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边泛起鱼肚白,身下的人已经昏厥了过去,药效已经过了,身体的热气也一并散去。
那份愉悦似乎在他清醒的一刻开始,便戛然而止停了,熟悉的是让他由心而起,深深地厌恶。
他讨厌被人算计,但是这个女人偏偏一而再再而三的算计他。
居然在他每天都要喝的茶水里下了药。
疲惫的躯壳,空荡荡的灵魂,穿戴整齐后,他头也没回。
“这是最后一次,望公主谨记,否则……”
否则什么,不必说出来,凌子言知道慧娴公主已经醒来了,也听见了自己说的话,抬脚冷漠的离开。
这回他没有再住靖国公府,搬到了外面的小院住,临街的院落,和当年在柳镇的那个院子有点相似。
凌子言尽量不去想那些事,每天看书,作画,如今那受伤的手,已经不笨拙了,画出来的画糙了一些,但别有一番韵味。
平静还是被打破了,侍从急急忙忙的进来,让他回靖国公府一趟。
时隔一月半,再次踏进家门,凌子言只觉得异常的生疏,没有了家的亲切。
“恭喜二弟,公主有喜了。”凌子杰眉开眼笑,仿佛怀孕的是他妻子一样。
凌子言风中凌乱,怎么也没有想到,那天夜里的事情过后,还会留下孩子。
失心落魄的回了自己的院子,他心乱如麻,思索怎么应对这个突发事件。
即便他不喜慧娴公主,但孩子是无辜的,自己怎么都要给他一个完整的家。
接下来他再没有出门,也没有去慧娴公主的院落,两个人一人一个院子,关系确是世上最该亲密的人。
每天慧娴公主都会让人送府医的脉案,无非就是母子平安的话,看完后,凌子言就让顾笙送回去。
一切似乎就这样了,互不干涉,又有了扯不断的联系。
直到季红玉过来。
当年俊俏佳人,现在已经被后宅磨成了狠角色。
凌子言一眼就看出她不幸福,。
千方百计谋划去的婚事,靖国公府的世子妃,何等荣耀,不值得同情。
“顾笙送客。”连院门凌子言都没有让她进来,便站起来打算回屋。
“凌子言!我有话要说,和你这几年遭遇有关,你不想听听吗?”
“不必说了。你回去吧!免得一会儿又传出不好的话来。”
凌子言的话,让季红玉红了眼睛,那件事在所有人心上,都是一个不可泯灭的痕迹。
可她也不想那样,但是有选择吗?
道貌岸然的靖国公,笑面虎的公公,满口仁义道德的丈夫,在让她做那件事的时候,没有半点的贵族礼仪可讲。
被祖父,公公,乃至丈夫逼着诬陷和小叔偷人,古今中外,大概也就此一件了吧。
季红玉的眼泪说来就来,丈夫的嫌弃,色未老意先衰,小妾一个接着一个往家里抬反而苦痛,让她心里酿足了苦楚。
所有的一切,一触即发。
“你以为这件事是我做的吗?”季红玉泪流满面,但口齿清楚,“你尊敬的祖父,和煦的父亲,端方的大哥,逼着我诬陷你……”
“够了!你走吧!”凌子言不想听这些。
这么多年过去了,他不想再听到这件事的解释。
因为没有必要了。
“你事不敢知道真相吗?”季红玉走进了院子,“你怕揭开那层锦帛,发现底下是臭气熏天的烂坑,而你才刚刚爬出来,对这件事避讳不谈,就是心里放不下。”
“你不仅仅放不下,你怕知道结局,幻想破灭,就没有了存下来的意义了。”
“我不想再听。顾笙,请世子妃离开。”
“是。”
凌子言确实害怕,怕那个真相击垮自己好不容易建立起来的信念。
“你怕知道所有的事情,都是你贤惠高贵的妻子做的,接受不了对吧?”
“为了可以下嫁与你,她处心积虑的拆散我们,和凌子杰那个卑鄙小人策划了一场你撞破奸情的戏。”
“随之又让人设计……你玷污我……让祖父把你驱逐去柳镇,就等你受够了苦,再回头求她。让你心甘情愿的娶她!”
“一场猫捉老鼠的游戏,她是主导,这府里的每个人,都是她手里的提线木偶。只因为这样一来,可以保住爵位,不让皇帝削了等级,一直是靖国公想要做的事。牺牲一个你,能换来满门荣华,又有什么关系……”
季红玉歇斯底里的喊着,被匆匆忙忙赶来的凌子杰一巴掌打晕了过去。
凌子杰陪着笑,小心翼翼的说季红玉得了癔症,那些话都不能听,都是假的。
就因为这样反常的举动,更加肯定了季红玉的话。
原来所有的不幸,不是自己运气差,而是有人故意为之,还都是至亲。
这个结果 让凌子言没法接受,听不见声音,只看见凌子杰的嘴边一张一合。
一口腥甜喷出来,日月无光,整个世界都没有光亮,只有胸口撕扯的撕心裂肺。
有人接住自己,往嘴里塞了一颗药,他没有死成,活过来了。
离开靖国公府的时候,天还没有亮,生无可恋的跪在佛祖面前,凌子言前所未有的平静。
“我有问题要问大师,为何人生短短几十年,要过得如此艰难,如此的沉重。”
“世间百态,人活一世,就是为了破解各个难关,解他上辈子做的孽。”
“原来我上辈子是个罪孽深重的人,今生我要修得来世福。”
这是当年凌子言出家皈依佛门问的话,经年过后,他从西域云游回来,已经做了方丈,在某日晨起去化缘,在寺门口捡了一个孩子。
瘦巴巴的模样,一看就是营养不良。
一问之下,有名叫念言,原来已经七岁了,那模样和四五岁没有差别。
和凌子言一样,也有心疾。
“师父,徒儿几时可以学画?”小和尚懵懂的问。
“不急。等你手腕有力气了,再和为师学。”
“师父!为何你要叫了缘,我要叫念言啊?为什么不叫许愿,前缘。”
“名字只是一个代号,就像你叫念言一样,只不过是让人知道怎么喊我们。不必计较这些。阿弥陀佛!”双手合十,了缘转着佛珠道。
了缘,了却一切前缘,从此再不问方外之事。
撩眼看了一下依在腿边昏昏欲睡,嘴角淌着口水的小和尚,了缘再次闭上眼睛念起了清心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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