问了几句没什么大事, 云荍就打发易贵人和陈常在下去了。
几个时辰之后, 慎刑司大太监带着一叠厚厚的口供来回话。
“娘娘, 据口供言, 昨日守夜有四人, 分别是一个奶嬷嬷、一个大宫女和两个小宫女, 奶嬷嬷与大宫女都是歇在里间的, 两个小宫女守在外间没进去过。据说当天晚上十八阿哥十分安静,也没有哭闹,她们第二天发现的时候, 十八阿哥就已经高烧了,这才去请了太医。”
大太监顿了一下接着道:“不过,一个小太监说几日前他曾看到那个大宫女与另一人私会, 好像拿了什么东西, 具体的他没看清,也不知道两人说了什么。奴才就此事问了那宫女, 她说那人是受托给她送东西的, 她只知道那人姓陈, 其他的都不知道了。”
清朝有等级的宫女有个福利, 那就是每年能与家人见一次, 谓之探亲假。见面的地点就在神武门西侧的小夹道, 那里开了一扇门,门内还隔着一道栅栏。宫女和她们的家人便隔着这道栅栏说话,家人可以给她们带东西, 但东西必须检查过后才能带进宫。而大多数时候主子跟前得脸的会走不开, 她们的家人如果久等不至,就会拜托那一处的管事捎给她们,这也是常事。
而前一阵刚好就是这个探亲假的时间。
想到这一点,云荍也是皱眉,看起来完全是合情合理的一件事:“那还能找到那个人吗?”
慎刑司大太监是一个很有行动力的人,所以他回道:“奴才问出来之后就派人去那处问了,将姓陈的全都叫到慎刑司让那宫女认,结果都说不是。然后又将剩下的人分批次叫过来,里面也没有给她送东西的那人。”
云荍眉头皱的更紧了,这么一来又感觉有问题了:“然后呢?”
“奴才再审那宫女,她还是死咬紧不认识。问了其他人,那宫女除此之外并没有其他的异常行为了。”那太监道。
“你先下去吧。”想想没结果,云荍挥手让他下去。
事情变得有些棘手,本来以为只是小孩子正常的体弱夭折,结果太医先提出不正常来,再一查伺候的宫女好像也不正常,可是线索又完全断掉。
云荍头疼的揉揉额角,她真的适应不来这种头脑风暴。
“主子可有什么想法?”库嬷嬷开口道。
“有什么想法不重要,重要的是要查出东西来。”云荍叹气道。
片刻后又直起身,吩咐道:“你去查一查,那宫女在宫里都跟谁关系好,同乡、同年什么的都捋一捋,看看有没有跟其他人扯上关系的。”顿了顿接着道,“重点看看小佟佳氏。”
库嬷嬷一愣,随后反应过来:“是。”
库嬷嬷去办事,云荍斜靠着闭目养神,若这件事真是人为的,她头一个就怀疑的是小佟佳氏。正如易贵人所说,小赫舍里氏进宫以来与其他人都没有什么交集,没有交集就没有仇怨,唯一看不对眼的就是小佟佳氏了。
至于会不会是其他妃嫔看小赫舍里氏生的是个儿子想要暗害?云荍觉得还不至于有人那么蠢,太子还在当头立着呢,除了太子,前头还有十六个皇子,那人就算想铲除异己也该是对这些下手,一个才出生月余的婴儿能有什么威胁。
“主子,该用膳了。”初杏小心翼翼的唤道。
云荍睁开眼:“恩,何沐安和库嬷嬷还没回来?”
这次她回宫将福华留在了畅春园,虽然几个孩子都大了不跟她住在一处,不过还是想有个照应,起码如果有什么事情福华会第一时间派人通知她。
“还没有呢。”初杏答道,扶起云荍往侧厅去。
何沐安和库嬷嬷一直忙到第二天中午才一前一后的回来。
何沐安先禀报:“主子,奴才将几个太医和当时在十八阿哥跟前伺候的人都一一问了一遍,他们所说的都差不多,并没有十分出入的地方,这其中还有两个惠妃娘娘到了后派过去的伺候的人,说的也是一般无二。”
“而赫舍里庶妃那里,也没有什么大问题,只有一个小宫女说,赫舍里庶妃在月子里就爱哭,出了月子之后就爱看着十八阿哥哭。庶妃身边的嬷嬷说,庶妃一直就是这种性子,生了孩子之后就更多愁善感了。”
何沐安几句话总结完了他耗时十来个时辰的调查,要知道他可是一个一个问过去,中间不知道使了多少心里战术,可惜一点儿有用的都没问出来,这让他很懊恼。
云荍点点头,也不怪他,本来嘛,人家要真是没有问题,当然就查不出东西了,总不能没有的事非要造出来吧。
“行了,这件事就这样。惠妃不可能一直呆在景仁宫,本宫就交给你了,有什么需求都满足她们。至于人嘛,就让她们先不要乱动了。”
“是,奴才明白。”
库嬷嬷随后也回来了。
“主子,奴婢查到,那宫女在宫里确实有几个小姐妹,平时走的还颇近,不过那几个差不多都是在常在庶妃跟前伺候,她也是这次出了大力才被指到十八阿哥跟前的。那几个小姐妹奴婢也都查了,没什么异常。至于佟佳庶妃……”库嬷嬷摇摇头,“目前却是没查出与那宫女有什么关联。”
事情到这里仿佛真的没什么问题了,顶多就是守夜的嬷嬷和宫女没有及时发现阿哥生病,耽误了时间,从而导致阿哥夭折。
“你说宫外她的家人呢?”沉默半响,云荍突然问道。
“这……”库嬷嬷迟疑,“这咱们也查不到啊。”
这是一句大实话,后妃们说是尊贵无比,实际上她们的手根本伸不出宫外,历史上那些宫妃嚣张跋扈的传言,大部分都是在不知情的情况下,她们的家人借她们的名头行事,极少部分是那个宠妃是皇帝的真爱,在皇帝无条件的支持下作天作地。
康熙是不可能变成这种脑残的,在他的心中,皇权是大于一切的,即使是当年的两位仁孝和孝昭两位皇后,她们也不敢在这方面挑战康熙的底线。
而云荍,作为目前可能和康熙离得最近的女人,她当然了解这个男人掩盖在宠爱外衣下的独断专行。
“将查到的东西整理成册,以本宫的名义呈给皇上。”云荍吩咐道,她一时半会儿还不能回畅春园,总得将这件事了结了才行。至于慎刑司关的那帮人如何处置,那还得看康熙是什么意思。
东西当天就送到了康熙的案上,他却迟迟没有回应。
云荍将琐事都处理完了,就空吊着一颗心在宫里等康熙的旨意,心内腹诽:这货就算要再查一遍也不用这么久吧,他养的那些暗卫是吃干饭的?
而在云荍在宫里无所事事的时候,一场关于她的风波悄然无息的在畅春园蔓延起来。因为有意的遮掩,福华对此毫无所觉。
梁九功倒是收到点风声,可这人聪明过了头,认为这是有人给他下套子,想借他的手去扳倒贵妃。他看起来那么蠢吗?这种小孩子玩的把戏就不要拿出来在梁爷爷面前班门弄斧了好不好。
梁九功掸掸袖子,斜眼看他刚收的干儿子,那小子正一脸邀功的小呢。
“小凌子,干爹我今天就教你一个好儿,保你能在这宫里活的长长久久的。”
小凌子笑的更狗腿了,忙不迭的上前给梁九功捏肩:“干爹您说,儿子保证好好学。”
“这做奴才的啊,就要明白自己的身份,奴才永远都是奴才,别妄想着去插手主子之间的那点儿事,尤其,是后宫的事儿。有时候,要学会当聋子、当哑巴,这样,主子才敢放心的用你。明白吗?”
“明白,明白。”
梁九功不想被当枪,也不想插手那些后妃之间的那点争斗,所以他干脆当不知道这件事。他老人家不说,别的人就更不敢越过他去跟康熙谈什么宫里刚出的八卦了。至于其他能与梁九功分庭抗礼的大太监,互不干涉是他们和平相处的前提,管好自己那一亩三分地才是正经,若想捞过了界,迎来的必然是其他人的联手排挤。
于是康熙也就被暂时性的封闭了一把,没能及时掌握信息,也就没能将其扼杀在摇篮里,以至于最后发展到不可控制的状态。
至于为什么是暂时性的,因为他老人家养得暗卫最近都被他派出去调查云荍送来的那件事了。从那个宫女的口供里,康熙嗅到了不同寻常的意味,于是将全部力量都投入到对那个‘姓陈的太监’的调查中去了。而且本来放在后宫的女暗卫就少,这一抽调全盘皆空了。
只凭一个‘姓陈’的线索,确实很难查,暗卫倾尽全力,也用了整整半个月才查出些眉目来。
“那个宫女所说的姓陈的找到的时候已经死了,尸体被扔在城外的乱葬岗。这人原叫史茁,二十年入的宫,现在是内务府管菜买的一等太监。家里父母双亡,本来有一个弟弟,但是在五年前失踪了,据说是被拍花子的拐了。”一道身影跪在地上回话。
“史茁每五日会出一趟宫,见的都是各处供应的掌柜。几月前,有一玉器铺子的大掌柜通过关系搭上史茁,送了几万两银子,史茁答应会为他在内务府总管跟前说项。这个玉器铺子是这两年才做起来的,有几位贵人的亲眷下属占着干股,隆科多大人的侍妾、明珠大人三子侧夫人的哥哥。”
声音落下。
“笃笃笃。”
空旷的房间响起一声声敲击桌子的声音。
突然,敲击声停下,只见那只手轻轻挥了挥,下头跪着的人便不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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