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源家门口开大会未免太过显眼，于是姜绮罗带着依旧气鼓鼓的大伙儿去了宽阔的春晖堂。

　　春草听说姜老爷又生事端，简直想抄起剪刀去姜家拼命。奶娘和纪宁慌慌张张地拦住她，奶娘在她手臂上一拧：“都是要当娘的人了，脾气还这么躁！怀孩子的时候最忌讳动怒了。”

　　姜绮罗这才知道春草的好消息，连忙道歉，春草红着脸说道：“我们也是前两天才知道的，还没来得及告诉东家。”

　　不过姜绮罗此刻没有什么心思恭喜春草，她还要和那一大群老板掌柜商讨组团和漕帮定契约的事。

　　不少商铺的人都心动了，但还是有人不情愿：

　　“姜老板，给我供货那位是我结交了二十多年的老兄弟，你现在让我不买他的苎麻，买几千里外江南的，让我怎么过意的去？”

　　“就是的，舍近求远，这不是吃饱了撑的？”

　　“说得是啊，几千里远，谁又知道他们把地种成什么样？我才不想买什么不认识的人种出的东西呢。”

　　姜绮罗抚额叹息，她真是不知道怎样才能把道理说得更清楚了。不得已，她只能重申一回：“江南的气候好，而且织染业发达，那里的麻比起京城的只有更好不会不如。咱们一直不用江南的苎麻和麻纱，就是因为单独一家店力量微薄，漕帮这样的大帮会不会和咱们单独谈生意，只有大伙儿全都从漕帮进货，双方才有合作的可能，而且加入的人越多，分摊下来的价格就越便宜。”

　　就像每一次她说完一样，人们听了就开始窃窃私语，可说来说去都下不了结论。

　　忽然有人喊道：“姜老板，我加入。我让和我一条街上的布店都跟你一道！”

　　姜绮罗满怀感激地一看，居然又是那位南城开布店的大人老板。只见他大步走上来，对众人一挥手，说道：“我觉得姜绮罗每次做决定都不错，咱们都不想卖麻布的时候，她先想到了，后来用她的织法做的麻布，卖得也很好。我觉得跟她走，肯定错不了！”

　　那些店铺掌柜大多是小商贩，他们不太喜欢被王府扶植起来的姜绮罗，却和这个同样身份地位的老板有共鸣。他这么一说，一下帮不少人下了决心，响应姜绮罗的人顿时多了不少。

　　姜绮罗松了一口气，但是心上的压力更大了。这么一来，这些人全是出于对她的信任才入伙的，万一有个闪失，岂不是辜负了他们？

　　她定下心神，问刚刚振臂一呼的老板如何称呼。

　　那位老板一拱手：“我姓刑，家里排行老五，大伙儿赏脸喊我一声刑五爷。之前和姜老板多有误解，还望见谅哈。”

　　姜绮罗不知该怎么答，都惊动赵府尹了他还敢说是误解，他们这些商人的脸皮可真是厚过城墙拐弯了。

　　对，商人，连她自己也不例外。所以她就像没事人一样大度地微笑：“刑五爷说得哪里话，咱们都在京城做生意，哪里还能没个磕磕碰碰的？咱们把话说开了，就还是同进退的同行啊。”

　　不管怎么说，她现在最需要的同一阵线的战友，这个刑五爷帮她摇旗呐喊，她就承蒙帮助吧。

　　有如此典范，老板们纷纷靠拢过来，又过了半日，大伙儿终于确认了和漕帮合作的事情，以及各家订货的数量。他们委派姜绮罗和刑五爷去和漕帮商谈，另外，明明和这事没什么关系但是财大气粗气焰滔天的源公子也被请来助阵。

　　听到那些商人赞扬源铭是个古道热肠的人，姜绮罗简直要笑哭了。

　　和漕帮的谈判十分顺利，而且漕帮给出的价格十分低廉，让姜绮罗十分感激，也十分不解。

　　作为牵线人在场的飞鱼笑了笑，说道：“你哥哭着喊着要我照顾你，我就向帮里求了个情。反正你们买的量大，便宜一些是应该的。”

　　“我哥哥应该不会哭着喊着吧……”不过听他说起哥哥，姜绮罗很挂念：“姜老爷还不放他出门？”

　　“不放，天天逼他学算账，还把他关在一个小屋里逼他染布。哈哈，结果一匹布都没有染出来，你哥倒把自己弄成了个大花脸。不知道你们染布用的什么染料，洗都洗不掉，他就那样蓝了好几天。”飞鱼说起姜大器这些丢脸的事时笑得合不拢嘴，好像他这辈子最高兴的事就是看姜大器的笑话。

　　姜绮罗不禁替哥哥辛酸，她求飞鱼道：“要是飞鱼大哥不介意，没人注意时常带哥哥出来玩一阵子，然后快点回家就是了。”

　　飞鱼露出赞许之色：“姜绮罗，你果然是胆子大。姜老爷逼你哥哥学这学那，都是为了把你比下去，不过我看着，难。”

　　姜绮罗撇撇嘴：“哥哥自有他的优秀之处。”

　　“这倒不假。”

　　源铭因为这场没有任何波澜的谈判而恹恹欲睡，结束之后才打起精神来。他问飞鱼：“你们漕帮又为姜老爷办事，又帮姜绮罗拆他的台，真是够两面三刀的呀。”

　　飞鱼笑起来，露出白亮亮的牙齿：“姜老爷是主顾，姜绮罗也是主顾，漕帮只管做生意，主顾之间若有什么恩怨，不是该他们自行解决吗？”

　　源铭点点头：“惟利是图，倒也爽快。”

　　飞鱼对他和姜绮罗抱拳，然后飘飘然地离去，一转眼就不见人影了。

　　漕帮办事的效率令人震撼，就在双方坐在谈判桌两边的时候，十几船新割的苎麻就逆流而上，自江南驶向京城。

　　姜家宅内，管家报到姜老爷跟前，说绮罗坊今日新上了货，依旧有麻布，价格不见增长，销量如故。

　　姜老爷又怒又气，又是不解。他苦心收购的苎麻竟然没有起到任何作用，反而在他家的仓库里占了许多地方，有两次还险些酿成火灾。

　　在一边学算账的姜大器听了，夸张地大笑起来：“不愧是咱们姜家的女儿！爹如此为难她，她竟也逃离生天了！”

　　姜老爷勃然作色：“逆子！你和那丫头连成一气气我！”

　　姜大器放下毛笔，说道：“爹，气你的可不是我，你以为谁帮妹妹解了苎麻之困？”他说着那眼神瞟了一眼窗外的飞鱼：“这种人吃里扒外，爹，你还不辞退了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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