祁帝派人问过段府, 得知昨日迎亲时人多手杂, 将两位新娘子挤错位, 才酿成如今的局面。
赵凤娘跪地痛哭, 声称自己和段家公子虽无夫妻之实, 却已有夫妻之名, 愧对皇后娘娘的厚爱, 对不起平家,她眼神坚定,一头往房柱上撞去。
被身边的赵氏死死地拉回来, 姑侄俩抱着哭成一团。
太监回报,祁帝沉默,梅郡主急道, “陛下, 娘娘,既然赵凤娘已和段公子拜过天地, 虽未失贞, 却不能再成为我们侯府的孙媳, 那赵燕娘出身太低, 不如就做个姨娘吧, 也算是抬举她。”
赵燕娘和晁儿有肌肤之亲,想撇开不太容易, 让她当个姨娘,以后在内宅之中, 她有的是法子处置。
皇后对于梅郡主的话不太赞同, 她摇摇头,“不妥,赵燕娘虽然出身低,可却是你们八抬大轿抬进府的,又出了这样的丑事,若是让她做姨娘,天下人只会耻笑我们侯府以势欺人,事到如今,不如将错就错,陛下,你看如何?”
“就依皇后所言,成亲不是儿戏,两姓结亲,不是结仇,不如就让那赵燕娘当平家少夫人,凤娘正好可以陪在她姑姑身边,就做她的段家夫人,只不过终究是赵家惹出来的祸事,总要有些惩罚。”祁帝略一思索,“要让郡主出口气。”
“陛下,那赵燕娘粗鄙不堪,毫无半点规矩,怎么能当平家的少夫人。”梅郡主可不想孙儿配那个丑女,急得满头大汗。
祁帝冷着声,“他们已经圆房,又是妻礼迎进门的,贬妻为妾,不是世家所为。”
“可她本就不是我们要娶的孙媳。”
“那你们去段府接赵凤娘吧。”
“这…更不行,她已是段家媳,如何能当晁哥儿的正妻。”
皇后看着冷着脸的陛下,朝梅郡主轻轻地摇头,“陛下,不如就这般吧,凤娘和燕娘是姐妹,嫁妆什么的就不用换过来,也是下人们失职,说起来还是臣妾的错,黄嬷嬷和刘嬷嬷都是臣妾赐给凤娘的人,不如各罚她们十大板子,长长记性。”
“就依你,再者赵家不能不罚,否则郡主意难平,不如收回赵凤娘的县主之位。”
皇后有些不忍,“陛下,这对凤娘来说,是不是罚得太重,毕竟事情也不是她惹出来的。”
“她是赵家女,她身为县主,竟然被人算计出丑,丢了皇家的颜面,不罚她罚谁,再说朕已是开恩,此事就这样吧,休得再提,梅郡主也请回去。”
“陛下…”梅郡主哪里肯依,这不是她要的结果,可祁帝已经拂袖离开,她只得跪在地上恭送。
皇后叹一口气,也离开大殿。
梅郡主独自留在殿内,不知回去要如何对晁儿交待。
常远侯府内,世子夫人转醒后,急切地拉着平湘的手询问,“那个不要脸的女人赶出去了吗?”
平湘摇摇头,哭起来,她刚才趁机带了几个丫头去撵人,谁知赵燕娘那个不要脸的,赖着不走,还说什么长嫂如母,拿她和太子的婚事说事,说如果太子知道她是这般连长嫂都不看在眼里的人,还怎么让她当太子妃。
她被唬得吓一跳,想想也是,此事自然有祖母和母亲做主,她一个未出阁的姑娘,就不要去做这恶人。
“娘,女儿无能,那赵燕娘着实可恶,还说什么长嫂如母,要替母亲教训女儿。”
“什么?”世子夫人气得翻白眼,“这不要脸的…竟敢说什么长嫂如母,我还没死呢,这府里还有郡主,哪里轮得到她。”
长嫂如母?她是哪门子的长嫂,真是不要脸,这个媳妇打死她都不认,她掀开被子就要起身,却四肢无力,头晕目眩,倒靠在塌上。
她急促地咳嗽起来,平湘拍着她的背,“娘,你莫要急,等祖母从宫里回来再说,姑母会为我们做主的,这可是事关我们平家的脸面,姑母哪里会容忍那丑女做平家的媳妇。”
世子夫人被女儿劝住,气均一些,“湘儿说得没错,不愧是要做太子妃的人,看事情比娘还清楚,且由得她再张狂一会,等你祖母带着旨意出宫,定将她赶出去。”
母女俩千盼万盼,盼到梅郡主进门,望着梅郡主难看的脸色,两人心往下沉。
“婆母,陛下和娘娘怎么说?”
“怎么说?”梅郡主咬牙切齿,皇后分明是心存报复,置家族不顾,“还能怎么说,让我们平家咽下这口气,由得那赵燕娘嫁进来,当平家的少夫人。”
“不行,祖母,若是有个那样的嫂子,湘儿以后在东宫还怎么抬得起头?”
梅郡主心疼孙女,恨声道,“湘儿别急,容祖母再想想法子,定然不会让赵燕娘占着那位置不放。”
“还是祖母疼我。”
“婆母,媳妇没用。”世子夫人挣扎着要起身,梅郡主有些看不上她,动不动就晕倒,关键的时候半点用也没有。
“你休息吧,看好晁哥儿,莫要让他再着赵燕娘的道。”
“是,婆母。”
梅郡主回到自己的屋子,眼里凶光毕露,召来自己的婆子,“少夫人昨日劳累,你让灶下多炖些补汤,替她调养身子。”
婆子低着头,“郡主,可是还用老方子。”
“换个方子吧,那老方子怕是没什么用。”梅郡主阴着脸,想着当初用老方子给庶女调养身子,却半点用也没有,明明每日端进去的汤碗都喝得空空的,却还是让她产下一女二子,荣宠不衰。
婆子会意,弓着背退出去。
平家乱成这个样子,常远侯却没有出面说一句话,等婆子出去后,梅郡主气得砸碎屋里所有的东西。
侯爷半点作为也没有,当年宝珠婆家出事里也是这样,她苦苦哀求侯爷去将宝珠带回来,与翟明远和离,可是侯爷说什么夫妻贫贱不相弃,死活不肯去,还警告她也不许去。
她眼睁睁地看着宝珠跟着翟家回祖籍,一晃多年,都没有归家一次,前日里,宝珠来信,说翟明远欺人太甚,竟然娶平妻,那平妻身份还不低,是当地知府的嫡女,可怜她的宝珠,背景离乡,娘家远在千里之外,又没有一儿半女傍身,哪里比得上新娶的平妻,还不知要受多少气。
她又召来一个婆子,如此吩咐下去,很快婆子就带着两个丫头,还有几车的东西离京。
陛下的旨意传到段府,赵氏松口气的同时,又觉得自己猜得果然没错,皇后定然是给燕娘出气,谁让凤娘占着那位置好些年,如今也该还回去。
凤娘也罢,燕娘也罢,都是赵家女。
只要皇后相信那孩子是燕娘,她就什么都不怕。
她想起方才凤娘说过的话,迟疑问道,“凤娘,你和鸿哥儿…?”
“姑姑,表哥并没有碰我。”
“傻孩子,你还是清白之身,为什么不和姑姑说清楚。”
赵凤娘轻轻地摇头,“姑姑,没有用的,无论我和表哥有没有圆房,在外人的眼中,我们已经是夫妻,侯府不会再接纳一个有污点的媳妇,日后凤娘也会因为这个原因,被别人瞧不起,与其以后日日受人诟病,还不如陪在姑姑的身边,凤娘也好在姑姑的膝下尽孝。”
赵氏动容,一把将她搂在怀中,心中有一丝愧疚,“你放心,没有县主之位,你还有姑姑,姑姑一定不会让你再受委屈。”
赵凤娘将头埋在她的怀中,看不见表情。
一会儿,赵氏将她放开,派人去赵家,将燕娘替凤娘嫁入侯府的事情说清,赵书才愣立当场。
巩氏连连惊呼,“这怎么可能?”
雉娘问来人,“陛下真的没有怪罪,只让大姐和二姐将错就错?”
来人摇头,“陛下有旨,大小姐被夺回封诰,没了县主之位。”
“什么?”赵书才喊出声来,凤娘失了县主的名份,这可如何是好?
“老爷,陛下如此,已是法外开恩,若真要追究,恐怕凤娘和燕娘都落不下好,段府也难以逃责,说不定我们赵家,也会受牵连,不过是县主之位,本就不是我们的,失了也就失了。”
巩氏的一番轻言细语,将赵书才安抚下来,陛下许是看在妻子的份上,才没有降罪,还让燕娘当平家的少夫人,燕娘和凤娘都是他的女儿,倒也没有太大的差别。
只不过,他的眉头皱起,想前成亲前一天发生的事情,觉得很是不妥。
巩氏也想到这一点,轻声地问来人,“常远侯有什么动静吗?二小姐那里怎么样?”
“回舅夫人,二表小姐和平公子已经圆房。”
赵书才和巩氏视线碰一下,已经圆房却并没有什么不好的传言出来,说不定…
他们不敢细问,赏了几个银钱,报信之人便离开。
巩氏心里庆幸,幸好听了雉娘的话,没有去段府送嫁,否则她摘不干净,谁让她是凤娘和燕娘的母亲,如果她在出嫁当日留在段府,出事后,难辞其咎。
“老爷,都怪妾身,要是妾身去看着,说不定就不会出现这样的事情。”
“哪里能怪你,是燕娘这死丫头一直存着心思,就算是你在,又哪里能阻止得了她,你莫要自责,陛下将此事轻轻带过,想来都是娘娘的功劳,为夫还要多谢你,要不是看在你的份上,娘娘哪里会说好话。”
赵书才看着她,心生感激。
巩氏满脸通红,“老爷言重了。”
雉娘眉头深锁地回到自己的房间,就见青杏守在外面,她心一动,让乌朵也留在外面,自己推门进去。
果然,她的未婚夫正坐在里面等她。
出尘如玉的长相,修竹般的身姿,清冷的眸子直直地望过来,眸深如海,海底暗流涌动,情意翻滚。
雉娘解下斗篷,露出里面交襟绣花的小袄,还有齐脚踝的长裙,她比起在渡古时,个子高了一些,身子也调养好了不少,看起来水嫩嫩的,和以前瘦弱的美态不一样,现在整个人都仿佛含珠带露的花苞,春风一吹,就要迎风绽放。
胥良川目不转睛地看着她,她的一举一动,一弯腰一抬头都似画般美好,他垂下眸子,终于明白自己听到换亲之事,就急着赶来的缘故,不是为了那些无关紧要的杂事,而是他,想见她。
她将门轻轻地关好,心里暗思不是说婚前男女不宜见面,怎么离婚期只有几天,大公子还要来一趟,是不是又有什么事情?
会不是会凤娘的事情?她在心中揣测,大公子会不会是替凤娘难过?
凤娘本可是成为侯府的少夫人,却被收回县主封号,还嫁给段家表哥,大公子是不是替她报不平?
她的心情有些低落起来,垂着头坐在他的对面。
“怎么?可有什么棘手的事?”
“没有,大公子,家中两位姐姐成亲又换亲,幸好陛下没有怪罪,否则…大公子依你之见,这事是赵燕娘做的吗?”
胥良川低头一笑,小骗子,明明自己心里有数,还来套他的话,可是为何他就喜欢这么表里不一,爱装爱骗人的小姑娘呢?
前世里,在阆山上,那么多静心养性的日子,直到看透人性,看破一切,心如止水,为何重活一世后,因为这凭空冒出来的小姑娘,如此的心绪难宁,牵肠挂肚。
他抬起头,脸上的笑意还在,原本冷清的眸子里也是宠溺的暖色,“这事是谁做的?你不是已经猜出来了吗?”
雉娘抿唇一笑,她是隐有感觉,如果凤娘和燕娘都不是皇后当年的孩子,皇后定然会有所行动,报复回来。
而这换亲一事,若不知内情,仅凭动机,燕娘的嫌疑最大,可如果知道当年的内情,那么不难猜到其中有皇后的手笔。
她对自己的行为有些好笑,明明和大公子初次见面时,大公子就已经看清她的真面目,她又为何还要在他面前掩饰?
可能是想在他的心里留下好印象吧。
“大公子,此事看来已有定论,陛下并未责罚,只是夺回凤娘的县主之位,算是法外开恩。”
胥良川点头,陛下的这一举动让人颇为不解,怎么能如此轻易地放过,除非…陛下也知道隐情。
他眸色一暗,前世里,陛下是不是也知道当年皇后做的手脚,所以才会在太子去世后,一病不起,很快就驾崩西去。
他的眉头皱起,雉娘小心地观察着他的脸色,见他脸色沉重,暗思是不是因为凤娘,凤娘落到如此地步,大公子心疼吗?
“大公子,你莫难过,大姐虽然没能嫁入侯府,可在段家却是要自在许多,她现在的婆婆可是姑姑,姑姑一向疼她,以后日子不会难过。”
胥良川被她说得莫名,眉皱得更紧,这小姑娘说这些做什么,赵凤娘如何,与他有什么相干的,莫非…这小姑娘对他有什么误会?
“你是不是对我有什么误解?赵凤娘嫁给何人,要过怎样的日子,与我没有半点干系,我也没有一丝一毫的在意。”
“啊…”雉娘一愣,呢喃道,“她不是你的心上人吗?”
“我的心上人?”胥良川锁眉看着她,这小姑娘一直会错他的意,看来是他表达得太过含蓄。
他站起来,将她圈在桌子边,“她不是我的心上人,从来都不是。”
“不是?”她下意识地重复这两个字,心里一阵欢喜,回过神来,发现两人的姿势十分的贴近,他高大的身形罩在她的身上,眼神幽暗。
她的心跳得很快,头脑发热,想也不想就问出口,“既然你不是因为要遮掩对赵凤娘的情意,那为何要娶我,我以为你是想…”
“我想娶你,仅此而已。”
他眼里的情意毫不掩饰,目光紧紧地锁着她,她的脸上染上粉色,隐有期待,男子独有的气息将她围住,清俊的脸在她的瞳孔中慢慢放大,最后两唇两碰。
男子修长的大手一只扶住她的腰身,另一只托着她的后脑。
她脑中一片空白,前世今生,她都未和男人这般亲密接触过,除了陌生的感觉,还有漫天的欢喜。
良久,胥良川放开她,她的双眼雾气氤氲,粉唇泛着水光,他将她往自己的怀中按,她的耳中全是他的心跳声,如擂鼓般,淹没世间所有的声音。
“你现在说说看,我的意中人是谁?”
雉娘只觉得她整个人都快要沸腾起来,大公子的心上人是谁?
她想起他送的糟鱼,他几次三番地出手相帮,他离京时的叮嘱,他求娶时的强硬,心里甜蜜如糖,丝丝沁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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