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4章
看着商锦蓉眼神之中的笑意,姜悉实在是尴尬。一瞬间他就明白了这个女人的意思。他完全看透了自己要跟她说什么,但同样的,她也在警告自己,他们彼此又不同的分工,她不干涉自己的,自己也不要妄想在她的一亩三分地动手。如此一来,那些可能被自己一下子击垮的皇商贡家,下一刻就可能被她重新启用。虽说皇上的确没有要那些人性命的意思。但自己前脚处罚,后脚这女人就给拉起起来算怎么回事儿?恶人自己做了。好人她当了?
于是姜悉就有些气恼:“侯爷,您这么说虽然没错。但戴罪之人,您怕是用起来也不会合适吧?”
商锦蓉笑呵呵的:“若是朝廷律法让此人受到了惩罚。那付出代价之后,他就有重新来过的机会。更何况,戴罪立功不是理所当然的吗?”
这理说出去直白,但却让人无法苟同。至少姜悉觉得这女人说的便是极歪的理。果然不是什么正直良善的好人!“只希望侯爷日后不要搬起石头砸到自己的脚。得不偿失。”
商锦蓉无所谓的耸了耸肩膀:“那本官就用这些石头砌一个院落给姜大人瞧瞧吧。毕竟您的官职上,也瞧不见这物尽其用的好处。”
这话就不客气了。姜悉的脸色也变了变:“那下官就真的要好好等着瞧了!”说完他便站起身,也没来一句“告辞”,转身离开了凉亭。
看着姜悉气哄哄离开的背影。商锦蓉端起茶又喝了两口。流云虽然佩服商锦蓉的从容淡定,但姜悉是皇帝的心腹,别看官职不高,但说话的分量不亚于董相。这使得她并不敢掉以轻心。“侯爷,您方才话说得这般直接。姜大人必是要记恨在心的了。”
商锦蓉笑道:“他记恨如何,不记恨又如何?你也听见了。嘴里说得恭敬,还不是认为我会跟那些人一样收受贿赂,为了银子会破坏他公正廉明的审案。他都能那么想我了,我又何必假装客气。不过是他来我往,互有不顺眼罢了。左右我把实底也交给他来了。我不管他怎么处理那些皇商。但日后我怎么用人他也甭想置喙。左右他一走一过。咱们还要留下许久,我不可能为了让他顺心顺意,再为了他一句‘没添乱’就给自己后面找麻烦。他还没有他自己以为的那么重要!”
流云到底对商锦蓉没那么熟悉,可优儿却是明白。自家夫人这是真的生气了。而生气的点便是一开始姜大人就觉得自家夫人会因为收银子而同那些人同流合污。否则他今天也根本没有必要多此一举的单独聊几句。而这些话,对向来只把银子往外散的自家夫人来说,那何止是侮辱人格那么简单。甚至还轻蔑了她的智慧和手段。而多年来,连皇上和太子都不敢如此小看的女人,自然会生气。
于是她给流云使了个眼色。虽然两个人也没有熟悉到有什么默契,但流云是最会察言观色的了。至少她明白,优儿的意思是不让自己再多说了。
从那天开始,商锦蓉就再没见过姜悉。其他人也只有喜来是每日能见上一面。喜来几乎每日来见她,都是一脑门子的官司。话里话外是求她多帮忙美言。但商锦蓉却都含糊而过。每日忙碌的把黄大人积攒的创业书都拿出来一一审看。这对她而言,可比姜悉去做的事要紧得多。
但要弄垮不守规矩的皇商,这件事儿却远没有姜悉以为的那么容易。他觉得,自己是上差,是奉了皇王圣旨来解决这些人的以次充好,欺君罔上。但那些商家却有自己的说辞。他们每一年的贡品都已经送入宫中,内务府登记造册,也都被宫中的主子们享用了。等到用完了人家的东西再说你的东西不好,不值这个价钱,这到哪儿都说不出理去。而且这种事,吃扣回的也不是本朝才有。历朝历代,这种小官都是肥差。自然早有办法让人查不到收钱的手段。
喜来等人对商锦蓉坦白,是因为他们相信商锦蓉可以站在他们一边。但不表示姜悉一问他们也回答。而且这次他们是来办公,不是来受审的。否则这件事在刑部衙门就可以解决了。所以当姜悉发现,自己并不能拿到确凿的证据,证明这些人贪赃枉法之后。他就觉得事情棘手了。
他不能要求郑泽辉出手别人,那等同于选择自尽。而郑泽辉同他是表兄弟,这关系虽然别人都不知道,但当初自己的姨母都自己的父母有救命之恩,姨母家只有郑泽辉一个独子,他还没有能到这种大义灭亲的地步。更何况他也清楚,皇上的意思不是铲除,而是震慑。所以他现在仿佛被束缚住了手脚。一时之间一肚子气,却不知道往哪里出才好了。
这些事,海英蓝每晚都会回来禀报商锦蓉。这姑娘的轻功在唐光远后来的指导下,比牛西还要好上三分。所以由她夜探,并没有什么危险可言。毕竟姜悉怎么也不会想到,商锦蓉会派人监听他的谈话。若是知道,必是要暴跳如雷,说不定还得上书奏上她一本了。
“夫人,姜大人看起来并不知道如何去调解与那些皇商之间的关系。”海英蓝讲述完今天姜悉状态照旧,忍不住多说了一句。
商锦蓉笑道:“你瞧。你都知道这个道理,他却还在认死理儿。他这种人,强硬惯了,又因为皇上开办了这样一个必须要强硬的衙门,他的性子也正好合适,所以之前才一直顺风顺水。毕竟在京中,无论是几家衙门还是后宫宫人。都是有皇上做后盾,无论他多强,那些人惧怕皇威,不能也不会多说。在他的雷霆之势下,也使不出手段。但这次的任务明显不同。想必皇上明知道这件事不好办还让这么个性子的人来,也是存了让他明白明白的心思。倒是有趣儿了。”
流云笑道:“还以为他有多大的本领。几个商人就让他没了法子。”
“也不是没法子。他只是一时之间不知道如何平衡这其中的关系罢了。优儿,明日你去一趟衙门,让许师爷来见我。我有话要跟他说。”
优儿领命,但还是有她的一问:“夫人,您要帮忙?”
“我不是帮他,我是在帮我自己。”
在适当的时候伸把手,既能让姜悉吃个瘪,不得不受自己的恩惠。更能让那些皇商领自己的情。这一举双得的事情何乐不为。商锦蓉从来都是一个会为自己考虑的人。
许师爷一开始紧张得不行,他是真担心侯爷也跟姜大人一样是要兴师问罪的。毕竟这人来了都快十日了,眼看着距离审贡之期还有不足半月。这姜大人还在那里一门心思的搜集证据。可他也不想想,这么多年下来,都是凭着口耳相传,手手相授,哪里有什么证据可以给他。而这位女侯爷,却是闭门只看创业书,不问外面审查事。这使得所有人都觉得,商瑛侯也是站在姜大人一边的。至少她不敢管姜悉的决定。所以她让来,一定也没什么好事儿。
结果却让许师爷欣喜。“您的意思是,让几个皇封贡家主动拉拢姜大人?”
商锦蓉笑道:“若是不怕死,拉拢也无妨。但我的意思是,让姜大人先看看今年他们要提交的货物从原材料到生产到成品的过程。如此一来,就表示了大家的诚意。而姜大人也好下台阶。”
许师爷有些紧张的搓了搓手:“可是……这些事情,姜大人即便是看了,也看不懂吧?”
“他需要看懂吗?难不成这么多年来,造办处和吏部户部,乃至于礼部采卖特需的官员,都是个中行家?”
许师爷立刻就明白了:“多谢侯爷您的提醒!小的这就去办!”
商锦蓉拦了他:“慢一些。你趁此机会,警告那些人。以前什么样,不管能不能查到,那都是以前的事。若是还想让自家好好的留住满门老少的性命,那就老老实实的将今年的贡品准备妥帖。质量若是少一个档次,就小心这‘欺君罔上’的掉头之罪。而我之后要扶持商家,也不是非他们不可。商郡如何他们这些生意人应当清楚,一个无钱无势的百姓我都可以让他们万贯家财。用个三四年的时间重新培养出一个皇商贡家,与我来说轻而易举。莫要为了万八两银子就自断财路。”
这话出口,许师爷悬着的心就彻底落下去了。这说明商瑛侯并不打算惩办这些人。而只是希望让他们有个教训。而如此一来,他们知府大人,包括他自己也顶多就是被朝廷训斥罚俸。并不会有性命之忧。而侯爷还用日后的买卖做要挟,那就表示这群人可能连皇商都不会丢。
有了这个底气,许师爷去联络那些商家的时候就显得腰板子硬了起来。织造、蜡场、茶园这三家根深叶茂最难搞定,所以许师爷也先来了他们三家。
织造刘家是正经的数百年大家。从前朝时就已经在做贡缎。到了本朝依旧未衰。而其拥有的独门染织技术,一直以来都被皇室和贵族和青睐。商锦蓉也很喜欢她们家的料子,家中有半数的衣物都是刘家所出料子所做。所以她们家的底气尤足。虽然以次充好的情况他家最为严重,即便是面对姜悉,他们也没觉得有什么大不了的。
一来,刘家根深叶茂,家族中也有不少官员。地方官有,京中大臣也有。而且七拐八拐的跟太子妃也攀上了亲戚关系。虽然这只是他们单方说的,但姜悉是太子的心腹,就从这一点,刘家也觉得姜悉不敢对他们太过分。
许师爷第一个到的就是刘家。他转达了商瑛侯的意思。刘家的当家人刘项有些不以为然:“一个女人,说些唬人的话罢了。那姜悉也没能把我如之何。我又何必对着一个女人卑躬屈膝的样子。许师爷,你这是被她的身份给唬住了。”
有些人的确有资本目中无人。许师爷一直觉得刘家有这个资格。但自己多日来胆颤心惊,好不容易今日有了一个转折,这姓刘的居然如此不当回事。他心里也不痛快。“刘大人您也莫忘了,这商瑛侯并非普通内宅女子。她自己名下的产业每年的收益就不比您的少。更不用说她扶持了上百家的买卖,那些人家哪有一个不念她的好处?您也是生意场上的人,也该知道商郡原来什么样,如今什么样。我听说您家的淮来织造行也在商郡的郡城开了铺子。若是那边还如以前一样贫穷,您的买卖能开过去吗?”
刘项并非不知道商锦蓉有手段。但他其实跟姜悉的想法也差不多。他们始终觉得,女人的目光短浅,见识也少。根本撑不起那么大的买卖。无非是皇上和六王爷抬举。又有唐君平在撑腰。堂堂二品督军的夫人做买卖,谁敢不给面子?她京城的买卖,皇上和太子过去给撑过场面,那谁不想巴结?无外乎都是权势闹的。真本领,他是不信的。所以这次听说皇上让商瑛侯来淮郡审核那些什么“创业书”,他就呲之以鼻,根本没当回事。所以即便许师爷这么说,他也一脸的不在乎:“有唐侯撑腰,她自然顺风顺水。而且商郡本就贫困,自然那些人为了赚钱就任她摆布。可咱们淮郡却不一样。这是真正的富庶之地鱼米之乡。本就物阜民丰,她来,即便是成了,也不过是锦上添花,更何况或许她的想法还不合适,来个无功而返呢?”
在刘家,许师爷碰了个璧。自然在心里给刘家记了一笔。好在接下来蜡场黄家和玉景茶园的王家都十分顺利,并且都表示,明日他们就会去请姜大人莅临监督,还拜托许师爷在商瑛侯面前美言几句。并保证今年的贡品绝对没有丝毫问题,这才恭恭敬敬的送了许师爷离开。
而此时,商锦蓉已经将姜悉请了过来,跟他说了这件事。
“你怎能自作主张!”姜悉皱紧眉头。
商锦蓉不冷不热的说:“皇上让你我一同审办此事,我虽自认是个协助的,但姜大人也不用如此理直气壮的当这件事只有你一个人能做主吧?之前这些日子,我按照说过话,一个字都没多说过。可你姜大人自作主张的结果是什么?事情僵持不住,你说他们以次充好,那证据呢?你说那些人贪赃枉法,那藏银呢?空口白牙说了又有什么用?而皇上让咱们来,是为了跟他们撕扯辩白的吗?头一件,难道不是先把今年的宫中所需,按照规格先审批备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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