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枝看着咄咄逼人的越九霄，“啊”地喊了一声，转身就跑。关三叔举起铲子一横，正挡住她的去路。

　　姜绮罗走到柳枝身后，说道：“告诉我，为什么要这么做？”

　　前有关三叔他们挡路，后面又有姜绮罗的追问，柳枝无可奈何，忽然坐在了地上，呜呜地大哭起来。“我还不是为了小姐好！”

　　姜绮罗皱紧眉：“怎么是为我好？”

　　柳枝抹抹脸上的泪，可怜巴巴地看着姜绮罗：“我希望小姐和赵府尹重修旧好呀！小姐本来就该是他妻子，何况我看得出，他对小姐并不绝情。”

　　越九霄在不远处重重地咳了一声。

　　姜绮罗暂时不去管他，只看着柳枝说道：“那你又何必害涵儿？”

　　柳枝双手掩面，泪水还是从指缝里往下落：“我去京城的时候，被老爷手下的人抓回宅子了。老爷看到了我身上的衣服，逼问我那是什么。我说了是小姐新做的衣料，老爷就问我织法，我说不出，他就毒打我……”

　　越九霄冷冷地问了一声：“挨打了？伤口在哪？”

　　柳枝擦擦眼泪，仿佛往事不堪回首：“都是半个月以前的事了，他们用的都是裹了棉布的棍子，落下来很疼，但伤痕并不重，几天就消了。小姐，我那几天做不动活儿，实在不是有意的。”

　　越九霄终究不能真的去查一个黄花闺女的伤，只能就此放过，任凭柳枝天花乱坠地说。

　　姜绮罗心痛道：“所以你答应了老爷来偷织法？”

　　柳枝惭愧地点点头，又说道：“他还从潘管事那儿听说赵府尹断案时很照顾小姐，就问我是不是，我说是，老爷很高兴，说要我再去办一件事，就是让越先生和小姐分开……”

　　越九霄是不会信服的，说道：“这些事你只要回来跟绮罗说就是，她难道不会保护你吗？你何必真的偷织法给姜老爷？”

　　柳枝泣不成声：“越先生哪里知道我们生为奴婢的苦楚。我虽然是小姐的丫鬟，可是卖身契都在姜家，潘管事也总心怀不轨，姜老爷如果要拿捏我，当真有如碾死一只蚂蚁。”

　　姜绮罗无奈地叹气：“好吧，我只当你不得不泄露织法。”

　　柳枝感激地点点头，继续哭诉道：“我告诉老爷织法的时候，他给了我这些杏仁粉，说我若不拆散你们，他就要我吃不了兜着走。”

　　姜绮罗难以置信地摇头：“爹要你伤害涵儿？那可是他的亲外孙啊！”

　　柳枝说道：“因为是血缘之亲，所以才用杏仁粉，老爷知道用杏仁粉只是看起来可怕，却不会真的造成重创。”

　　姜绮罗不说话，也没有别人说话。

　　风吹过村子边的松林，沙沙作响，间有鸟鸣，山坡下那条小溪也在哗啦啦地流淌。一切都很安静，很欢快，但是所有人都感觉到姜绮罗身边有风暴酝酿着。

　　终于，姜绮罗一把揪住柳枝，几乎和她脸贴脸，她嘶吼的声音几乎震破柳枝的耳朵：“不会真的造成重创？那涵儿的痛苦算什么？我的痛苦算什么？你知道大夫怎么说吗？他说如果救得不及时，涵儿也是会死的！”

　　越九霄跑来，一只手臂环住了姜绮罗。“冷静，绮罗，涵儿已经没事了，以后我们也不会让他有事！”他还没有见姜绮罗这样暴怒，生怕她气极了做出追悔莫及的事。

　　柳枝的眼泪断线珠子一样往下落，可是看着姜绮罗第一次露出疯了一样的神色，她只能把哭声憋在心里。

　　她狠下心，抓住姜绮罗的手往自己脸上打：“小姐，你打我吧，你杀了我吧！我蠢，我不是人！我不知道可能会害小少爷死！你杀了我吧！”

　　她说完，四下张望，看到有村民手里握着斧子，那人多半是进山采集染料的。她跑过去夺下来斧子，递给姜绮罗，跪在她面前说道：“小姐，你砍了我吧！柳枝没脸活下去了。”

　　越九霄握着姜绮罗的手，他心中也觉得柳枝罪莫大焉，可是为了她而让绮罗的手沾血，那才是不值得。

　　姜绮罗的手不住发颤，她实在有冲动拿起那斧子，但是越九霄拦在面前，目光那么凝重、那么忧虑。

　　忽然另一只手也被拽住了，那是姜绮罗熟悉的温暖，她这辈子也忘不了、放不下的温暖。

　　姜涵软软的声音在她手边响起：“娘亲，不要生气，涵儿不是都没事了吗？”

　　这一句话生生把姜绮罗拽回了理智的世界，她蹲下来，紧紧抱住姜涵，感觉着他的脸蛋轻蹭她耳边的温柔。

　　他又悄悄地说：“娘亲，你别生气，你生气的样子……我有点怕。”

　　姜绮罗心中最后一口怨气也烟消云散了，她点头道：“说得是呢，娘亲不好，吓坏涵儿了。”

　　姜涵抿着嘴唇笑，认真地摇摇头。

　　越九霄也松了口气，不过想到他拼了全力阻拦都不如姜涵轻飘飘的两句话，心里还是有些不服气。

　　姜绮罗吐出一口气，看着柳枝，说道：“只怕，我这里不能留你了。”

　　柳枝扑过来，抱着姜绮罗的腿，说道：“小姐，千万不要啊！柳枝不想离开您身边！柳枝以后绝不会再犯糊涂了！”

　　越九霄哼了一声，他相信柳枝从不糊涂，只不过他现在也不敢挑动姜绮罗的怒火，所以这话也就隐下不说了。

　　姜绮罗合上眼，摇头。

　　“小姐！我和你那么多年的情谊！”

　　姜绮罗依旧摇头。那么多年的情谊依旧抵不过姜老爷的威压，就算是真正的姜小姐也不能接受吧？

　　“柳枝，你回姜家大宅时帮我带个话，云濛和朝雾之争是我输了，多谢爹给我上了一课。下次再推出新布的时候，做女儿的一定给他争气。”

　　柳枝看着姜绮罗的目光，觉得她并非妄言。她的模样，好像连撼动泰山都做得到，何况一个姜家。

　　“小姐，柳枝想跟着你。”

　　姜绮罗终于还是对她有些情分，取下了一根簪子给她：“我们终究主仆一场。柳枝，你可知道，原本这批新布，我是想和你一起完成的……”

　　柳枝无声地张张口，却说不出话，手中的簪子仿佛千钧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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