决不可釜底抽薪,至于北辽,实在不行,只能朕亲自上阵了。”
这话听得静瑶心头一跳,她试着问道,“陛下是说,您要御驾亲征?”
宇文泓依然沉浸在思考中,随口嗯了一声。
又想了一会儿,心里有了决定,他这才想起她方才在问话,赶紧去看她,却见她一脸担忧。
他笑了笑,安慰她道,“不必担心,朕十四岁起就在战场上与这两个蛮族打交道,说起来 ,恐怕没人比朕更了解他们,朕若亲自出马,没准儿会事半功倍。”
静瑶也知他并非在自吹,的确,论起战功,恐怕现如今大梁境内没有一个武将能抵得上他,但他是皇帝,是她的夫君,他这忽然要上战场,她不放心啊!
她不无忧虑的道,“陛下英明神武,必定所向披靡,只是战场凶险,您定要倍加小心才是。”
言语中满满的不舍,仿佛他明日就要上阵了一样。
这叫他又好笑又温暖,抚了抚她的手说,“放心,朕只是有此打算,还没定下来,而且就算定下来,也无需担心,朕是有家室的人,又不是莽撞少年,一定会好好回来见你的。”
这话说的她心头一热,同时又叫她心头微漾,他称自己为家室,那就意味着,自己已经很重要了?
她轻声道:“臣妾知道的。”
她当然是重要的,他垂目看向她的小腹,那里正孕育他们的第二个孩子,只是时间尚早,衣服遮挡下,并不能看出什么。
他微微倾身,伸手轻抚,能摸到微微的隆起了,心间一时柔软,缓声问道,“已经几个月了?”
这阵子整日忙着调兵遣将看战报,几乎要忽略了这个小东西。
想到肚子里的这个“小火炉”,她也觉得甜蜜,重又微笑起来,答他说,“快满四个月了。”
他唔了一声,试着用与彦儿说话时的口吻唤道,“宝儿,来,给父皇动一动。”
静瑶忍不住笑他,“陛下可难为二宝了,他才多大啊,哪里会动?”
她记得彦儿在肚子里的时候,四个半月才有胎动的。
哪知话音刚落,腹壁上就传来轻微的一下,类似心跳,叫她一下愣住了。
距离上次怀孕还没有多久,她还记得这是什么……
这不是胎动吗?
老天,二宝才不到四个月啊,现在就能有胎动了?
见她忽然呆愣,宇文泓不明所以,问道,“怎么了?”
她笑了一下,惊喜的看着他说,“臣妾方才失言了,二宝听见父皇的话,刚刚动了一下呢。”
“哦?”只见宇文泓也是惊喜,却又有些奇怪,“朕怎么没感觉到?”
他的手一直在她肚子上呢。
静瑶解释说,“才开始力量微弱,陛下当然感觉不到,容他长长嘛,等他有力气了,一定踢给父皇看。”
想象了下小家伙的模样,宇文泓也是唇角微勾,点头道,“好,二宝好好长,到时候父皇有赏。”
又惹得静瑶一笑,方才的沉闷一时烟消云散。
虽未坐拥天下的帝王,但能抚慰他心的,也不过就是如此简单的天伦之乐。
他叹道,“这阵子冷落你们了,今晚朕早些过去,好几日没抱抱彦儿,不知他可想朕?”
静瑶笑笑,“那是自然,棠梨宫里整日就是那几个人,彦儿若是见到陛下,不知道该有多开心呢。”
宇文泓点头,“那就说定了,无论如何,朕今晚一定过去。”
静瑶道了声好,知道他忙,便也不再打扰了,将水晶凉壶给他搁下,自己告退了。
此后又是一个白日不见,幸好到了晚上,他过来的还算早,彦儿还没睡,洗了澡后香喷喷的躺在床上,跟娘亲玩耍。
小家伙如今已经半岁多了,不仅个子长大了不少,更比此前机灵了许多,此时穿了清凉舒适的夏衫,在床上左滚右滚,跟娘亲咿呀几句,又或是时不时的掰起小脚丫来,尝尝味道。
宇文泓踏进殿中的时候,正看见这一幕。
他又是没让门外通传,好在殿中侍立的春萍宵雨连并乳母几人都看见了他,忙躬身行礼,静瑶余光扫到这一幕,自然就也发现了他,正想起身,却被他抬手制止了,于是就躺着没动,依然含笑看着并不知情的彦儿。
宇文泓脚步轻轻的走到床前,忽然露出头来唤道,“彦儿?”
只见彦儿呆愣一瞬,忙扭头来找声音的源头,看见他后,立刻咧嘴笑了,还顺道露出两颗小小白白的乳牙。
仿佛才几天没见,小人儿的小牙都长出来这么多了?
宇文泓又是愧疚又是喜爱,忙将儿子抱进怀,父皇人高马大,彦儿直觉自己忽然像飞了起来一样,立刻高兴的笑出了声。
亲耳听到小家伙的笑声,顿时扫清心间烦闷,宇文泓心情大好,又拿鼻尖蹭小家伙的下巴,果然又惹来小家伙一阵咯咯笑声。
见父子俩玩得好,静瑶也是一脸笑意,又在旁关问,“陛下可用过晚膳了?”
宇文泓嗯了一声,“放心,都吃过了。你好好歇着,不必麻烦。”
说着又同她解释,“原想过来陪你们一起用膳,只是临走又有事,只好在暖阁里用的。”
听这话也能想象到他的忙碌,静瑶很是心疼,待父子俩又玩过一阵,便在旁道,“那陛下可乏了?不如先去沐浴吧,换身衣裳也舒适些。”
宇文泓闻见儿子身上香喷喷,倒也是心痒,便应好,又交代说,“叫彦儿等会儿再睡,朕出来再同他玩儿。”
静瑶笑着道了声好,宇文泓便自己进到浴房里去了,自打静瑶有了身孕,他不用她服侍,自己洗一下便是。
时候不久,男人便换了睡袍出来了,也是一身的清爽,上到榻上,同娘俩儿一块玩儿。
拔步床够大,可乐坏了彦儿,小家伙在绢席上滚来滚去,往左能看见娘亲,往右又能瞧见爹爹,别提有多开心了。
宇文泓心里柔软,但始终放不下眉心的那一丝深重,静瑶看在眼里,没直接问出来,直到等彦儿跟着乳母去睡了,房中只剩了两人,这才问道,“陛下还是在忧心战事吗?今晚……是不是又有什么事?”
宇文泓轻抚她的小腹,这才叹道,“前方缺人手,顾得上西北,就顾不到辽东……说来这也怪朕自己,自登基之后,竟一直没能培养出来个能抗击北辽的将才。看来此次,果真免不了要亲自上战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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