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想过, 不像是顾颐白!”罗慕之平静地说。
叶绮也这么想, 但是罗慕之帮他敲定一下, 叶绮的心才放到肚子里去。从本心里说, 她也非常不希望是顾颐白干的, 虽然叶绮不喜欢他, 可在叶绮的印像里, 顾颐白并不是坏人,况且他是罗绡的表哥,如果真是顾颐白干的, 让罗绡以后如何自处。
罗慕之正色道:“商场如战场,谁一路混下来不结几个仇家,不过下这样的黑手, 却是不多!”商人之间的恩怨多是钱财上的, 并不像宫廷官场一样是你死我活的斗争,商人之间的抱复, 最厉害的也不过是断了对方财路, 却不会拿人性命。
叶绮道:“你是不是想到是谁了?”
罗慕之道:“想不想到都没用, 咱们不是官府, 若没有确实的证据, 也不能贸然指认, 不过,今天这样的情形,想必不须咱们动手。”
叶绮会心地笑笑, 他们又想到一处去了, 林府寿宴来得官员不多,但官员的女眷却是难得一见地齐全,蜀州各级官员的媳妇、儿媳妇和闺女几乎齐聚于此,这简直就是招惹官员们来组团拍砖!
那人大概以为,把陈姨父的寿宴上搅出人命来,既可以杀掉罗慕之,又能恶心林家,一举两得,但最后的结果是一举多得。
蜀州的官员要是不把这事儿查个水落石出,晚上就别想上老婆的床,皇帝要是不把凶手锉骨扬灰,君威就成了厕所里的纸。
所以,不管是谁干的,最后一定会被众人的怒火烧成灰渣渣。
叶绮道:“这人显然虑事不周全,可见是被私欲冲昏了头脑。”
罗慕之和叶绮猜得不错,一场未遂的血案,惹得皇帝出动了锦衣卫,不出五日就破了案,那个刺客是程沧海的一个远房侄子,自幼习武,年少时因为杀人被判流放儋州,最近程沧海才托人使银子把他接回延陵。
程沧海的银子向来不会白花,那侄子自恃武功高,也没当作大事。东窗事发之后,锦衣卫就把刺客连同程家大小几百余口解到了京城,锦衣卫那帮人,审皇亲国戚的谋反大案都不在话下,审这样的小案子——不要太没成就感了!
韦贵妃快要为后宫添丁了,锦衣卫顺应圣意民心地速战速决,刺客当然是凌迟处死,程沧海也难逃一死,关在狱里的程家人,一开始怕被凌迟死得太难看,天天生活在极度的恐惧中,已经有几个疯颠了的,后来听说不用凌迟了,改为掉脑袋,大家就松了一口气,毕竟一刀下去没什么痛苦不是?
可是人生多么美好,就因为程沧海一时祭出个昏招来,就要害得程家男丁再也没机会逛青楼挽翠袖,程家的女人再也没机会翻酸泼醋提刀追着偷腥的丈夫满街跑,也太不人道了。
好,就在这个时候,又传来喜讯,说是皇帝不欲多伤人命,将程家众人的斩刑改为流刑,流放西北军中效力,西北可不是儋州,虽然同样是蛮荒之地,但是有朝廷重兵布防,三面都是荒漠,想逃出去吗?可以,逃到罗兹边境还是要被罗兹守兵折磨而死,到时候你就会怀念军营中那一顶并不温暖的帐子了。
本来皇帝没株程家的九族,火气稍大些的官员就是不满意的,照他们的想法,敢冲撞自家女眷,就该把程家九族碎为齑粉,所以最后皇帝只能在流刑后面特意加上一条,本案中的人犯,遇赦不赦!
这回钉死了!
当然,怒发冲冠的官员们走不通车路,照样可以走马路,这些人从光屁股读书的小正太混到威甲一方的朝廷大员,能耐都不是盖的,同窗同年师生遍及天下,程家人到了西北,自会有人替蜀州官员多多关照他们。
程沧海原是韦贵妃的人,但是出了这件事,诚亲王根本就不用动一根指头,眼睁睁地看着韦贵妃昔日的钱主被连根掘尽,烟消云散。所以有时候,不怕狼对手,就怕猪队友真是千真万确的真理。
诚亲王提醒罗慕之,注意着江浙一带的动静,那里如今虽然只剩下罗家一家独大,但是如顾颐白这样新兴的商家却不少,韦贵妃很可能会在这些人里寻找新的追随者,一旦有朝廷势力的扶植,这些商家新贵很快就会有与罗家周旋的能力。
不过也不必草木皆兵,韦贵妃和皇七子一旦有动作,太子这边也会跟上。
罗慕之想的是,顾颐白会不会成为韦贵妃的新目标。徽州顾氏在极盛时期,比罗家和林家的家业还要庞大,俗话说“君子之泽,五世而斩”,顾颐白天生就流着商人的血脉,且看他不到十年,就从一穷二白混到如今的光景,就不是一般人能做到的。如今能与顾颐白实力匹敌的商人中,要么是家里经营过两三代了,要么就是四五十岁的中年成功人士,只有他,年轻有为还帅绝人寰!
叶绮今天煮了“夫妻米凉面”,据说是当年武则天爱吃的,将大米在屉里蒸熟后捣成米浆,倒在抹了香油的案桌上,晾冷后切成细细地条,正宗的做法还要洒上酱油、红油辣子、醋、盐、蒜、花椒、熟油,加上韭菜,豆芽,芹菜,花生,榨菜,不过罗慕之才中了暑,叶绮就没加红油辣子,又去掉了罗慕之不大爱吃的芹菜和花生两样,添了黄瓜丝和海蜇丝,就做成了海鲜味儿的凉面。
溽热的夏季吃上一碗,暑气顿消,不过叶绮觉得,越是吃不下饭时越要注意滋补,又切了一盘子熟牛肉佐餐,还熬了一钵冰糖南瓜粥,把南瓜与米一起煮烂了再搁一点冰糖,清凉去湿,罗慕之吃了两大碗凉面,还想吃第三碗,叶绮怕他贪凉吃坏了,好歹拦着他,盛了一碗南瓜粥来喝。
“韦贵妃可以直接拉拢并州冯家呀!”叶绮说,冯家的实力与林家不分伯仲,比罗家还要强些。
罗慕之一边喝粥,一边笑着摇头,“冯家要那么好拉拢,太子早就下手了!”
“你不是说富甲一方的大商家不依附权贵难以立足吗?冯家怎么......”
“冯家有做官的人!”罗慕之说,“他们从前朝就起家了,历经战乱而不倒,冯家的先祖早就在族中挑选聪慧的子弟读书考科举,摸爬滚打了几十年——对了,如今皇帝身边的羽林卫统领冯长捷和吏部侍朗冯文,就是冯家的族人,这两位都是皇帝的直接亲信,另外还有几位在地方上为官的。林家的族人虽然也想走这条路,不过终究起步晚了些,到现在只出过一位林安将军,丙辰之乱后还请辞了!”
叶绮心想,怪不得罗慕之想走仕途呢,怪不得顾颐白宁可独立打拼也要供他族中的兄弟们京城读书呢。
叶绮说:“我想,顾颐白应该不会依附于韦贵妃!”
罗慕之的匙子在碗里一滞,“为什么?”
叶绮道:“顾家当年内乱,源于外室之子与正室的儿女争夺家产,顾颐白对外室小妾这一套深恶痛绝,早就立誓,此生不纳妾不置外室——他平生最恨宠妾灭妻的事了!”顾颐白被宠妾灭妻整出了心理阴影,直接影响他的理念跟天底下所有做正室的女人一样,认为小妾都是狐狸精!所以,不出意外的话,顾颐白应该不会去帮助天下第一妾——韦贵妃。这都是那日顾颐白在嘉味斋跟叶绮说的,顾颐白当时的意思,当然是想向叶绮表忠心的,不置外室不纳妾,确实是个对女子极有吸引力的条件,叶绮就知道山阳李氏的男子四十无子方许纳妾这一条,吸引了无数世家勋贵的女子趋之若鹜。
然而叶绮现在提起此事另有原因,她也是女子,怎能看不出罗绡对这位表兄暗生情愫?不过自从出了顾颐白抢罗慕之生意的事,罗绡自幼受林氏夫人大恩,自觉痴心无望,才相思成疾。叶绮觉得,顾颐白本质上不是什么坏人,罗绡要真嫁了他,还真是一桩美满姻缘,当然,她也有点私心,顾颐白如果做了罗慕之的妹夫,以后就是不帮着罗家,也断不会与罗家为难,若能相处的好,还能成为助力。
这件事本来由叶绮来说和是最合适的,可是叶绮几乎能想象到罗慕之听到叶绮为顾颐白说话时的反应,怕越说越坏,反倒不敢轻易开口了。
这时话赶话的说到这儿,叶绮才道:“说起来,顾颐白跟三爷抢生意,我心里也怪恨的,可是他立誓终身不纳妾这一条,倒着实令人敬佩!”叶绮心想,罗慕之听了可千万别接上一句“立誓不纳妾又如何,你眼前就有一个嘛!”
果然,罗慕之开口了:“立誓不纳妾又如何,你眼前就有一个啊!”叶绮扑倒。
叶绮笑道:“我是说待字闺中的女孩子,你立誓不纳妾也没用,哪家姑娘也不会考虑你了!就算有人动心思,我也饶不了她!”
叶绮说得尖酸,罗慕之却越听越高兴,喝净了最后一口粥,笑道:“这事儿光罗绡愿意没用。”
叶绮一时竟然没反应过来,“什么事?”
罗慕之瞟了她一眼,“还能有什么事儿,你说了这半日,不就想撮合罗绡和顾颐白吗?其实,我也看出罗绡这丫头心思杂了,可她要是喜欢旁人也罢了,这个顾颐白——谁知道顾颐白天天睡里梦里想的是谁?”傲骄的三爷又酸不溜丢了。
叶绮拧了罗慕之一下,嗔道:“明儿做凉面,我给你倒上一缸醋吃!”既而回过味儿来,欣喜道,“你不反对啊!”
罗慕之扁扁嘴,道:“有什么办法呢,谁叫我妹妹被这小子迷住了呢?罗绡虽然不是我亲妹子,可我从小待她,何曾比罗绫和罗绢差一点儿!”呵,还真有点无奈哥哥被任性妹妹放挺的遗憾意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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