傍晚的繆城起了风,随着大风而来的,是绵绵细雨。
繆城驿馆的书房内。一名二十多岁的男子立在窗户旁,窗户微微开了一些,夹着雨的风拂过,一阵寒凉。男子表情淡淡的,有着几分的漠然,这是不是旁人,正是容湛。
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传来,一身蓝衫荆裙,披着灰布斗篷装束的女子疾步而来,她神情里带着几分严肃。
任谁也想不到,这正是先前龙门客栈的老板娘,她神色正常,见到容湛,立时跪下。
“属下燕娘见过王爷……”女子一拜,虽然她不管是身段还是样貌都实数上乘,似乎十分娇媚,然而这个时候却并不给人这样的感觉。反而是带着几分严肃。
容湛并未回头,只平静无波的询问:“最近有什么动作?”
燕娘回道:“启禀王爷,城内都一切正常,闵少将军与郡主都十分的努力,对他们的到来,其他人倒是有不少的反应,但是总的来说,倒是看不出什么特别异样的情绪。不过西凉边境的将领调换了一些,并不太多,属下已经都记录下来了。”
燕娘将记录册交给容湛,道:“还有一些其他的登记,事无巨细,属下不确定是否有用,总归不能错过。”
容湛颔首,他将名册接了过去,问道:“关于慕容九那边,有什么消息吗?”
燕娘摇头,她道:“没有,我们的人接触不到西凉皇室,这几年,慕容九越发的谨慎起来,我们的人就算是身份完美,但是也不能得到他的信任。现在慕容九那边清洗了很多次,我们基本没有人在他身边十分亲近的地方。”
容湛并不意外这一点,他道:“若不是这样,倒不是慕容九的性子了。这般,我倒是放心很多,他还是这么厉害。”说到这里,冷笑几分,
燕娘道:“您看,我们还需要安排人继续渗透吗?”
容湛摇头,他停下了笑意,带着几分冷凝:“不,暂停一段时间。另外,慕容四那边呢?”
提到这一点,燕娘蹙眉:“慕容四那边,我们已经渗透了好几个人,但是被慕容九清除了几次。人也不多,不过还是能够知道一二的。慕容四为人毕竟不是慕容九那般有心计。”
容湛明白这一点,他道:“慕容四那边的人,暂且按兵不动,既然渗透进去了,就潜下去。”
“是。”
“行了,你退下吧。”
燕娘回了是。
容湛点燃了一只香,随即默默的插在了窗头的香炉上。
燕娘看了一眼,地下磕头,随即起身将披风的帽子戴上,隐藏的极好,很快的闪了出去。
燕娘离开,容湛站在窗口,沉默半响。
等他回到房间,就看到娇月撅着小~屁~股正在铺床单,容湛凑到她身边,搂住了娇月的腰。
娇月立时回头,看到容湛,笑盈盈的,娇柔道:“你干嘛?”
她吸了吸小鼻子,言道:“你身上有香的味道。”
容湛轻声道:“今日是我父亲的忌日。”
娇月一愣,随即严肃起来,道:“对不起,我不知道。”
容湛摇头,他道:“你不知道是正常的,其实准确说,也没人知道我父亲过世究竟是那一天,我们把他落下悬崖那一天当成他的忌日。”
娇月咬唇,轻轻靠在了容湛的身上,她想了想,问道:“你父亲是在繆城附近出事儿的么?”
容湛颔首。
娇月又道:“那么,远么?我们去祭拜一下可好?”
容湛打量娇月,见她满脸的真诚。
容湛将她紧紧的拥在怀里,动也不动,半响,他低声道:“在郊外的十里崖。”
娇月道:“那我们去。”
她向窗外看了看,虽然窗外正在下雨,娇月却道:“我们多穿一点,现在就去,现在应该还来得及的。”
虽然已经傍晚了,也已经开始下雨,但是娇月倒是觉得没有什么的。
容湛就这样盯着娇月,长长的叹了口气,伸手抚着娇月的散落下来的一缕发丝,他伏在她的肩上笑了起来,笑了一会儿,扭头看了一眼窗外,道:“走,我们穿披上披风出门。”
娇月娇滴滴的嗯了一声,很听话。
傍晚时分,容湛牵着娇月出了院子,二人都打扮的颇为简单,不过容湛怕她凉着,倒是也为她披了厚厚的披风。
上了马车,没有旁人,只一个三木赶车。
三木一贯不说话,娇月在马车里靠在容湛的身上,轻声道:“大概多远呢?”
容湛不说什么,只摸着她的手道:“不太远,大概一个时辰差不多就能到了。”
马车很快的离开的城里,眼看越走越偏僻,娇月掀开帘子往窗外看,随即微微蹙眉道:“你爹是在这里被伏击的么?”
容湛摇头,他道:“并不是这里,不过不太远了。”
娇月咬咬唇,道:“我一个小姑娘都知道,这里的地势对我军不利,既然如此,为什么要选择这个位置?”
娇月倒是理智的很,她适当的提出自己的疑惑。
容湛颔首,他道:“是呀,这里易攻难守,实在不是一个很好的可以选择的战场,但是当时为什么会在这边出事儿。其实这一点,我也一点都不清楚。真正清楚的人,如今已经不在了。”
娇月咬唇,她有点不懂。
“可是闵将军还活着啊?”
容湛浅笑,他道:“可是闵将军当年也不过就是现在闵致睿这种身份,闵老将军与我父亲决定的事情,根本就没有让他知道为什么。他只能服从。”
娇月轻声,“原来是这样,可是我总是觉得不对。”
容湛也觉得不对,他十几年前就觉得不对,但是真正知情的人死了。不知情的,便是活着也是没有用的。
容湛靠在了马车中的被子上,他道:“闵将军说,当时他在出发前就提出了这个质疑,但是我父亲很坚持,儿闵老将军也是赞同的,这让他不解。不过也正是因此,才有这样的结果。”
容湛微微闭上了眼,他叹息一声,道:“现在,死无对证。我其实当初很怀疑闵将军,我做了很多测试,现在若是让我来说,我有九成是相信他的。”
娇月知道容湛不是那么容易相信的人,这么看来,闵将军当真是十分值得信任了。
她轻声:“如果闵将军说的是真的,那么应该还是你父亲那边出了问题。你、你还记得当时慕容四的话吗?”
娇月想到这里,她其实并不忍心说出这些让容湛难受,但是她又觉得,正是都说出来才是最对的,将一切都解开了,容湛才能真正的放下。
娇月轻声道:“也许,你爹没有问题,他没有和西凉勾结。慕容四也没有说谎,那么就是有人假借你爹的名声了。”
容湛似笑非笑,他扬着眼,意味深长:“其实你想说,如若真的我娘没死,又是西凉的王后,那么很有可能是她有问题。”
娇月垂了垂头。
容湛没有多说什么,娇月看他的表情,也不说话了。
二人一路无言,马车径自来到了山顶。
容湛下了马车,一阵风吹过,娇月掀开帘子,她看见容湛站在那里,衣袂决决,倒是带了几分高手的孤寂。
娇月想了想,下了马车,她从容湛身后拥住了他,也不管三木还在。
她贴在容湛的背上,轻声道:“不管什么时候,我都在你身边。”
容湛的手就这样盖住了她的小手儿,他道:“我没事。”
娇月清脆:“不管你有没有事儿,我都要说。反正我是你的娘子,不管是什么时候,我都站在你这边。”
容湛浅淡的笑,他笑容很飘忽,不过却用食指轻轻划着她的手背。
半响,道:“不怕!”
娇月摇头:“我本来就没怕,我只是不放心你,我怕你难受。湛哥哥,我不想你有一点不开心。”
容湛转身,他牵着娇月,二人来到悬崖边,他看着深幽的悬崖峭壁,道:“这里,我父亲就是从这里掉下去,死无全尸。”
娇月探头看了一眼,几乎看不见的深渊,只这样看着就觉得怕的不行。
娇月觉得一阵眩晕。
她道:“这里很可怕。”
容湛颔首:“对啊!当时闵将军是被树挂住了。可是我父亲没有这么好的机会。”
有时候,有些事儿,只在一瞬间。
娇月看着那深不见底的深渊,咬住了唇。
她不明白,为什么要有战争,为什么要有那些你争我夺,若是大家都好好的,这该多好。
容湛突然笑了出来,他的笑容飘忽阴森,又带着一丝丝的尖锐。
娇月诧异的看他。
容湛笑容收敛起来,他扬了扬下巴,冷然道:“不管是谁,这么多年,我为了这件事儿付出太多了,现在,我已经要知道真相。不管是谁出卖大齐,我都不会放过那个人。”
顿了顿,他道:“就算是我娘,如若知道她当初出卖了大齐的军队,害死了我父亲,我一样不会放过她。”
容湛的声音仿佛是从地狱里走来的恶鬼,他道:“任何人,都不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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