祁王殿下驾临江南之后，越九霄肩上的担子就从调查河堤案变成了重建江南。这片人间天堂一般的土地在水灾之后满目疮痍，想要再恢复从前的富庶繁华只怕要不少工夫。只是看起来祁王殿下心思并不在此，来江南后除了查办了董承家这一件事再无什么动作。

　　越九霄闲谈时总说指望祁王不知要到何年何月，不如他自行把这事关起来，可是他还有一个漕帮等着他统领。就算他打定了无为而治的主意，可是老胡他们一件件事情找上门来，他岂有不过问之理？

　　越九霄不过是随口抱怨两句，姜绮罗却挺心疼他，闲来无事总替他琢磨。功夫不负有心人，总算让她找出一点头绪。要说如何重振江南，她现在有个主意很想对越九霄说。

　　不过越九霄就像往常一样，心上手里总有没完没了的事，这一次是阿金的婚事。

　　“算了，不如我先自己一试。”她把堆了一桌子的账本推开。

　　涵儿抬起头：“娘亲，你要试什么？好玩吗？”

　　“涵儿想不想去看看桑田是什么样子？”姜绮罗笑着朝他伸手，涵儿欢呼一声扔下了笔：“想去！阿金总是这儿也不让去，那儿也不让去，我都闷坏了！”

　　特别是他大病一场之后，阿金便特别宝贝他，好像他端一碗热粥都会被热化了一样，只要涵儿稍微动一动，阿金就像惊弓之鸟一样盯死他，吓得涵儿不敢造次。

　　不过，就算认下了阿金这个干娘，就算这个干娘最近透着诡异，涵儿也改不了直呼其名的习惯。姜绮罗想教训他两句，不过看他红扑扑的笑脸上满溢着兴奋的笑，这件事就暂且放过了。

　　她牵着涵儿走过一段长长的土路，据孔四维说这条路原本又平整又洁净，因为大水浸泡了土壤，现在才成了这幅坑坑洼洼的模样。

　　姜绮罗忽然觉得已经很久没有这样拉着涵儿的手行走了，不自觉地放慢了脚步，全心感受手里那只软绵绵的小手的温度。

　　“娘亲，你看，好多树！！”涵儿指着远处。

　　路尽头是一座低缓的洼地，姜家的桑田就在洼地当中，一道道田埂如棋盘上的经纬划分着桑林，或者说是桑林残余的枯树干。

　　姜绮罗可以想象出这里原本是何等蓊郁的样子，只不过大水过后，淤泥和乱石把土地割裂得七零八落。加之天气渐冷，草木摇落，到处是萎靡的枯黄，越发有种死气。

　　洼地中有一些桑农，他们才不是来重整土地的，只是光吃干粮太过单调，来这里挖些野菜，若是运气好，有时候还能打到迷路的野狗，那可是难得的荤腥。

　　桑农远远看到了他，热情挥舞手里的大棍：“哟！是姜小姐啊！你也来打野狗吗？”

　　姜绮罗干笑着摇摇头，她踉踉跄跄地走下田埂，回身要扶涵儿，不过涵儿不领情，哈哈笑着蹦了下来，还不忘向姜绮罗炫耀：“娘亲，你瞧，那么高我都敢跳！”

　　姜绮罗心想这小家伙真是憋坏了，正好桑农结伴走了过来，姜绮罗就放过了他。

　　有个桑农端过来一只竹条编成的小板凳请她坐，姜绮罗想让涵儿坐下歇歇，但他已经蹲在田垄边研究小草虫去了。

　　“姜小姐，这儿脏兮兮的，您怎么来了？”桑农在衣服上蹭着沾满泥巴的手。

　　姜绮罗知道眼前几人都是桑园里很有经验的老人，他们在场正可以商量：“我在想明年的桑树要怎么种，能收多少蚕丝。”

　　对面几个人听了互相瞅了瞅，好几个人看起来就要大笑出声，不过另一个颇有威严的桑农瞪了他们一眼，他们才努力忍住了笑。

　　瞪眼的桑农客气地笑着：“姜小姐，这事可心急不得。受了这么重的灾，第二年是决计产不出蚕丝的！”

　　“为何？”

　　桑农对姜绮罗十分无奈，心想她人好是不假，却真是个大小姐，连种桑的基本都不懂。

　　一个人耐着性子说：“姜小姐，被大水这么一泡，这土里的肥力都没啦！再说，土里混了好些碎沙石头啥的，这种土不养东西的！”

　　“没错，就算能养活几棵树，也生不出多少叶子，不够蚕儿吃的。蚕都饿死了，还纺什么丝？”

　　姜绮罗低头瞧着脚下，果然土地干裂，杂草丛生，甚至还有生着刺儿的荆棘，单是清理就需要好久。明年开春如果要种桑，非得从现在就开始清理不可。

　　桑农看她的目光落在地上便知道她琢磨什么，叹气道：“就算是从现在开始清理土地也是不行的，别忘了，已经霜降了，转眼就要入冬。天一冷，手都伸不出来，怎么干活儿？”

　　姜绮罗的心缓缓地沉了下去，她明白这个老桑农说得都是对的。“那我们应该怎么办？”这个老人家一定不是第一次经历大水大灾，肯定有什么见解。

　　然而老桑农只是扔掉刚刚拔下来的杂草，他刚刚还以为是可以吃的野菜：“没办法，只有等着。过一年，经过雨水滋养，土壤会肥不少。等春天解了冻，清理土地也会容易很多。”

　　其余桑农附和着点头：“是啊！等着吧！”

　　“这就叫顺其自然。姜小姐，那些读书人的文章里不都是这么写的吗？”

　　那一群桑农说了好一阵，总之是力劝姜绮罗静下心来等，可别做什么吃力不讨好的事。

　　姜绮罗只是点头“嗯”了一声：“多谢诸位良言相劝。”

　　那一群人对她挥挥手，又在荒芜的桑田里徘徊了一阵子，除了几棵蔫蔫的野菜一无所获，也就告别离去了。

　　“娘亲！叔叔伯伯都走了，我们还留在这儿干什么？”涵儿发现周围人少了很多，面对一片空旷忽然有点害怕，跑到姜绮罗身边抱住她的胳膊。

　　姜绮罗却像没有听到他的声音一样，真的吗？我就什么也做不了吗？

　　涵儿不禁担心，又晃晃她的袖子，听到她在喃喃自语：“不信，我一个字也不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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