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慢慢的暖起来, 只早晚略有些冷, 还要再穿上厚一点的外袍。
晌午晒太阳的时候, 还要打着伞, 要不然太晒, 顾夏怕长斑, 本身孕期就容易长斑, 要是再晒太阳,那真是没跑了。
这时候又没有钙剂可以补充,只能多晒太阳了。
然后又要做好防晒, 顾夏知道普通伞并不能遮挡紫外线,心中还是有些嘀咕,这遮了觉得没用, 不遮又怕晒坏, 还能不能好了。
她现在身子重,没多少时间去翻自己的地, 再过些时日就要育苗了, 顾夏算了算时间, 到时候她刚出月子, 身子还虚着呢, 做这些活, 也怕伤着,白放着又觉得心疼,她好不容易养起来的地。
“海宁, 你会种吗?”看着给她捶腿的海宁, 顾夏轻声问。
摇了摇头,他打小就进宫了,哪里会这个,他会薅草,还是跟在嫔主后头学的呢。
“那到时候我教你吧。”想了想,这事儿也不难,只要有人在跟前看着。
海宁轻声应了,继续埋头捶腿。
顾夏无聊,四处打量着,看到海宁的时候,才恍然发现,原来不知不觉的,他已经长大了。
刚开始见的时候,海宁还没有她高,细细弱弱的,只脸蛋生的好,又嫩又白,唇色也比较淡,是樱花那种粉,说一句唇红齿白也不为过。
不知道什么时候起,清淡的小少年长大了,骨架也张开了,比她高出一个头不讲,五官的轮廓也出来了。
原本柔和的瓜子脸变的轮廓分明,相较寻常男子而言,还是有些圆润的。
浓黑的剑眉微微挑起,配着下头的桃花眼带出几分张扬来,高耸的鼻子下面,是略有些薄的唇部。
有些可惜的想,放到现代也是能当明星的小鲜肉呢,可惜了,在这后宫中做一个无根的少年。
想到自己的绿液,顾夏有些窒息的想,也不知道能不能让他补全缺失的部位呢?
到时候报个亡故,放去偏远地区,再考入朝堂中,岂不比做太监有滋味多了。
至于被别人认出来,这个她没有担心过,别的不说,这时候又没有照相机,十年八年的不见,再见觉得像,也只会是觉得像。
“你有没有兴趣读书啊?”顾夏笑了笑,柔声问。
海宁也是识字的,而且学的特别快,太监和宫女不一样,宫女入宫时,是会被要求学习识字的,可太监就美人管了,你能不能学会,全看自己的门路了。
海宁微怔,读书这个词,和太监是不怎么搭的。
可作为一个男人,他怎么可能心中没有一点想法,要不然怎么会识字,能为嫔主子读话本呢。
想到自己的触景,他遗憾的摇了摇头,轻声道:“奴才能伺候主子,已经是天大的福气了,哪里还会奢想更多呢。”
奢想这个词有意思,顾夏全当他应下了。
“既然如此,你若无事,去书房寻书看吧,到时候我去老先生哪里上课,你就跟着伺候,能听懂多少,就看你的本事。”
往常她去老先生那里上课,也会带上他,有时候走神的时候,看到他听的津津有味,而且还有余力伺候她,可见本身就是个聪慧的。
再一个,她用绿液氤氲过的东西,有时候吃不完,她又舍不得丢,香襦和曹嬷嬷有自己的份例,不大情愿吃她剩下的,可海宁就没这个忌讳了,总是毫不在意的吃掉。
后来她就只赏给海宁了,没得是福利变成了结仇,那就不好了。
因此海宁如今比起从前来,变化也是不小的,最起来刚开始就很机灵的他,现在变得更聪慧了。
只是绿液对她的功效大,对旁人的功效特别小,海宁也是天长日久的累积,这才好上许多。
海宁捶腿的动作滞了一瞬,眼睛中闪现出晶亮的光芒来,看向顾夏的眼神,充满了感激。
“嫔主子……”话音刚出口,就有些涩然,海宁往日的伶俐,在一瞬间消失殆尽,只剩下苍茫来。
顾夏含笑拍了拍他的肩,柔声道:“你的心,本宫一直都看在眼里,趁着年轻,多学点东西,这往后的日子还长着呢。”
会发生什么样的事,谁也料不到,可有一条是肯定的,学习到的东西都在自己肚子里,该用的时候可以随便拿,谁也抢不走的。
海宁点了点头,一直没有抬头。
顾夏摸了摸他埕亮的脑门,也不再多说什么。
这时候的人还是比较可爱,就忠孝二字,就是心中所有的精神依托了。
抬眸往外头看,就见曹嬷嬷和香襦坐在廊下,手中拿着针线忙活个不停,在赶制她和孩子们的衣裳,像她这样的地位,不允许一件衣服穿个半旧的,那样就比较丢脸面了。
而这时候的衣服特别的繁琐,光绣花一项,就能耗费许久的时光,用针一点一点的作画,衣裳那么大的面积,又哪里是容易的。
就拿袖口来说,要绣的各种纹路,就要耗费一个人不吃不喝一整天的功夫,要知道她们还得伺候她呢,这时间也是要刨除的。
这样下来,一件出门见人的衣裳,最起码要二十天左右才能制成。
而她如今出门少,可来见她的人多,衣裳还是不能太重复,制造局也会往上献,那就是一批一批的了,上上个月挑的花样,说不定等制成成衣的时候,就没有那么喜欢了。
因此还是得自己多备。
坐了一会儿,顾夏有些累,就搭着海宁得手,起来在院中晃悠。
预产期已经近了,今儿已经初一,想必就是这几天的功夫了。
想到这里,又去产房转了一圈,特意设在侧殿,到时候直接用披风一裹,抱到她的房间去,离得近,不怕见风。
摸了摸刚铺好的被子,顾夏笑了笑,这被子隔天一晒,阳光杀毒,她也放心些。
里头的物件每天都是要晒的,这样她放心。
她打算在产房门口支一口大锅,只要她开始生,就开始烧水,她所有用的水,都要用凉白开她才放心。
只有金银剪子消毒的问题,只能按着老法子烧一烧了。
想想她都觉得没有安全感,特别怀念后世的产房,一应高科技设施,让人看着就觉得没问题。
虽然最后还是出了问题,那也是她运气不好。
顾夏委屈的想,都给了她金手指了,那么这一次的生产,定然是安然无波的对吧?
一点都没有被安慰到,她恨不得嘤嘤嘤哭泣一番。
“接生嬷嬷可还安生?”顾夏想了想,回眸问曹嬷嬷,这是她们合力挑的,就养在西暖阁,跟外头断了联系,但凡有不安生的,直接撵出去就是,她不听辩解,也不拿自己做豪赌。
“都还安生。”
“好,这段时间都仔细的紧着皮,谁有任何异动,直接关起来,等我生完再说。”这么敏感的时间段,容不得她拿自己和孩子的命,去昭显善良。
曹嬷嬷点头应了,想了想又道:“嫔主子,可要再见见她们呢?”
思索了一瞬,顾夏还是摇头拒绝了,接生嬷嬷也就那一会儿的事,太过了解她,也不好。
“将奶母都叫过来,我瞧瞧。”顾夏决定见见奶母。
她们有事,孩子也跑不了,还是得仔细些好。
再一个跟孩子天长日久相处的,丝毫马虎不得。
没给孩子四个奶母,加在一起就是八个,还有两个备用的,立在一起也挺壮观的。
奶母最重要的是奶好,之前都检查过,确实奶量都很充足,而且一个个家世清白,往上数三代,都没有犯事儿的根,顾夏也才接手。
顾夏又一一望过去,笑道:“大家都不必紧张,只是想着以后天长日久的见,咱们提前多见见,也省的你们局促。”
她神情缓和,奶娘们也好上许多。
虽然没有明着挑相貌好看的,可打眼望去,一个个也是相貌齐整的很,顾夏猛然间想起,这等于是一屋子的美艳少妇啊。
而且她们虽然是包衣旗,被选进宫做皇子奶母,是一件祖坟冒青烟的事,毕竟当朝皇帝的奶母,如今可是封了超品的奉孝夫人呢。
而皇帝的奶兄,如今就任江南织造,被人称为江南望族,要知道,原本也不比她们好上多少,就算只是一个闲散王爷的奶兄,谋个缺,也是尽够了。
又交谈几句,顾夏各自赏了东西,便让下去了,伺候她们的小宫女艳羡的看着,这奶母可跟她们不一样,家里夫君地位也是有的,说句官太太也不为过,来做奶母,是荣耀的事,后头还跟着她们伺候呢。
她以后,也不知道有没有机会做奶母呢。
顾夏看到小宫女的眼神,有些好笑,不管什么事,都是一座围城,外头的想进来,里头的想出去。
“又一天要过去了,仍旧是没有动静的一天。”顾夏搭着曹嬷嬷的手,柔柔的感慨。
越临近日子,便越想卸货,越没有动静,也越急。
正说着,钮妃从二门处转过来,顾夏仔细一看,原来是被碧玺紧紧的搀扶着,后头的奴才手里还拿着绣凳,刚过二门的功夫,小太监便把绣凳放到地上,钮妃坐上去,歇了歇,再继续往她跟前走。
就院子里这么一点路,钮妃应是歇了好几次,等走到她跟前的时候,脸上的汗都出来了。
“给皇后娘娘请安,娘娘万福金安。”这是她被册封为皇后之后,第一次出现在人前。
顾夏也想起这茬了,扶着海宁的手起身,装作要行礼,见钮妃揶揄的看着她,柔声道:“姐姐。”
不管她是钮妃也好,皇后也罢,都是她的姐姐。
钮妃笑了笑,摸了摸她圆润的小脸,这才说道:“气色不错,挺好的。”
临近预产期,她挺着大肚子,谁也不放心她的外头走,想着她一个人在宫里无聊,钮妃在能起身的时候,便强撑着洗漱穿衣,往前头来。
顾夏眯着眼笑了笑,拉着钮妃干枯的手掌,心里疼了疼,面上却一点都不显,笑吟吟道:“这几天耻骨疼的厉害,总觉得快到时间了,可即没有见红,羊水也没有破的,就这么干等着,心里难受。”
钮妃仔细的在心中盘算她的日子,半晌才道:“今儿都初一了,你是初六的,差不多也就是这几天,别着急,你是双胎,多养一天都赚了。”
说的也是,双胞胎总是比单胎要孱弱些,在肚子里多长一点,出来就不愁了。
这么一说,顾夏心中安宁下来,拉着皇后的手,眯着眼看着天空,低低的说道:“我害怕是两个小子,这样的话……”
皇后也跟着沉默,孩子不生下来,谁也说不准的事。
“你别担心,我会帮你的,到时候送出宫养一个,等长大了,脾性样貌都有差别再接回来,也是一样的。”
可这样,对孩子不公平。
顾夏叹息一声,她能不能平安生下孩子还两说呢,反正遗书已经写好了,等她要死了,就告诉她们遗书的位置,再多的,她死了也管不了了。
这时候孩子少,只要她能生下来,康熙会护他们周全的吧,顾夏不确定的想。
她这段日子,每天都要攒一点绿液,就等着生之前喝下去,为生产做万全准备。
两人都陷入沉思,没一会儿皇后笑了笑,开口安抚道:“你是个有福运的,哪里会为这点事愁,老天爷都给你安排妥当了,定是龙凤胎无疑。”
顾夏:……
老天爷连这都安排,那还挺忙的啊。
到底心情好一点,也跟着笑道:“是,定然会安然无忧的。”
皇后这才想起来,自己来的时候还带了一堆礼物呢,拍了拍手,身后的太监就上前,排成整齐的一排,手中都托着托盘。
顾夏好奇的起身,搭着海宁的手,往前走去,每走到一个人跟前,那人便会揭开上头搭着的红绸,露出里头的礼物来。
“全是些西洋玩意儿,你瞧瞧喜欢不喜欢。”皇后矜持的笑。
这是她费了大力搜寻来的,就为搏妹妹一笑,见她果然笑的眉眼弯弯,心中便满足极了。
皇后将礼物送到,便心满意足的离去了,并留下话:“我明儿再来看你。”
“哎哟。”
她感觉到一股熟悉的热流涌出,顿时吓坏了。
“我要生了、要生生生了。”她紧张的口吃,一瞬间心里闪过很多念头,转瞬又平静下来,镇定的吩咐:“先去各处禀报,曹嬷嬷和柏太医检查产房,海宁扶着我散步。”
皇后见过别人生孩子,可没见过熙嫔生孩子,顿时也有些慌神,站在原地楞了一会儿,才手足无措的看向顾夏,手脚都不知道怎么摆了。
“请皇上来,快去。”有他的坐镇,那些妖魔鬼怪总是要忌惮三分的。
就连她这个皇后都不行。
景仁宫和乾清宫离得很近,康熙来的也特别快,他刚到的功夫,皇太后搀着太皇太后也来了,紧接着便是六宫妃嫔,都老老实实的立在康熙后头。
看着顾夏在庭院种不停的走动着,都有些不解,甚至连太医都劝她进去躺着待产。
她不肯,不过是见红阵痛罢了,就连宫缩都尚未开始,若说躺着,尚早了些,只有多走动才能促进开宫口,她又是双胎,更是偷懒不得。
顾夏想了想,弃了海宁的手,看向康熙,“皇上。”
不过一句话,康熙瞬间明白她的意思,毫不犹豫的大步上前,牢牢的拖住她,两个人在院子里走来走去。
“尚不知要到什么时候呢,还是让众姐妹回去吧。”顾夏想了想,她现在阵痛都还不频繁呢,这会子才黄昏,要生估摸着最早也明早上了,都等在这,哪里吃得消。
康熙不置可否,见她仍固执的盯着他看,这才解释道:“也不是为着这个,就是要把她们拘到跟前。”
想到孝诚皇后生产时的模样,顾夏也就不再多说。
阵痛来的时候,她就停在原地等一等,等阵痛过去,她就接着走,总之没有让自己闲着。
很快就入夜了,曹嬷嬷端来一大碗鸡丝龙须面,里头窝了一个溏心蛋,上头整齐的码着鸡丝,香喷喷的,闻着就让人食欲大开。
到了饭点,嫔妃们都被请去前殿用膳了,后殿变的安静起来,太皇太后、皇太后两人也一道离去,只剩下两人了。
顾夏望着天边的弯月,勾唇笑了笑,看向身边的康熙,仔细的打量着。
这些时日他总是很忙,难得见一面的,有时候匆匆的来,又匆匆的走,说起来也许久不曾正眼看过。
今儿再看,心中就有不同的感受。
这个男人,是她孩子的父亲,是她打算共度一生的男人。
“若此番……”顾夏顿了顿,还是笑道:“若此番我去了,你便好生养着两个孩子,若是我母子三人皆……”
再往下说,她的眼里忍不住噙了泪,有时候不是不痛,而是容不得痛。
“就将我们火化在一处,撒到风中去。”
前世那样的死法,让她对产子充满了恐惧,面对别人的时候尚好,可是看到康熙,便有些忍不住了。
“你定然会无事的。”康熙紧紧的握住她的手,眼神映照着星光,非常的认真。
顾夏含着泪摇头,前世她进产房的时候,也是觉得自己定然会无事的,现代的时候,生产不再是一个鬼门关,死亡率非常的低下,可她仍不能幸免。
别人都说,你嫁的男人是人是狗,等生了孩子就知道了,她知道前夫是人是狗又怎么样,她的命都没有了。
幸而又得一世,得了康熙眷顾,他一个帝王,在情浓时愿意为她守身如玉,她便满足了。
说到底,她缺的不是钱、不是身外之物,她最缺的是爱,汲汲营营的寻求着,却始终让心空落落的,没个安稳。
她对不起自己。
夜风仍是有些凉的。
脸颊被温热的大手捧起,顾夏被迫的抬眸,就见康熙直直的盯着她,语含霸道:“朕乃真龙天子,说你无事,那便定然无事。若护不得你,朕要这一世英明,有何用?”
顾夏哭着哭着,就笑了,连腰间被刀劈斧砍一样的痛,也没有那么难受。
“如果您是哄我的,那便哄我一辈子。”顾夏埋首在他胸前,瓮声瓮气的撒娇。
康熙见她情绪好一点,这才松了一口气,声音中也带出一丝笑意:“朕不哄你,帝王一言九鼎,说到便要做到的。”
有一波阵痛来袭,顾夏弓着腰,静静的等待这一波过去。
不由得想起前世,前夫受婆婆影响,觉得生孩子不过如此,婆婆一向爱说,她那时候干活干到前夫临产,刚走到家的功夫就生出来了。
后来月子里也都是自己照顾孩子,甚至没出月都去河边洗尿布,淘麦子磨面。
所以她这个儿媳妇孕后期说自己腰酸背痛,疼的走不了路,就是一个娇气便能概括的。
刚开始前夫还安慰她几句,说生完孩子就好了,后来呢,他怎么说的?顾夏认真的想了想,好像说的是,人家都是这样生的,也没见谁怎么怎么的,怎么就你这么轻痒。
故而后来前夫说他上班事忙,来不及回来,她也没有强求。
最后她死在了手术台上,再也没能下来。
这些痛,她以为她都忘了的,可仔细的想起来,仍是痛彻心扉,让她难受的几欲落泪。
甚至听到康熙说这些话,第一反应也是不信。
可听到康熙说这些话,内心伸出那些不自信,好像一步步的被击垮,重新建立起坚实的盔甲来。
顾夏勾了勾唇,眨巴眨巴眼睛。
一行清泪趁着月光,消融在月色中。
“玄烨。”顾夏大着胆子叫了一声,只在今夜放肆一回,免得黄泉路上无限追悔。
“嗯。”康熙应了一声,用手帕仔细的擦掉她脸上泪珠,朝她勾唇笑了笑,柔声道:“别想那么多,好生的将孩子生下来,你们都要平平安安的,便尽够了。”
顾夏羞涩的垂眸,不再多说什么。
当内心深处有力量,似乎连阵痛都能抵挡,踮起脚尖在他脸颊印上一个轻吻,顾夏声音小的近乎呢喃:“谢谢您。”
当人声渐渐沸腾起来,顾夏又恢复疏离的模样,慢悠悠的在后殿院中走着。
康熙一直稳稳的搀扶着她,从胳膊上传递过来的力量,格外的令人安心。
皇后上前,冲着康熙行礼之后,才看向顾夏,轻声问:“感觉怎么样了?”
顾夏摇了摇头,“阵痛十来分钟一次,尚早着呢,太医估摸着最早也要过凌晨了,您先去歇着,等快要生了再叫你。”
就算快要生了,谁知道要生多久呢,三天三夜也是有的。
皇后也跟着摇头:“你如今这般情形,我如何睡得着。”
这么一说,好像还真是,不过休息一会儿也是好的,顾夏让海宁把躺椅搬出来,周围围上屏风,这才笑道:“要么去屋里歇着,要么在躺椅上坐着,我才能安心。”
皇后有些无语,可看熙嫔神色认真,就知道她定然不会妥协,只好自己妥协了,她总是拗不过她。
见皇后安安生生的去躺下,顾夏高兴的笑出来,情绪经过发泄之后,果然好了很多,心中不再堵一口气。
“熙嫔还要多久会生?”康熙问。
“回皇上的话,熙嫔娘娘还能笑出来呢,看来尚早。”柏永年躬身,用仔细低沉而富有磁性的声音回。
顾夏:……
见她神色不对,柏永年赶紧解释:“这要生的症状之一,便是阵痛非常密集,您如今有说有笑,自然……”
顾夏:……
这家伙娶不来媳妇儿,定然不是因为家里穷。
康熙也绷不住笑了,好笑的朝柏永年点了点:“你呀~”
可能逗熙嫔笑,那便是有功的,刚才说什么死不死的,又一个劲哭,真是吓坏他了。
知道她是个爱哭的,可眼泪这么充沛,说来就来的,还真是让人头疼。
见她掉眼泪,他心疼的厉害,恨不得将全世界都捧给她。
“你们再去产房里检查一遍,务必没有任何纰漏,所有进产房的人,也都检查仔细了。”康熙想了想,还是再检查一遍稳妥些。
毕竟已经检查过一遍,若真是作怪没有查出来,这会儿也放松心情,更容易露出破绽。
柏永年低声应了,就见梁九功上前,将所有人都集结在一起,而他们就带着人进去检查,恨不得将产房地都翻三尺出来。
“你看这……”曹嬷嬷在各处巡视着,半晌解下床上系着的香袋,她记得只是摆设而已,熙嫔不让放东西进去,怎么这会儿隐隐有香味传出。
柏永年接过之后,仔细的嗅闻观察,轻声道:“没有什么异常啊。”
曹嬷嬷以为是自己草木皆兵了,就又将香袋系上,可那若隐若现的香味又出现了。
只得拧着眉尖道:“您仔细的闻闻,是有香味的。”
只她都闻不出来是什么味。
柏永年又闻了闻,摒弃香袋之后,注意力便往其他的地方去,这才发现,香味确实是从香袋部位发出的。
“您再解下来,我闻闻。”柏永年接过对方递过来的香袋,还是没有任何异常。
可最后闻到的味道,确实是有的,做不得假。
“搬绣凳来。”既然问题不在香袋上,那么跟香袋紧挨的东西,便要仔细检查。
系着香袋的床帐撑子,自然首当其冲。
立在绣凳上,柏永年堪堪跟床撑平齐,伸手在上头摸了摸,就发现系带子的地方,隐约有凸起,按了按,还会活动。
要是不注意,一手扫过去,准以为是木头上的小点点呢。
找到了源头,接下来便顺理成章了。
床撑子那么细,她们也能做出手脚来,用椽卯结构做了一个镂空,小凸起就是开关,一个香袋的重量刚好够打开开关。
“真是无所不用其极。”
柏永年心中一跳,这要是没有检查出来,临到生产才发现,那就晚了。
和曹嬷嬷对视一眼,两人心中都有数了,不动声色的出去后,和康熙禀报也是没有太大的情绪起伏,就怕远远看着的嫔妃发现,这边已经发现了相关问题。
到时候徒惹是非。
顾夏听了,心中倒是没太大感觉,这要是没鬼才怪了,可是能突破皇帝的封线入侵,她是不是可以猜一猜,这个人手中的人脉,和皇上有一部分重叠呢?
隐晦的看了一眼佟佳氏,顾夏转瞬就收回视线。
如果这样的话,好像一切都有了解释。
顾夏若有所思,在接生嬷嬷身上打量着,决定放出三小只,它们的感官,可是人类怎么也比不上的。
这么想着,她便吩咐香襦,去前殿把三小只抱过来。
康熙有些不赞同,可想到瓜娃子曾经的壮举,便沉默下来,多一重防护总是好的。
三小只被解禁之后,欢快的跑到顾夏跟前,看到康熙之后又蔫了,这只讨厌的两脚兽怎么还在。
“去,看看有什么异常吧。”
含笑摸了摸三小只的头,康熙黑线:“你给它们说,它们能听懂吗?”
“动物聪明着呢,相当于几岁小孩的聪明劲,你觉得小孩听不懂大人说话吗?”顾夏不满的斜睨他一眼。
康熙摸了摸鼻子,很有自知之明的保持沉默。
三小只撒欢一样飞出去,在各处嗅闻着,奶豆儿甚至冲到庶妃堆里去,好奇的这里碰一下,那里碰一下的,顾夏想把它叫回来,想了想就算了。
直到这时,她才发现,好似董氏不在。
“董氏呢?”好奇的问了一句。
“说是病的起不来,在养着呢。”曹嬷嬷低声回。
哦了一声,顾夏就不再关注。
谁知道到午夜的时候,她的阵痛也频繁起来,还没来得及哭,就见一波哭声由远及近,渐渐的停在她的二门处。
“皇上!皇后!”
“让开,奴才求见皇上!”
紧接着是两个脸生的小宫女跪倒在地,痛哭流涕,半晌才哆哆嗦嗦的大吼:“我家庶妃殁了,您要给我们庶妃做主啊皇上!”
如同炸雷一般,本来有些昏昏欲睡得庶妃们,也都变得精神起来。
顾夏:……
要不是经过之前的刺杀,她亲手杀了许多人,就她刚穿越那会儿,突然听到人死,还不得吓的早产。
挥了挥手,顾夏转而靠在海宁得身上,轻声道:“死者为大,皇上去瞧瞧吧。”
只心里到底有些阴影,哪有那么巧的事,刚好董氏没了。
皇后身子弱,管不了事,是大家都知道的事,而这会儿,能做主的太皇太后和皇太后都睡了,只剩下康熙。
而就像她说的这样,死者为大,她若是想要名声,自然是要劝皇上去的,到时候景仁宫一个做主的都没有,若她生产的时候出了问题,那就是任人宰割了。
顾夏巡视着下头一个个的庶妃,到底是谁,出这样的好计谋,让人破无可破。
康熙心中也是一跳,董氏怎么会没了,之前不还活蹦乱跳的陷害人,他还没来得及找她算账呢。
看着熙嫔的大肚子,说去看看的话,怎么也说不出口。
这会儿是最主要的,说生就要生了,他不想离开。
“梁九功,你带着太医去瞧瞧,到底怎么回事,后头的事,你且看着办。”
这就是无事让他收殓的意思,梁九功应了一声,躬身去了。
顾夏看着他的背影,心中还是有些忧虑,若康熙是虎,那么梁九功就是他的羽翼,如虎添翼这功能,可不是白瞎的。
犹豫了一瞬,顾夏再劝的话,就堵在喉咙口出不来,纵然死者为大,说不定康熙走了,为大的那个人就成了她,她还是自私一点吧。
顾夏刚才还觉得阵痛频繁了,等这会儿缓过神,仔细的感受着,却又觉得阵痛跟没了似的。
不由得无语,这生个孩子没个常法的,真是让人脑壳疼。
顾夏晚上用的鸡丝面都消化完了,孩子还没有动静,想了想,吩咐道:“备水、沐浴,再准备吃食来。”
生产的时候要吃什么,嬷嬷比她清楚,也不必她交代的太详细。
美美的洗了一个花瓣澡,顺便还洗了个头,顾夏换上干净的衣衫,才觉得舒服一点,出去一看,香榧捧着大海碗,里头是红红的辣椒油,大块的牛肉粒卤的烂烂的,看着就有食欲。
阵痛来了就歇歇,阵痛走了就接着吃,完了坐了一会儿消食,顾夏掏出怀表一看,好么,都凌晨四点了,再有一会儿就要天亮了吧,她这阵痛还不密集呢。
皇后都出来瞧了好几次,见她还稳稳当当的散步,也有些一言难尽。
“小皮孩。”笑骂了一句,她转身又回了内室。
免得熙嫔顾着自己的时候,还得分心顾着她。
景仁宫灯火通明,将院子里照耀的很亮,能清晰的看到康熙眼下的青黑,和眼白上的红血丝。
“不如您去休息一会儿,等我要生了,再让海宁叫您起来。”顾夏想了想,建议。
他还要上早朝呢,这副模样,哪里撑得住。
“你生孩子,尚在痛苦中,还能撑住,朕不走。”康熙难得任性一回,非得盯着她才安心。
这里他最大,自然说什么,就是什么了。
顾夏不再多说,看向一旁东倒西歪的庶妃门,轻笑道:“命她们回去吧,瞧一个个都困的,若是不放心,命侍卫守着景仁宫便是,我又不在乎。”
康熙摇头,这一胎至关重要,不能有丝毫闪失。
她都还没睡呢,看这些小姑娘们没睡,也只是心疼了一瞬,转瞬就心疼起自己来。
疼,实在是太疼了。
腰部的钝痛感快要将她击垮,刚忍过一波,接着又是一波,顾夏苦中作乐的想,怪不得柏太医说她还能笑出来,便还早着呢。
曹嬷嬷接手,将她搀扶进产房。
康熙立在门口,手还微微伸着,想要挽留一下那温软的触感。
门在他面前被关上了,里头什么动静都没有。
他仔细的听着,偶尔有细微的话语声传来。
“啊~”尖利变调的叫声猛然响起,康熙手一抖,一下子将门推开了,可还有屏风在挡着,看不到里头的情形。
“万岁爷。”皇后强硬的将康熙拉了出来,自己一闪身进了产房。
本来还打算安稳的在外头候着,可听到熙嫔那么痛苦的叫喊,就有些受不住了,后来变成闷叫,更是让她心疼不已。
进去之后,就见接生嬷嬷在小声劝导:“嫔主子,您可不能叫,一会儿生的时候失了力气就不好了。”
顾夏果然忍着,见皇后进来,眼泪刷的一下就流下来,那小眼神看的皇后都要哭了。
“马上就要生了,忍忍吧。”
身边没有亲近人的时候,她尚且能忍住,可一看到皇后,心中所有的委屈在一瞬间迸发,恨不得抱住她痛哭一场。
“我的好嫔主,可千万不能夹腿,这孩子头下来了,您一个用力,夹到孩子怎么办?”
接生嬷嬷掰着她的腿,不让她蜷成一团。
可好疼啊,真的疼,疼的她想一死算了。
“我不生了,我再也不生了。”
顾夏抓着皇后的手,眼泪汪汪的哭。
皇后心疼的没法,可她也做过功课了,知道接生嬷嬷这样是对的,只好柔声安慰她:“生孩子只要你用对力气,就是一会儿的事,我家熙嫔最坚强了,肯定能顺利生下的,乖啊。”
顾夏眼泪汪汪的点头,强烈的便意将她笼罩,不由得生无可恋,女人生孩子,真的是把尊严都踩在地上,任人宰割了。
若是再遇人不淑,那可真是掏心窝子一样的疼。
强烈的对抗着这种感觉,顾夏也不敢再哭,也不敢叫出声,只得咬着牙忍,她甚至不敢狠狠的握住皇后的手,她那柔软的小手,她稍稍一用力就碎了。
想到这里,更是不敢合上双腿,要是孩子头出来了,真的夹住头,那就怎么也后悔不来了。
“嫔主,您深吸一口气,然后慢慢用力,记得是肚腹用力,不要是脖子用力,用力的时候不要嗯出声,先找找感觉来。”
一个接生嬷嬷立到边上,柔声指点。
这时候,内殿的动静笑了,康熙却更着急了,整个人都贴在门上,恨不得把耳朵塞进去。
什么动静都没有,到底怎么回事!
康熙暴躁极了,恨不得冲进去,可梁九功死死的拉着他,让他无法动弹。
往常那些女人哭的鬼吼狼叫的,熙嫔最是娇气不过,为何一点声音都没有?!
如同困兽般,在原地转了一圈,可刚开始没有进去,这生产中途,显然是不能贸然冲进去的。
暴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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