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家桑园从来没有像最近这些天这样平静，桑园没有被官兵围攻，没有被刺客潜入，也没有什么江湖门派上门找茬，桑农们甚至都有些不习惯这正常而平凡的生活了。

　　“好安静啊……”

　　“一点热闹都没得看，怎么说？有点寂寞……”

　　挖池塘的桑农停下锄头，看着蓝天上随风流过的云丝，发出深深的叹息。

　　想想看，作为一座本本分分种树养蚕的桑园，能遭受来自这么多方势力的这么多轮攻击，在江南织染界的历史上都是独一份。

　　“等那天真的又被打上门，你们就知道寂寞的可贵了。”姜绮罗顺着田埂走来，听到桑农的议论，暗想这就是真是站着说话不腰疼，他们哪里知道她和越九霄与漕帮众人疲于应付的辛苦？

　　说闲话的桑农慌张起来：“姜小姐，我们这就去干活！”

　　“不用了，该休息的时候只管休息，几位嫂子煮了茶水，就在树荫下，你们尽管去喝吧。”姜绮罗提高声音：“大家都是，去休息吧！”

　　桑农们对她喊了几声谢谢，随后三三两两地去树下喝茶小憩。姜绮罗站在田埂高处，俯瞰着已经初具规模的鱼塘。

　　因为没有辛豹和董承之流的打扰，挖鱼塘的工作进展加快许多，姜绮罗估计着再有个三五日便能挖足面积，只等从河边挖一道水渠过来，就能有一片活水源源不断的水塘。

　　姜绮罗畅想着桑园未来的模样，仿佛已经看到大笔银子流进仓库，嘴角露出满足地傻笑。

　　背后传来沉沉的男声：“姜小姐，我也到了该走的时候了。”

　　姜绮罗连忙收起笑容，转过身低头行礼：“原来是赵知府。”

　　赵怀远的脸上血色极淡，之前为了保护姜绮罗，他生生挨了刺客一刀。刀伤一直未好，他却跟着姜绮罗的脚步奔波，直到现在，伤口还是拖拖拉拉地不见愈合。

　　姜绮罗的目光落在他胸口处，平整的衣襟忽然隆起一块，她知道衣服下是裹得层层叠叠的纱布，不禁愧疚非常：“因为我的事耽误知府大人疗伤了！前些天我着急找涵儿，对赵大人言语无状，还望大人海涵！”

　　赵怀远苦笑一声：“何出此言？分明是我这个父母官无用，竟让这种事发生在临川府！”

　　“他们觊觎涵儿，也不是赵大人能阻止得了的……”姜绮罗说完警觉起来，为免赵怀远追问涵儿的秘密，她只好下一道逐客令：“赵大人早些回衙门养伤为好，千万别因为民女耽误！”

　　赵怀远摸着隐隐作痛的胸口，尽管他已经没有什么理由继续在桑园徘徊，他却舍不得离去。

　　姜绮罗问道：“大人还有什么指教？”

　　赵怀远不知从哪儿冒出来个念头，他没有转身离去，反而顺着长长的田埂漫步起来。姜绮罗没有办法，又不能撇下赵怀远，只好随后跟上。

　　“姜小姐，还有一件事望你知晓。水灾已过，本府决定择日重修河堤。”

　　姜绮罗听了连连点头：“这可是大好事！唉，水灾闹得这样厉害，终于有人肯做些正经事了。不愧是赵知府，临川府来来往往这么多当官的，只有你为百姓着想。”

　　赵怀远不好意思地摇摇头：“我不值一提。不知道姜小姐对修堤坝一事有什么建议？”

　　“我？我又不是什么工匠，哪里提得出什么建议？赵知府，这你可问错人了。”

　　赵怀远停下脚步，看着身侧的姜绮罗：“我没有。姜小姐总有出其不意的想法，我相信你的智慧。本官在江南孤掌难鸣，可与商量的就只有姜小姐你了。”

　　他的目光真挚直率，姜绮罗知道这不是给她戴什么高帽子，是赵怀远真正这样想。

　　别人掏出一颗心来给她，她岂有漠视践踏之理？

　　“好吧！既然赵知府看得起我，我愿意帮知府出出主意。只不过我当真对修河堤一无所知，要是说错了什么话，你可千万别跟我生气。总是搬出孔夫子孟夫子来，我就不知道怎么说话了。”

　　赵怀远蹙起眉头：“我？我怎么会对姜小姐生气呢？至圣先师的道理难道不是让人醍醐灌顶？为何会让人说不出话？”

　　姜绮罗摆摆手，她决定不解释。

　　“不说那些事了。赵知府，最要紧的一件事，你可有计划？”

　　“什么事最要紧？”

　　姜绮罗一晕，难怪赵怀远要找她商量，她对修河堤已经是一无所知，原来赵知府更加不通。

　　“经费啊！修河堤的人工、材料，都是钱啊！万一要搬迁整个村子，难道不给村民补偿？朝廷会给多少钱呢？”

　　赵怀远面露局促：“朝廷的拨款……还没有音信。”

　　“没有？”姜绮罗设想过朝廷会像铁公鸡，因为接连两次斥巨资修建的河堤都如此不堪一击，皇帝陛下心再大也不会想多上一次当。可怜赵知府，被他前几任官员的贪婪推到这么一个无奈的境地。

　　“本官已经想到一个主意。”

　　姜绮罗看他胸有成竹的样子，不安地问他：“不会是对临川府百姓收税吧？”

　　赵怀远急忙反驳她：“怎么会？百姓刚刚经受大灾，怎么可能有余钱交税？我再书生之见，也绝不可能对百姓开刀！”

　　“不是就好，就好！我也是随口说说，赵知府别急哈！”姜绮罗抹了一把头上的汗，也不知道刚刚是谁说不会对她生气来着。“赵知府的高见是？”

　　赵怀远一本正经道：“本官想，宁可委屈富户，也不能亏待百姓。所以这笔钱，本官会从各家富有田产的大户手中征集。”

　　姜绮罗盯着他的脸想了好一阵，富户？有田产？她指指自己：“包括姜家桑园？”

　　赵怀远点头：“当然。我相信姜小姐的正直，事关百姓的安居乐业，你绝不会吝惜些许钱财。”

　　找姜绮罗商量，还好意思跟她要钱？赵知府要么就是太耿直，要么就是真没有把姜绮罗当外人。

　　话说回来，该修的堤坝的确要修，该缴的钱自然也不能逃，但是……“呃，赵大人打算征收多少？”

　　“每户二百两，我想勉强能够。”

　　姜绮罗差点笑出了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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