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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五章

太后要自强 茗荷儿 5772 2021-04-02 19:49

  刘成煜走后不久,又一个不速之客闯了进来。

  “姐姐,姚星去静心堂,还回来吗?”沈净笑得天真烂漫,可眼中的幸灾乐祸却怎么也藏不住。

  我故意轻描淡写地说:“奉佛清修,也不是什么大事,过一阵就回来了。”

  沈净就有些失望,“她整天烟视媚行勾引皇上,姐姐应该罚她修行个三年五年才好。”张口就三五年,按刘成煜最近的表现,没准三个月就有了新宠,将姚美人忘记了,还用等上三五年?

  我哑然失笑。

  沈净小声地说:“昨晚张才人去我那里谈起这事,都说姚星活该,平常张狂成那样,也就得姐姐出手才能治治她。”突然眼波流转,红晕横生,“也不知皇上今晚找谁……”

  上次已被皇上叱责过,她仍不死心。

  我突然明白沈净的目的了,想必还是希望我从中说项。

  可刘成煜宠幸谁是他自己的事,就是贤妃在世也管不了自己的儿子跟谁睡觉,何况我这个名不正言不顺的继母,更何况,我与他……

  委婉地拒绝,“为了姚美人的事,皇上刚才跟我发了好大脾气。估计还要记恨一阵子。”

  沈净低头想了想,“要不我就让爹上折子,皇上不是很多事都倚仗爹么?”

  我劝她,“这是皇上的家务事,大臣不好干涉。”而且,皇上本就想找借口对付沈相,若闹起来,说不准会出什么乱子。

  沈净却铁了心,“爹会想办法的。”

  我无奈,只好笑笑。

  待她走后,朝云叹口气,“二小姐真是薄情不懂事,明知娘娘生病,问候的话一句都没有,反而口口声声全是侍寝,一个女孩子家……好在娘娘不是外人,否则岂不被人嗤笑沈家家规不严。倘或夫人知道,估计能给气死。”

  我想起沈清的话,淡淡道:“各人有各人的造化,任她去吧。”

  刘成煜乃一国之君,生得相貌堂堂,在众人面前又多是深情款款的姿态,沈净这般豆蔻年华的少女恋上他,是很正常的事。

  她怕是没仔细想过,刘成煜选进宫的这些秀女,哪一个不是另有目的?

  前朝与后宫,向来密不可分。皇上借恩宠妃嫔来提携跟控制世家与朝臣,达到稳固江山、平衡势力的目的;世家跟朝臣则通过妃嫔王妃来提高地位,以获得更大的利益。

  就如姚星,不正是刘成煜借以控制姚谦年的棋子?

  凭心而论,我挺喜欢姚星的长相与性子,英姿飒爽,利落大气,并不像寻常女子那般矫揉造作。尤其昨日,她倔强着问:“不过是闺阁戏语,有什么错?”这句话,深得我心。

  于她而言,喜欢一个人,又想借纸鸢放飞自己的心愿,应是很平常的事。

  可她忘了,这是后宫。后宫最容易被人拿来做文章的,就是规矩。

  女儿家,能写出那样的词,又不避讳被刘成煜看到,她该极喜欢他吧?

  心烦意乱地扔下手里的书,走到窗边。

  离着还生草开花的日子越近,我就越发忐忑,草算是种活了,可它能开花吗?若不开的话,我这三个月的血岂不平白浪费了,还连累朝云捱了好几次打。更重要的是,我给了刘成烨希望,不想让他再度失望。

  前些天取回的布料,我早就裁剪好了,却因头晕,不能长久低头,每天只能缝一会就得休息。眼瞅着照这样的进度,估计年底也不见得能做完,只好请朝云闲暇时帮忙缝两针。

  朝云抖开裁好的布,神色微变,“娘娘知道自己在干什么吗?偷偷缝制男子衣衫,若传出去,别人该怎么想?”

  我平静地回答,“管他怎样想,反正哀家以前也曾与朝臣勾结过。”

  朝云被堵得无话可说,悻悻地找出针线笸罗,纫上线。

  日子一天天过去,六月二十四那天,我又浇了一次还生草,发现长出了两个绿色的小花苞,小拇指指腹那样大,顶端微微泛白。我暗松一口气。

  这几天宫里喜气洋洋,热闹非凡。朝云说,皇上正大张旗鼓地为我的寿辰做准备,不但请了民间的戏班子,钟鼓司的太监也准备了杂耍、歌舞,大有挥金如土之势。

  我猜想刘成煜如此大肆铺张,定有什么目的。

  果然,二十七那日,他下了朝连衣服没顾得上换就赶到绪宁宫,“明日是太后寿诞,朕派人将姚美人接回来给太后磕头?”

  这才走了半个月,就惦记着接回来。

  在座的十多位妃嫔的目光齐刷刷地盯在我脸上。

  我浅浅笑着,“哀家才十七岁,当不得如此大的场面。姚美人清修要紧,就不必打扰她了,也省得折了哀家的寿。”

  刘成煜迅速地睃我一眼,淡淡道:“既然如此,那就算了。”

  座下,有人舒了口气,声音虽轻,却甚是突兀。

  她们,应该大多数不希望姚星回来吧。

  送走她们,朝云忍不住笑,“娘娘整天倚老卖老,今日又说才十七岁,你没看见张才人她们几个新来的,惊得半天没合上嘴。”

  我斜睨着她,“哀家是太后、皇上的母后、小王爷的祖母,何来倚老卖老之说?而且,哀家本来就是十七岁,又没讹人,难道说不得?”

  朝云一边收拾杯盏,一边说:“娘娘这么多天没给皇上好脸色,听风公公说,景泰殿的宫人天天提心吊胆的。”

  “让你去打听事,尽扯这些不相干的。”

  朝云笑道:“打听清楚了,李承志已到大名府,还有五六日就能进京。陪他进京的是以前在纤云宫当差的那个虎卫头领。”

  秦宇?!

  我有点迫不及待地想见到他了。

  六月二十八,是沈相的生辰,亦是我的生辰。十七年前的今天,我出生在白水书院,也是同一天,我的娘还有田家上下近百口人都丧生大火。

  本能地,我对这个日子有些排斥。

  可这一天还是如期而至,而且来得热烈隆重,不同凡响。

  朝云兴奋地说:“今天可真是个好日子,花园里的花几乎全开了,比去年沈相生辰那日都繁华。好些人说,长这么大还没见过同一天开这么多的花……娘娘,咱们也去御花园逛逛?”

  我耳朵听着她的话,却半点没往心里去。我的眼里只有窗台上的那两株还生草——它们也开花了。

  雪白的花瓣,点缀着不规则的红斑,就仿似皑皑白雪上洒了数滴鲜血,红白分明,甚是扎眼。再加上自下而上,由绿及红的叶子,整株草极为诡异。

  朝云顺着我的目光看过去,吃了一惊,好半天才道:“奴婢觉着这花有点吓人……娘娘闻到没有,这花有腥气。摆在屋里不吉利,还是搬出去吧?”

  我急忙拦住她,“先放着,回头送给六殿下……反正他也看不见。”

  朝云嘀咕道:“六殿下看不见,鼻子可好使。”言外之意,刘成烨也不见得喜欢这花。

  我便笑,“我送给他,他敢不收么?”

  朝云无言以对。

  拿权势压人,最好使了。

  一上午,贺寿送礼的人往来不绝,我躲在内室替刘成烨赶制衣衫,一概没见,只将朝云累得够呛,“奴婢赔笑笑了近两个时辰,腮帮子都酸了。”

  我抬头转着酸了的脖颈,“吃过晌午往桃华堂听戏去吧,让你歇半天。”

  朝云伸手帮我揉着,犹豫道:“皇上花这么大心思给您祝寿,您一点面子都不给?早上免了请安,唱戏又不去,那晚上的寿宴呢?”

  “不去,干坐着傻笑,我嫌累……晚上早早摆饭,吃过饭往玉清宫给六殿下送花。”吃过晚饭去,是我早就打算好了的。

  贤妃说过,花泥敷目要四五个时辰才好,晚上敷上去,正好睡上一觉就可以了。

  见到我,刘成烨很意外,“今天不是太后生辰,没去赴宴?”

  我笑着说:“人多怕吵,所以来扰你清静。”让钱多将花盆抱进来,“哀家也不是白来,还带了礼,哀家亲自养得花开了。”

  刘成烨脸色骤然一变,目中分明激动万分,却强作平静道:“多谢太后。”

  我朝朝云使个眼色,她很快带着其他宫人下去了。屋里只留我与刘成烨以及江离三人。

  刘成烨不再掩饰内心的激动,伸手摸了摸花瓣,抽抽鼻子,“血腥味真重。”又转向我,“是不是受了很多苦?”

  “嗯,”我没否认,“可我觉着值得。”打开随身带的包裹,将里面的东西一一取了出来。

  已配好的药、玉碗、玉杵还有块纱布。

  刘成烨侧耳聆听着我的动静,轻声道:“江离告诉过很多遍你的模样,我始终想象不出来……这辈子,能够亲眼看到你就无憾了。”

  “没准明天一睁眼就能看到了。”我将花瓣一片片撕碎,放在玉碗里,轻轻捣着。

  刘成烨轻笑一声,“明天我就二十一岁了,我的生辰跟你恰好差一天。”

  我愣住,捣花的手也慢了半拍。

  明天竟是他的生日!

  十天前,宫里的人就挥金如土地替我张罗,却根本没人知道他的生日。或许知道,也没人提起。毕竟,他既无权又无势,还不受皇上待见,大家避而远之都来不及。

  二十一岁,去年该行弱冠礼。

  我记得去年的此时,宫里正为了我的册后典礼忙得一塌糊涂,他自然又被忽视了。

  向来当初贤妃宠爱他不是没有道理,因为除了贤妃,并没有谁关心他在乎他。

  不再说话,专心捣花泥。刘成烨也不说话,静静地坐着,只有江离面前的炉子上,药罐咕嘟咕嘟地冒着泡。

  花泥捣好了,用纱布挤了汁液在药碗里,剩下的尽数敷在刘成烨的眼上,用干净的棉布包好。

  我一直等刘成烨喝完药才回绪宁宫,差不多已是亥初。

  小娥惶恐地迎出来,“皇上打发人来请了三次,奴婢说您不在,给回了。后来,皇上就亲自来了,现下还没走。”

  我无声地叹息,迈步走进大厅。厅里并没有人。小娥朝内室努了努嘴,我轻轻皱起了眉头。

  内室没有点灯,黑漆漆的。

  我刚撩开帘子,便一把被拉了进去,接着满是酒气的唇迎面覆下来。

  “皇上自重,”我侧开脸,大叫,“来人!”

  “你省省吧,没有朕的允许,没人敢进来。”他声音清冷,又吻下来。

  我松开牙齿,轻轻道:“皇上请回吧,别人还等着呢。”

  “为什么?你明知道,一切都是在做戏。”他急急地将我揽在怀里,温柔地问:“你生气了?都是我不好——”

  “我没生气。”我打断他的话,“而且,你也没做错什么,你做得很好。身为一国之君就该为社稷江山、皇室子嗣考虑。”

  “阿浅,你不信我?”黑夜里,他的声音惊惶无措。

  我淡淡地回答:“信也罢,不信也罢,没什么区别……我累了,想休息。”推开他的手,摸索走至床边,合衣躺了上去。

  静夜里,我清楚地听到他隐忍的喘息,感觉得到他的悲伤丝丝缕缕地弥漫开来。可我真的是累了,不能陪他一起走了,只想安稳地过我的日子,过一天算一天。

  一夜好睡,第二天起得比往日略早。

  朝云伺候我洗漱,说:“昨晚皇上禁了张才人等四人的足。”

  我凝神,等着下文。

  朝云绞了温水帕子递过来,“起先是江宝林献了段风骚的舞,皇上说了句好,令江宝林在旁边坐了。张才人见状,就作了首艳诗,也凑到皇上身边。其他人有样学样,不知怎么皇上就恼了,说念着太后千秋的份上不责罚她们,让她们闭门反省半年。”

  半年足够让他清静一阵子了。

  我接过帕子擦脸,无意中低头,看到胸前挂着的玉指环。这枚指环早就让我收起来了,怎么……

  是他给我戴上的?我几乎躺在床上就睡着了,竟然没察觉。开口问道:“昨晚皇上何时走的?”

  朝云讶然地看我一眼,才道:“差不多亥正,皇上说你睡了,让把衣服换了……他的脸色不太好。”

  我亥初回来,他亥正才走,差不多半个时辰,他一个人待着干什么啊?

  因惦记着刘成烨,匆匆吃过早饭,我拎了只篮子,与朝云跟水香沿路摘了不少花,往玉清宫去。

  刘成烨独自坐在院里的石椅上发呆,神情落寞。江离在旁边站着,微微一笑,可笑容比哭都难看。

  我的心“咯噔”一下,是不是还生草没有用?否则,他不该是这般神色。

  正怔忪着不敢上前,他似是察觉到我的到来,低声道:“阿浅?”

  我深吸口气,抱着篮子走过去,故意欢快地说:“今天是你生辰,所以只要你说对篮子里的二十种花,我就可以答应你一件事。”

  他皱着眉,强露出笑容,“什么事都可以?”

  “对!”我应得很干脆。还生草开花了,可他的眼睛却没好,他的失望,我感同身受,所以我会尽力满足他一件事,让他稍微快乐点。

  “你可想好了,不反悔?”

  “自然不悔,而且,你也不见得赢。”我有意用不同寻常的俏皮语气说。

  他终是笑了笑,“那就拭目以待。”伸手掂起篮中的第一枝花,闻了闻,“很容易,是冷香玫瑰。”

  “错,是切花玫瑰,我在上面洒了冷香玫瑰的花露。”我得意地笑。

  他恼怒地摇头,却不气馁,掂起第二枝花,“是小叶蔷薇。”

  “对!”

  他笑一笑,掂起第三枝花,第四枝花……有三个答错了,可大多答对了。

  篮中剩下最后一枝花,而他共答对了十九题。

  他掂起来,狡黠地笑,“阿浅,还不悔吗?”

  “不悔!”我非常坚定。一方面想让他开心,而另一方面,我相信他不会令我为难。

  他胸有成竹地答:“是半枝莲。”

  答对了!

  他起身,摸索着绕过石椅来到我面前,清俊温雅的脸慢慢低下来,温热的呼吸带着花的清香,柔柔地扑在脸上。

  我恍然醒悟他要做什么,脸倏地热起来。

  “阿浅,”他低低呢喃,温软的唇落在我额头,慢慢下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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